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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私斗(二) ...

  •   将那少女赶走之后,龙酒的耳根终于难得清净了下来。

      之前的几日里,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当真是聒噪得很,可又不似同龄其他少女那样娇憨可爱,反而有种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不驯的痞气,痞气粗犷得令人几乎忽略掉她的性别。

      自养父龙五回乡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和维持着医馆的运作,也维持着自己的吃穿用度,至今已有八年之久。至于当初为什么会开医馆,很简单,这是养父的产业,他得继续下去。

      龙酒原本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小的时候,他甚至话还很多、性子也很调皮,可无论是什么样的孩子,面对养父龙五那样一年里说话不超过百句的闷葫芦,多么调皮话唠也会被同化成一样的闷葫芦。

      直到十二岁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也不敢问冰霜一样冷心冷情的养父,只知道同龄的孩子都拿他那过于深刻的五官以及灰绿色的双眼开玩笑,骂他是“孤儿小杂*种”;而在十二岁生日那年,养父忽然把他叫到屋内,直截了当道:“关于你的身世,今天我告诉你,信与不信也在你。”

      他记得自己当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没说话。龙五面无表情道:“你的母亲是大秦西南军政府前任将军嬴风,父亲是西域高昌帝国前任国师沈宴。你真正的名字,叫做沈长河。”

      有那么一瞬间,龙酒有些窒息。

      对这两个名字,他当然是如雷贯耳的——大秦西南军政府,就是合众国内最大的地方割据势力,而嬴风则曾经是军政府的女将军、也是玄天大陆当时唯一的女性政*治家。

      高昌帝国则是合众国西境的邻国,国力强盛,近年来倒是跟合众国相安无事,只是……沈宴此人却是金发碧眼的西域吐火罗人,而他闻名于世的原因,一是因为虽然身为男子却能以美色倾国,二是因为他身为西域拜火教教主、在以一己之力摧毁突厥独神教信仰根基之后,竟犯下了叛教的罪行,最后自裁而死。

      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反问:“父亲……您的意思是,我真的是个孤儿,而且也真的是个杂*种?”

      “你是华夷混血,民族认同看你自己。”

      龙五仍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声音平稳道:“你的母亲只是托付我照顾你到自立为止,至于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你自己的事。”

      这是养父对他说过的话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第二天早上,龙五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原,只留下一张字条,告知他自己回乡闭关,别的便什么都没说了。

      所以……根本没有人教他为人的道理和原则。好在,龙酒天性乐观,虽然曾被养父影响得有些沉默寡言,但养父离开之后本性也随之慢慢恢复、最后糅合成了现在沉静、稳重但不失机灵的性子。

      养父曾说,他长得虽然像极了父亲,可性格却又更像母亲。对此,龙酒曾壮着胆子问:“父亲,我的生父是怎么样的人?”

      龙五当时的神色难得有些不悦:“他很强大。”说完这四个字,他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再也不发一言。

      因此,直到现在,龙酒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个怎样“强大”的人、而又为什么会叛教自杀、乃至晚节不保。

      ——他只知道一件事:无论如何,他绝不会重蹈生父的覆辙。

      救治那个不知名字的少女,是因为他看不得任何生物死在自己眼前,何况是个大活人。而赶她走,则是因为他还不想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龙酒看得出来,这个少女定然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身上有些横练功夫不说,眼中甚至也闪着寻常人绝不会有的精悍无畏的光芒,绝不是个省油的灯;而她惹上的麻烦,绝对也是个大麻*烦。

      他不想与这样的麻烦人物扯上任何关系,这也是他赶她走的根本原因。可如今真的把她赶了出去,他却又有些不忍。

      不过,很快龙酒就没有精力去管她的闲事了:因为,少女离开不到两个时辰,麻烦就真的找了上来。

      而且还是天大的麻烦。

      激烈的拍门声催命一般地响了起来,吓得医馆里的病人们齐齐向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龙酒还算镇定,轻声安抚了下正在看诊的病人,那边何伯已经开了门,对门外的一队人马弯了弯腰,哑着嗓子道:“官爷来小店,有何贵干呐?”

      “叫龙酒出来!”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此时一脸不耐烦地高声喝道。

      何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走过来的龙酒制止住了。后者谦恭有礼道:“我就是龙酒,请问……”

      “拿下。”

      根本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龙酒只觉后背挨了狠狠的一击,紧接着大腿也剧烈一痛,忍不住跪了下去,双臂随即被两股蛮力拧向身后套上了绳索。

      虽然有些发懵,可他还是佯作镇定地反问:“我犯了什么罪,为何抓我?”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宪警队的执法权限极大,大到根本无须对身为主体民族的秦族“公民”任何质疑做出解答。龙酒只觉头顶一轻,有人把他用来遮脸的斗笠掀了下来,午后极明亮的阳光晒得他两眼一花,瞬间就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

      耳边却响起意料之中的一片吸气声和口哨声。

      有些个大胆的宪警不怀好意地yin*笑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说着什么,可龙酒头晕的厉害,就这么晕晕沉沉地被连推带搡地带回了宪警队衙门里。直到被绑上十字刑架上,他才稍稍清醒了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重新恢复了视觉——

      黑漆漆的屋子,除了狱卒手里举着的火把,就没有别的光源了。抓他来的中年人面目狰狞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沈公子,知道为什么抓你么?”

      沈公子。

      这三个字一出口,龙酒的瞳孔瞬间就猛地一缩。

      如果他没记错,这世界上除了养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外,就再没有第二个人了;那么,眼前这个宪警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强作镇定,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实笑脸:“草民龙……”

      不对,并不是没有第二个人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脸,一个男人的脸。

      “龙酒”——现在应该称作沈长河了——瞬间就痛快地默认了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点头道:“是因为,我和东瀛人之间发生的口角?”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自然不会劳动沈公子大驾。”

      中年人狞笑:“西南前将军的小公子,我们轻易是不会把您带到这种地方的。毕竟——”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长河苍白如雪的脸色,慢悠悠道:“毕竟,沈公子身子弱,经不得这样的折腾。”

      沈长河此时也终于恢复了平素的淡然自若,微笑着道:“草民不知自己还犯了什么事,还请大人明示。”

      “七天前,有几个东洋扶桑武士到龙氏医馆要人,被公子给‘劝’回去了。”

      中年人注视着他那双深邃得似乎能把人吸进去的眸子,道:“据说,回去之后每个人都生了一场大病,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沈长河不动声色道:“医馆小本生意赚钱不易,那几个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砸了草民的医馆,我只得给他们下了点泻药。”

      “若真是泻药,那么为什么会死人?”

      “……什么?”

      沈长河皱起两道长长的眉,深邃的灰绿眸子闪过一丝慌乱。

      中年人也注意到了他这瞬间的神情变化,颇为满意道:“更糟糕的是,死的可不是一般的东瀛人,而是扶桑国驻大秦的使臣、源赖光之子源赖一郎。”

      沈长河冷静答道:“首先,我不认识源赖一郎这个人,没有杀人动机。其次,如果他是死于我下的药,那么为何其他浪人没死?最后,正常侦讯的过程应当是先解剖尸体确定具体死因,而不是先空着手、只凭一张嘴污蔑于无辜的公民。”

      说完这段话,他又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大人别忘了,现在是合众国,草民也是有最基本的公民权的。”

      “……沈公子真是好口才。”

      中年人被他怼得面红耳赤,半晌才舒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现在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你就是凶手。只不过嘛……”

      他转了转眼睛,复又笑道:“本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凶手,也知道你是因为收留了一个揍了扶桑浪人的小丫头才得罪东洋人的,可若你还想从这里出去,就只有两条路。”

      “第一,等我们抓到那个小丫头,再重新审理此案;第二,认罪画押,本官可以保你不死。”

      沈长河被气笑了:“认罪?保我不死?”

      声调陡然一降,妖冶的桃花眼中闪着冷厉的寒光:“我现在也有一个问题——是谁指使你们陷害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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