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与君书》一棵蒲草

21、今岁花开盛，宜栽白玉盆

　　中秋的早上，幼子们早早地就起了床，他们热忱于大早上去搅扰他人好梦，第一个折腾地自然是小姑姑白露了。
　　而这时候，白露好梦正酣，突然被夺去被子，她那还剩一点婴儿肥的小脸蛋儿被几个小屁孩轮番揉搓……
　　酣畅的睡意一扫而空，白露闭着眼坐起来，帐子正好遮住她半张脸。
　　“小祖宗们，你们怎么这么早？”
　　“大懒虫，快起床！大懒虫，快起床！”排行第二的表侄女阿钰直接抱上去了，决计不让小姑姑再睡下去。
　　得，谁叫自己被这群小屁孩盯上了呢！她下床从衣柜里找出衣服，快速穿好，哄得三个孩子在一旁不捣乱后，开始梳头发。
　　她简直不敢照镜子了，这都是阿轩和阿钰的得意之作。
　　想到昨天三哥怂恿着衡表哥出去会友，到了夜深方尽兴回来，想必现在还在睡懒觉。于是她捏了捏阿轩的小脸蛋儿，说道:“怎么不去找你们小叔叔玩去？他昨晚可带回了不少打牙祭的吃食呢！”
　　阿轩摇摇头，甩开了白露的手，撇嘴道:“我可不去，他那里哪有小姑姑你这儿好玩儿！”
　　有吃的都不去，这可不是他们的风格。
　　“小狐狸，你们是不是柿子捡软的捏？”白露笑道。
　　阿轩脸上明显吃了瘪的样儿，支支吾吾，不说话。一旁的阿钰凑过来，趴在白露梳妆柜上，哼道:“可不是嘛，除了祖父和爸爸，小叔叔是哥哥最怕的人了。”
　　阿钰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阿轩脸更红了，跟猪肝似的。连阿允瞧了也笑，捂着嘴不出声地笑。
　　“你别乱说！才，才不是！”阿轩吞吞吐吐，双手有些不自在，看到床头柜上的一本书，觉得有了一个解脱的发泄口。他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小姑姑，你又漂亮，人又好。我家里时常常想你呢！”
　　听了这话，白露可不大相信，至少不全信。她撇嘴笑道:“你呀，你们几个，可是在谁面前，讲谁的好！我才不信。”
　　梳洗完毕后，白露一手牵一个，阿轩走在最前头。她准备带着小家伙们去大表哥他们住的院里，把他们交给他们的长辈。
　　路上她又问最小的阿允，“你妈妈呢？咱们去找她，好不好？”
　　阿允摇摇头，拉着白露，生怕她带他去了似的。
　　“祖母说了，让阿允少去姑姑那儿！说姑姑如今不比从前，不方便呢！”阿轩说道。
　　白露初听不觉有什么，再一品，便明白其中玄机了。看来思齐表姐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知道，阿允不是表姐所出的孩子，只不过一直养在她膝下罢了。
　　虽然好梦被搅扰，白露也仍觉着有些疲倦，但今日二哥回家，她倒也没有再睡回笼觉的心思。
　　吃过早饭后，白露带着几个孩子们在自己院中打发闲暇。
　　中秋家宴安排在下午。到了晌午的时候，少川才到家，路途还算顺利，所以不怎么舟车劳顿。
　　这时候，家里除了母亲舅母在，就只有表弟孔衡和有孕在身的表姐了。父亲安排了舅伯去茶馆消遣，而表兄姐们，还有几个孩子们，则是由子川和白露陪同着去了年轻人所爱的去处。
　　原本孔衡也是想要随同出去，可舅伯提醒他:你今后是要去南京读书的，少不得要麻烦这二表兄，还不乖乖地侯着。无奈之下，才不得出门去。
　　少川也是得了家书，才赶回来。否则，这个中秋节他在南京只怕有得忙了，他只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在南京那边也寻到了今后发展的去处。
　　不过，父亲急信告知，希望他中秋之际务必回家一趟。为之表弟一事，只是其一。
　　其实，表弟求学南京的事，上半年他就得知了，一早筹备着，就等着表弟何时过去，这一晃，都小半年了。
　　而白露这边一行人，沿湖赏菊，踏秋吟诗，十分畅快。公园的湖水较之春夏时节少了大半，湖中光景颇为萧瑟。也正是这份湖中爽朗秋日的萧瑟，衬得岸边的秋菊静美如斯，不染尘俗。
　　“今年芜城的菊果然开得极好！思齐素来好菊，此刻却不能出门瞧一瞧这盛景……”表姐夫顾君勉成熟而俊朗的脸上满是叹息。
　　子川闻言，不假思索道，“这算什么难事，咱们可以去花店挑一挑新鲜的名种，带回去让思齐姐姐尽兴地赏嘛！”
　　听完子川的话，众人无不语塞地笑了。也就他，怪心思说来就来。
　　“我不过随口一说，表弟莫要当真。”顾君勉道。
　　子川倒是不以为然，“无妨，这花若无人赏，景若无人看，自然毫无意趣。菊乃花中君子，绽于肃杀的秋风中，可见高品。思齐姐姐难得来芜城，我可不想她煞兴而归呀！”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几个小家伙跟着阿钰刹住脚步，阿钰冲到她父亲怀里，抱住父亲的腿，喃喃道:“爸爸，起风了，要是能放风筝就好了！”
　　大表兄揉了揉阿钰的小脑袋，又抬头举目四望，摇摇头说:“不许胡闹，你看，这里哪有风筝卖？”
　　阿钰不依，在她父亲怀里直撒娇:“我看见了，我看见有人在放风筝呢！不信你看。”她小手指着天上，别说，还真有一两只悠闲的风筝，在天空中自在游荡。
　　大表兄正待叱责阿钰，大表嫂见状，想着这样的场合，若给了孩子难堪，必然后患无穷。她将阿钰拉过来，欲给她讲道理，可阿钰哪里会服从？
　　此时，白露牵着阿允过来，对大表兄莞尔道:“大表哥，您稍安。其实，是我想带着几个小家伙一起放风筝玩儿。阿钰一听便不由分说去求你了。”
　　放风筝倒确实是她的主意，但她也是瞧着孩子们看到别人的风筝，眼里满是艳羡，故有此计；二来，孩子们有事可做，自然也欢喜。
　　“自古，诗境讲究‘动静’相宜，想来，游玩赏景亦是如此，单有这静美的菊可赏，似也少了些灵动。您说是也不是？”
　　子川走到阿钰跟前，蹲下来，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纸鸢？表叔叔给你们买去！”
　　白露这边也问了阿允，阿允腼腆胆小，他不作声。白露知道阿允是极想要的，她也知道阿允为何这般胆怯。只是笑道:“那就也要一个和姐姐一样的？”
　　阿允不出声，也不摇头，这便是孩子式的默许了。
　　一旁的表姐夫顾君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神多了些对这小表妹的赞许和欣赏，他莞尔一笑。
　　阿轩是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他也想放风筝，但他不会做第一个开口的人。他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这下好了，三个孩子心中都无比雀跃。等着属于他们那只风筝。
　　子川沿着另一条道渐渐走远。余下众人就这样说说笑笑，沿着公园绽放的秋菊一路吟赏。
　　三个孩子夹在白露和大表嫂中间，并道而行。忽然见大表嫂感叹道:“芜城与泠岚虽不算远，却也鲜少见着弟弟妹妹们过去一聚，想来，也是课业紧的缘故。”
　　白露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急于应声。
　　“不过，我总是想起从前你们去泠岚的光景，尤其一同在家中书院读书的时候。那时候，你们都还小小的，如今一晃，都和我们一般高了，这时光可真经不起消磨。”
　　“得知这个中秋，舅父舅母、哥哥姐姐们都来了芜城，阿霜心里不知道有多欣喜呢！”白露说道，“我素日也盼着嫂嫂和表姐能带着几个侄子侄女上芜城来玩，这可是盼都盼不来的。”
　　大表嫂闻言一笑，“他们也盼你呢！上回一见还是一两年前不是？阿轩和阿钰时不时的轮番吵着问我，何时才能再见到小姑姑！叫我哭笑不得。”说完，一双温柔的眼眸不经意地将白露通身扫了一眼。
　　谁知，阿钰像是听懂了大人们说什么，突然间来了一句，“小姑姑，你搬来泠岚住嘛，你搬来泠岚了，我和哥哥就能天天找你玩儿了！”
　　一旁的阿轩竟然也附和着点点头。白露突然被逗笑了，她轻轻捏着阿钰的小脸蛋，用稚子的腔调问她，“我怎么能搬去泠岚呢，我的家在芜城呀！”
　　这时候，大表兄突然上前将阿钰抱过去，但还是没能关上阿钰的话匣子，他担心的局面还是无法遏制地发生了。
　　“小姑姑将来嫁给小叔叔，不就可以搬到泠岚了吗？”
　　这话就像一个惊雷，在白露心里炸响。
　　大表兄当下就瞧着阿霜小表妹双颊陡然通红，惊得一句话也不说。心知，女儿这话不妥，虽是幼子之言，但时机场合都不对。
　　他一指头敲在女儿头上，佯怒叱道:“大人讲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份！”
　　阿钰顿时小脸羞得通红，哇的就哭了。
　　看着大表兄又要开口责骂小阿钰，白露实在不忍心，她牵着阿钰的手，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很快，阿钰就止住了哭声，但她此时看父亲和小姑姑的神情，还是有些忌惮。
　　不过，孩子的情绪一般不会坚持多久，尤其阿钰这样的孩子。她很快就又和哥哥还有弟弟疯闹起来。
　　但阿钰的话无疑在白露心里种了根刺，还是根软刺。
　　大表嫂是个心细之人，哪能觉察不出白露的不适，当即便化解道:“阿霜，你别多心，我瞧着这两个孩子着实喜欢你，竟说了这么句不知轻重的话。”
　　随即又补了一句，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喃喃自语，“不过，想来孩子的话，大多发自肺腑……”
　　公园其实不算太大，但景致清幽独特。一路下来，时而幽深，时而开阔，虽然秋意笼盖，倒不曾扫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