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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叛国者”公审(一) ...

  •   “有罪辩护?”陈锡宁小声问一边的总理赵鹏:“都有罪了还辩护个什么?他脑子坏掉了?”

      “……”赵鹏内心感慨了一番陈锡宁这无出其右的愚昧无知,表面上恭恭敬敬道:“总统,有罪辩护的意思就是承认有罪,但做罪轻辩护。”

      “喔,没想到这小白脸还懂些法律,倒是我之前小瞧他了。”陈锡宁脸不红心不跳地打了个岔,把这尴尬的话题转了过去,不屑地冷笑道:“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换成我连自裁的心都有了,他居然还想挣扎求生……啧啧啧。”

      那边,法官也点了点头,道:“可以。你可知自己现在招认的是何种罪名?”

      沈长河平静答道:“我知道。是因为我加入新党,故而触犯了刑法典中的叛国罪。”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当今西南军政府将军公开承认加入“地下非法政*党”,这已经超出了正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放着好好的“贵族”不做,偏偏要做“反贼”,这是什么道理?

      法官又问:“被告沈长河,既然你知道加入乱党是为叛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有什么可以从轻处罚的情节需要向法庭陈述?”

      沈长河微微一笑,道:“法官先生,这也是我想向您请教的——除了加入新党,还有别的证据或事实能够证明我犯有叛国罪么?”

      法官下意识地向台下陈锡宁这边投来征询的目光。见陈锡宁不置可否,他才定了定神:“就非法加入乱党意图□□政*权这一项,就足以定罪了。”

      “也就是说,无论您或是检方,都没有别的事实或证据用于指控我的‘罪行’了。”沈长河复又看向一脸凶相的检察官:“检察官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检察官怔了怔,才拧着眉头训斥道:“放肆!这里是军事法庭,岂容你一介罪犯质问司法机关!”

      “我是在为自己做辩护,当然有权对你提出质询。”沈长河悠然道:“而且,在法庭作出正式宣判之前,我只是嫌疑人而非罪犯,希望您不要再犯类似的低级错误。”

      声线陡然一降,近乎斩钉截铁的:“现在,请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还有别的证据要用于指控我吗?”

      检察官决定不理他,转而看向法官:“既然被告已经认罪了,请法庭立刻宣判!”

      “最后陈述环节还没进行,检察官先生是想公然无视法定程序么?”沈长河立刻截口:“你不正面回答,依据诉讼程序法第三十一条,就视为你默认了我的说法。既然如此,我就针对你们指控我加入新党犯下叛国罪这一项向法庭做出陈述。”

      “首先,我认可检方向法庭出示全部证据的真实性:那些与新党之间来往的信笺和电文,都是真的。并且我也承认,我不但加入了新党,而且目前已经是新党理事会成员之一;换言之,我是新党的高级干部。”

      什么?!

      这回不但国内外记者们感到惊讶,就连陈锡宁本人都震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一时之间闪光灯此起彼伏亮个不停,庭审现场瞬间成了新闻发布会。沈长河继续说了下去:“检方指控我犯下叛国罪的证据,就是我所述以上事实。可是请问法官先生,也请问在场的诸位,一个标榜着共和与民*主的国家会公然宣布在*野党为乱党、从而将所有加入这个党派的人都定为叛国者吗?不会。只有三十几年前覆灭的燕王朝这种专*制*独*裁*的政*权才会这么做!这条法律本身就是错误的,是倒行逆施的历史糟粕,因为在如今世界上任何一个共和制国家里,都绝不会有这种荒唐的规定!”

      “当然,我知道法庭并非立法机关,提出这样的质疑没有任何作用,因此,在当今大秦的法律框架之下,我确实是有罪的。然而,我个人从未有过任何背叛国家之举,这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甚至正好相反,我热爱这个伟大的国家,热爱这个可敬的民族——哪怕时至今日,它仍处于多灾多难与水深火热的困境之中。”

      “武州会战以来,我作为前线总指挥亲眼见证了我们的军人、百姓所展现出来的勇于牺牲和誓死抗争的大无畏精神,这让我感到非常的震撼,同时也深受感动和鼓舞。诸位国内外同仁可能不了解,武州会战期间我们秦国的将士所打赢的是怎样的一场战争。那是一场理论上绝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战役!”

      “诺亚要塞保卫战中,东瀛派遣军违背国际法、悍然发动了毒气战。大量人工制成的毒气钻入要塞之中,致使很多将士在极度的痛苦中丧生。”说着,他艰难地用右手手指捏着袖口,用力扯下自己的左半边袖子,露出里面仍未愈合的、溃烂发白的大片疮口,看得在场皆尽倒吸一口凉气,瞬间众人议论纷纷。

      “在教堂里临时改建的医院里面,我看到了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全身溃烂,双眼失明,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家……”沈长河的声音仍很平静,只是神色却有些黯然:“相比这个年轻人,我和其他活下来的将士都是幸运的,但毫无疑问的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维新政府与新党之争,至今已经持续二十余年。国府称新党为乱党,可正是它口中的乱党,在东瀛全面入侵之后仍坚持在沦陷区组织民众反抗侵略!国难当前孰轻孰重,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些人就是不懂,或者干脆闭目塞听、一诣孤行,甚至命令我‘剿灭乱党’。将士们尸骨未寒,外患未除,却要在这个时候挑起内战——被这样的人指为叛国者,某种意义上也算对我迄今为止为国家所做之事的一种变相肯定了。”

      说完这一句,沈长河挑衅地看向坐在台下脸气的发紫的陈锡宁,淡然地做了结语:“我的陈述完毕,请法庭依法裁决。”

      法官犹豫着看向两边的陪审团,这时有人从台下跑上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法官的脸色瞬间就由慌张转为镇静。他一敲法槌,高声道:“鉴于有部分事实尚未查清,本次庭审暂到此为止,待下次开庭再行审理宣判。休庭!”

      下雨了。

      时值春季,凉州却已明显有了热起来的趋势。谢忱舟独自坐在街角酒馆的屋檐下,呆愣愣看着雨水珠线一般沿着屋檐的尖角落下,良久,方才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那天,在西南军事监狱会面室里,沈长河借着“袭击”她的机会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这样一句:“真相就在书房暗室里,自己去找吧……还有,我原谅你了,小舟——不管你做过什么,你都永远是我的家人。”

      书房暗室,这是沈长河平时收藏秘密文件的地方;也正是从这个地方,她偷偷地盗印了他全部的信笺、电文,并尽数交到了维新政府手中,亲手把他送上了军事法庭。

      正如那个自称“段焉”的男人所说的那样,这些年来,沈长河与雅利加合众国、大洋国甚至东瀛都有往来,然而其中却绝无半点与叛国有关的记录;他多次参加新党的多项重要决策的制定,但依据会议纪要来看,绝大多数都是站在秦国大局的角度促成新党与西南军政府之间的合作——尤其是在沦陷区对东瀛的作战之上,更是如此。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一力促成,现在的新党在民间的呼声就不会越来越高。可这件事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长河既然直接让她去书房暗室,而没有告诉她暗室具体如何打开,就足以证明他早就知道她一直以来“窃取机密、吃里扒外”的卑劣行径了。谢忱舟也知道,虽然自己是挟私报复,但这样的行为也未免太过阴险、下作:毕竟,除了莫须有的“杀姐之仇”,沈长河对她确实视如己出,好得几乎无可挑剔。

      当她打开书房暗室的那一刻,那个她所一向不太喜欢的基辅罗斯混血女人端着带有蜡烛的托盘,款款向她走来:“谢小姐,我一直在等你,好在你终于来啦。”

      “……等我?”

      谢忱舟微微蹙眉:“谁告诉你我会来?”

      “谢小姐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答案。”索菲亚琥珀色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十分明亮,却又莫名哀伤:“请跟我来。”

      这之后呢?

      这之后,谢忱舟亲眼见到了当年对谢忱衣行凶的其余一位身毒国人。他亲口告诉她,她的姐姐谢忱衣是自杀——因为她的下*半身被另一个身毒人捅得稀烂,疼痛难忍,哀求沈长河结束她的生命未果后旋即自裁身死。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千里迢迢的西南凉州,则是因为他是当时那伙暴徒中唯一一个还算有些良心的,这么多年来也逐渐悔悟,因此决定告诉她真相。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三观再次被颠覆的谢忱舟几乎是疯了一般捂住眼睛,失声怒吼。那个身毒人又道:“沈没能救下你的姐姐,十分恼火,当场就击毙了直接对你姐姐直接行凶之人。至于我们剩下几个,沈原本是想交给法院审判的,但当时的地方督军不同意,他便将我们驱逐出境……我不恨他,是因为这些年来我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女儿,这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做了怎样一件错事。”

      “你的同伙说他杀了我姐姐!”谢忱舟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厉声道:“你们之中一定有一个在说谎——是不是你?!”

      “那个人早就死了,是被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杀死的。”这个身毒人解释道:“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时我和他都被那个戴面具的秦国男人威胁,说不对你说谎,就要杀光我们的家人,他没办法才这样做的……我很幸运,中途被沈将军救了下来,他却没能活着回国。”

      “我不信!”

      谢忱舟连退三步,失魂落魄地拼命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你们全是骗子!我的姐姐就是沈长河杀的,我向他复仇没有做错!”

      “谢小姐,”索菲亚心痛万分:“如果你不信,这里有当时的报纸和那个身毒人亲笔书写的遗书,足以佐证他刚才说的话。你知道吗?你和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说话的时候恰好被我撞见了,我立刻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将军,是他让我不要声张、不要对你不利的!谢小姐,如果不是将军如此宽宏大量,你又怎能安然无恙直到今天!”

      “……”谢忱舟哆嗦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索菲亚趁热打铁道:“你可知那个自称‘段焉’的面具男子根本就不是段焉!我随同将军在诺亚要塞时亲眼见过新党理事长段焉本人,与你那日所见的段焉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的话音刚落,谢忱舟就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冲出了暗室。任由索菲亚在她身后呼喊着让她回来,她也绝不回头,就这样冲进了大雨之中。再之后,她就丢了魂儿似的坐在一家不知名小酒馆门前,在雨中痴痴傻傻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下来。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她的面前,一只保养得当的左手向她伸了过来:“谢小姐,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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