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真养得起崽！》明扶

4、博美

　　风凭予怔愣片刻，才拉开车门，没直接坐进去，而是维持着手臂撑着车门的姿势往里看。
　　明鸢也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一双杏眼朝他望来。

　　那双原本微微眯着的杏眼顷刻间睁得圆润，饱满的浅色唇瓣也因惊讶分开，少年音色清朗：“怎么是你！”
　　“你这……”风凭予维持着半弯腰往车里探的姿势，狭长眼眸微微眯起，带着审视。

　　“等等，你先别和我说话。”明鸢忽地道，随后动作敏捷矮身一躲，将自己缩在副驾驶座前方的空隙里，若不是把眼睛贴在车窗上看，绝对是看不见他的。

　　风凭予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这又是什么把戏，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如同野牛的喘气声，他吓一跳，还以为谁家屠宰场的牛跑出来了，悚然回头，却见是个穿着短袖短裤的男生，约莫和明鸢差不多的年纪。

　　男生身材矫健，肌肉发达，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三两下就从十几米外跑到车子右侧停下，他茫然扫视空荡笔直的街道一圈，却未看见一道人影。
　　“大，大叔，请问你刚才有看到有人从这跑过去吗？”他气都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风凭予：“……”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

　　他又看了眼蜷缩在驾驶座里的明鸢，心想，这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在这好一会了，什么都没看见，要不你往回找找？”
　　体育生憨厚地挠挠脑袋，而后还真道了句谢谢就往回跑。

　　等听不见对方脚步声，明鸢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刚要说谢谢，就听风凭予有点欠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大半夜的，你们搁这儿玩警匪游戏呢？”

　　明鸢瞬间将那句谢谢咽回了肚子里，冷淡扫了他一眼：“和你没关系。”
　　“都坐我车里了还和我没关系？万一你要是什么坏人我可就成共犯了。”风凭予挑眉。

　　明鸢不情不愿：“……不至于，我就上个网。”
　　风凭予心下了然：“这是去黑网吧上网被老师抓了？你们老师挺负责啊大半夜的还自愿加班。”

　　明鸢白皙脸上的不耐烦更明显了，显然被风凭予戳中痛处。
　　看着明鸢纳闷的神色，风凭予终于憋笑失败，笑出声来。

　　明鸢眉心向下压，看起来凶巴巴的，开了门就要走人。

　　风凭予忙道：“等会儿，你到哪儿去？”
　　这大半夜的让明鸢这么漂亮一小孩在街上走，他出于一点微薄良心，还真有点放心不下。

　　“回家。”明鸢简洁地说。
　　刚下车，明鸢便被初夏深夜的风吹了个寒颤。他方才跑出一身汗，再被风一吹，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当即汗毛倒竖。

　　他强忍着凉意走到人行道旁的路灯下，拿出手机鼓捣一会儿，然后眉皱得越来越深，最后撒气般朝着空气踢了一脚。

　　风凭予将他举动看在眼中，觉得好笑，慢吞吞地把车开到他面前，按下车窗，声音有点儿息事宁人的意味：“行了。这个点不好打车，我辛苦点接个单送你回去，多少钱你看着给。”
　　纯当他日行一善，给自己积德了。

　　明鸢眉眼依旧压得低沉，就在风凭予以为他不会上车的时候，少年终于动了，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来。
　　“明家巷13号。”他报了个地址。

　　风凭予知道这地方，位置说得上寸土寸金，没看出来这小孩还是个小二代呢。

　　风凭予曾想过开发这片老市中心的土地，只是最后没谈拢价格就没成。
　　他打了方向盘，踩下油门。

　　街道寂静，就连喧嚣的蝉鸣也鲜少，只偶尔一两声，某些街道甚至连路灯也熄灭了，黑漆漆一片，只能看见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色建筑物轮廓。
　　明鸢低头摆弄着手机，给盛佳浩发了条消息，询问对方情况。

　　而后得到一个黄豆大哭表情。
　　【我不干净了：明哥，三毛真是太阴险了，居然派出体育生追我QAQ】
　　【我不干净了：我哀求他放过我，他非说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最后没办法，只好趁着他不备在转弯的时候一头扎进了垃圾桶】

　　【无事勿扰，有事也别扰：回家多洗几次澡吧】
　　【我不干净了：嗯！我就知道明哥你关心我……】
　　【无事勿扰，有事也别扰：我的意思是，回学校的时候别熏着我】

　　确认盛佳浩没被抓，明鸢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动作间，他肚子发出一连串的咕咕声。
　　他按了按平坦的肚皮，后知后觉自己本来准备在网吧解决晚饭的，只是看着电影就给忘了。

　　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泡面，现在家附近的饭店肯定都关门了，24小时便利店走过去又有点远。明鸢有些烦躁地想。
　　就在他想得出神时，一袋苏打饼干连着一瓶矿泉水被丢到了他腿上。

　　他讶异朝食物来源望去——
　　风凭予道：“看我干嘛，饿了就吃，我脸上又没鸡腿。”

　　明鸢眼眸睁得圆润，愣了好几秒，才眨眨眼：“……谢谢，我会给你钱。”
　　他匆忙地收回视线，不太自然抓紧了腿上的饼干袋。

　　明鸢吃得小心，没让饼干碎屑掉在车上。
　　不多时，一盒饼干被吃得干干净净，明鸢小心翼翼捏着饼干袋，打算一会儿带下车丢掉。

　　夜越来越深，冷星零落几点。
　　明鸢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像是某种车载香薰的气味，它不像其他的车载香薰那么冲鼻，让人发晕，反倒很能让人放松下来。
　　慢慢的，明鸢浓长的眼睫眨了眨，又眨了眨，而后便脑袋一歪，维持着捏着饼干袋的姿势睡着了。

　　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梦见的是更小的时候，雨后公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混杂在一起的清香，嫩绿的叶片上盈着晶亮的水珠。

　　三头身，白白嫩嫩的小明鸢轻轻按了下叶片，那钻石般璀璨的露珠便落在他肉嘟嘟的掌心中。
　　但也失去了方才折射的光泽。

　　明鸢觉得委屈，抬头去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爸爸妈妈，一回头，却摸了个空。
　　爸爸妈妈不见了。
　　小明鸢吓坏了，当即抽抽嗒嗒地哭起来，很快就哭成了一个小泪人。

　　好在公园里还有其他带着孩子的家长，见状忙将他抱起来轻声哄着，又报了警让警察找这孩子家长。
　　因为明鸢大概形容出了自己家的样貌，他很快就被送回到了家中，父母身边。

　　再后来，明鸢就被爷爷带回了家。
　　好几年才见到爸爸妈妈一次，每次得知他们的消息，都是在爷爷接到的电话里。
　　“你爸爸妈妈分开了。”
　　“你爸爸结婚了。”
　　“你妈妈也有了男朋友。”
　　“你妈妈给你生了个妹妹……”
　　……

　　明鸢一开始很害怕看着严肃，脸上沟壑纵横的爷爷，想上厕所了就憋着，但拉了好几回裤子后，每回爷爷都是面无表情地将他收拾得清爽干净，然后弯着腰站在水池边笨拙地清洗尿布，从没有大声骂过他。

　　明鸢便也知道了爷爷只是看着凶。
　　……

　　许久没听到有细细簌簌小动物进食般的声音传来，风凭予奇怪，眼尾朝副驾驶座扫了眼。

　　却见那小孩捏着饼干袋睡着了，他睡得似乎不太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冷了，四肢在睡梦中慢慢蜷缩，整个人团在了小小的副驾驶座上。

　　风凭予暗骂一声小孩就是麻烦，缓慢降速在路边停下车，把车后座的毛毯扯过来小心翼翼给人盖上了。

　　车继续朝前开，半小时后，穿过黑漆漆蜿蜒的小巷，停在一道生锈斑驳的铁门前。
　　“醒醒，到家了。”风凭予推了下少年瘦削的肩膀。

　　听着那熟悉的话语，明鸢恍惚睁开眼，下意识乖乖回答：“我醒啦爷爷。”
　　他每次坐爷爷的三轮睡着了，爷爷都会在到家的时候才叫醒他。

　　下午还是爸爸，晚上就荣获爷爷称号的风凭予觉得自己老得未免也太快了点，再这么下去明天岂不是就入土了？
　　“还是叫爸爸吧，爷爷还是有点超过了。”他打趣。

　　明鸢听了这一句，当下醒了一半，揉揉眼，看清眼前情形，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白玉般的脸刷地红成一片，而后便用一双杏眼恶狠狠盯着风凭予：“你是不是欠揍？”

　　风凭予：“……”
　　这小崽子还真是刚睡醒就要咬人，全然没有睡着时安静可爱。

　　明鸢气狠了，掏手机想结账，却摸到了身上柔软的毛毯。他垂眸，看了眼身上灰白条纹的柔软毛毯，愣了两秒，那双晶亮的眼眸偷偷瞥一眼风凭予，想咬人的气势消退几分，而后用一种十分嫌弃的表情将毛毯叠好，放回到了后座。

　　看了眼从来没有这么规整过的毛毯，风凭予唇角微翘。
　　熊孩子还挺傲娇。

　　“给你转了一百，是打车钱和饼干的钱。”明鸢举起手机给风凭予看。
　　他不知道这个点打车是多少钱，便估摸着多给了点。
　　对方大半夜的还在找生意，估计也是个手头不宽裕的。

　　*
　　风凭予在回程途中接到怨气深重的萧行打来的电话：“你人呢，不是说好的再过五分钟就到吗？我你大爷的在路边等了都快半钟头了，再这么下去路边的蚊子就该给我颁发年度慈善家称号了！”

　　“刚做好人好事去了，送了只迷路的小动物回家。”风凭予瞥了副驾驶座一眼，轻笑，“今晚的酒我请行了吧。”

　　“那好吧，这回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你刚才说的迷路小动物是什么？猫吗，怎么也不发个照片我看看。”萧行是一位资深的毛茸茸鉴赏专家。

　　风凭予顿了下，嗓音有些玩味：“是条小博美，凶巴巴的，不敢拍，怕被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