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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李诚望着天际灰白的云,原本零零散散的一片很快乌鸦鸦堆积在一起,头顶罩着一团黑色。
      他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个青衣少年,同他一样是昂首等待的模样,只不过同样的姿态,却多了一层绝望而茫然的意味。
      青衣少年姓江,叫江不愿,是他师傅给起的名字。人们都说每个名字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有普普通通的小事。这个名字也不例外,不过也称不上什么故事就是了。
      江不愿的师傅在大梵城很有名,人送外号鬼斧子,有个成语叫鬼斧神工,说的就是这个外号的由来。鬼斧子在离人城之所以小有名气,离不开他的两样本事。一是画物为实,二是点实为虚。正所谓物极必反,阴阳相克,一件事如果达到顶峰便没有继续上升的空间了,只能一点一点的下移,直至消磨殆尽。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个道理,也包括法力无边的鬼斧子本人,人各有命,仿佛行星一样,各自固守轨道,不偏不离,鬼斧子的出现盛在一时,不过数余年,便由盛转衰,曾经轰动满京,众人膜拜的老人经过岁月无情的摧残,身上的那些神力也一点点被时间消磨了,最后变成一个神志不清昏头昏脑的疯子。
      在鬼斧子没疯的前几年,有一天从青簧寺外几十里的村镇,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老乞丐。老乞丐身上穿着破衣烂衫,腰间挂着一个圆形酒葫芦。走一步停一步,还不时扭头去望背上背的人。
      这样一路磨磨蹭蹭的慢慢上了青簧寺,把人丢给在外面扫地的一个护院。
      这时出外云游的鬼斧子恰巧回来,见了就笑问老乞丐怎么随便丢了一个人在门口。
      老乞丐浑身脏污,一边用短袖擦掉汗,一边闷口酒葫芦里装的酒。
      他喘口气道:“你江树年惹出来的事只能由你自己来解决,其他人可解决不了。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你仔细看看他的情况就全明白了。”
      鬼斧子查看清楚后,便知道了那人的来历。二话不说留了他待在寺里,后来又收作徒弟,私下里默默教导了几年。
      江不愿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鬼斧子一辈子没收过徒弟,临到大势将去前收了一个弟子,私心里还是千般万般不愿意的。
      李诚抹掉额头上的汗,抬头瞥了江不愿一眼。
      道:“姜凉人呢?我在这破庙里等了半天,连他妈个鬼影都没见到,你该不会是诈我吧?”
      一阵小雨慢悠悠地飘落,不多时雨点变得如豆大,雨势湍急,在他们周围砸出一片白茫茫的碎坑。
      青簧庙此时早已破烂不堪,屋顶四壁全是破洞颓垣,根本连半个身子都遮挡不住。
      江不愿身上脚上沾满了雨水,一头黑发黏腻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他道:“姜大哥之前早跟我商量好了会来此地相见,雨又突然下的这么大,他可能被堵在路上了也说不定。”
      李诚嗤笑道:“果真如此也就罢了,怕的是姜凉热脸贴上冷屁股,硬是要往世康王爷的什么天下第一暗卫身边凑。”
      江不愿也不愿意接话了,一方面是心里早知道事实如此,另一方面是不想说出来凭添自己的伤心。
      他心里默默想到很久以前的姜凉不是这样的,他冷淡如水却不冷酷,他为人自持却不平庸,他喜欢站在人群的背后默默注视,像是一个与己无关的局外人,然而,即使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他身上仿佛也有一种特殊的光芒让人迅速注意到他。
      姜凉真的只是姜凉,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凉凉的,淡淡的,并不刺骨,却让人余味无穷。
      直到遇见秦殊柚,姜凉的生命出现了一道暖光,褶褶的光辉从来没有那么耀眼过。可对江不愿来说,这是一条巨大的鸿沟,横亘绵延几百里,是人无法跨越的距离。
      身边的李诚在冲他大叫:“江不愿,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呀,雨下的这么大,谁知道那小子还来不来。我们去里屋先找个地方躲躲雨。”
      江不愿回神愣住,呆呆地伸出一只胳膊去接抖落的雨珠,全身都被雨浇透了,浑身湿黏黏的,根本找不到接到的雨落在何处。
      他跟着李诚去破庙深处避雨,看着李诚在墙角旮旯里捡了一堆树枝,火慢慢升起来,空中飘出一股幽幽的白烟。
      两人在破庙里静静等着,一只坐到黄昏初幕。
      李诚耐心尽失,等雨势变小一点,朝门外挪去。
      “姜凉那小子恐怕是美色当前忘了大事,他娘的再等下去就要吐血了,我先去世康王爷府附近转转,打探一下消息,你先留在庙里等我。”
      李诚走后,又过了两天,仍然不见一个人影,姜凉没来,李诚也没没回来,反而来了一群蒙脸的刺客。
      这一群大约有十几人,俱是武功高强的好手,见人就砍,刀刀见血,下手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江不愿只会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却不会舞刀弄枪。鬼斧子的教学标准显然是文人气派的,不沾一点荤吝气,江不愿会的只是绣花枕头,一阵微弱的抵挡像打在棉花上。
      脸上有一道细长刀疤的刺客挥剑在他胸前刺了一下,血花猝然飞溅,从他温热的身体里,飞出的一刹那江不愿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一触即失的温度。
      晕晕乎乎倒在血泊里的时候,耳边只听到刀疤刺客低沉的声音。
      “人死了,这里先交给我我处理。你们暂且回去禀告王爷。”
      剩下的唯有一片嗡嗡的杂音。
      周围几乎瞬间沉寂,干透的血在慢慢结痂,似乎被某种布料扎住了。远处近处,虚实难辨。血是冷掉的,离身体很远。
      江不愿在昏迷中回忆起几年前的一件事。
      那天是隆冬,正值深夜,窗外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这场雪从凌晨一直下到深夜,没有半点停住的痕迹。
      在青簧寺的西边一间小屋,一盏暗黄的灯静静在桌边垂下光辉。一半被人影挡住,另一半折射到靠床的墙上。
      江不愿很早就有腿疼的毛病,这毛病经年累月落下病根。雪下了一层又一层,腿骨里的疼痛也一次深过一次。
      打更的刚从院外路过,不过是一愣神的工夫,搁在桌上的灯影微微晃了晃,坐在桌边以手抱膝的江不愿抬头瞥见从黑暗的窗边掠过来一个人影。
      黑影目光如刀,身材笔直瘦削,左手捂住正在流血的胸口,右手的长剑剑尖对准江不愿的右肩。
      黑影露出一丝痛楚的表情,对呆坐的江不愿说:“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如果有人问起,说你从来没见过我。”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听起来有些气虚。江不愿不自觉地盯了一眼黑影胸前的血渍,黑影的半块黑衫被血色染暗。
      他在黑影的指挥下磨磨蹭蹭地把他扶到床上躺好,拉上小床帘。
      听到门外有人敲门,黑影道:“去看看是谁。”
      江不愿刚向门口走近两步,床上的人又小声说:“记住我之前说的话。”
      门外站着江树年,白须在寒风中飘飘荡荡。
      江树年暗中朝门里瞥了一眼,试探道:“不愿,刚才有人到你房里来过?”
      江不愿淡淡道:“没有。我没看见什么人。”
      江树年扯了一把胡须,笑中有意。
      他站在门外从东厢和西厢之间来回扫了两眼。
      “门外怎么留下这么多的脚印?”
      江不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哦,我肚子不舒服,多去了几趟茅房。”
      他的语气平静,目光坦荡,任江树年左看右看,也找不出一丝毛病。
      最后他只好作罢,走时吩咐他多注意身体,冬天尽量不要吃冷食。
      江不愿拴上门,提着灯钻进灰暗的布帘。
      黑影胸前的血越流越多,沿着底下的被褥滚落到平地上。
      江不愿皱紧眉头,淡淡陈述道:“我的铺被被你弄湿了。”
      黑影力竭地露出一丝苦笑:“抱歉,我没注意。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点止血的药,让我处理一下伤口。”
      江不愿应了一声,从床头小箱里翻出一瓶药膏丢给他。
      他看着黑影吃力地撑起身体,靠在床上一点一点涂抹溃烂的伤口。
      江不愿肯定地道:“你是从我师傅手里逃出来的。”
      黑影停下手中的动作,挑了挑狭长的眉毛。
      回答道:“不是。”
      江不愿盯着他道:“你不用骗我。
      几乎人人都知道鬼斧子不会武功,只有一件护身利器。我曾经偷偷看过一眼,那是一只铁钩,造型很奇特,装了五只爪钩。你胸前的伤,一看就知道是钩子钩出来的。”
      黑影继续涂药不说话。
      江不愿坐到床边,盯着他胸前那块黑黝黝的血块,道:“你这样止血没有用,我师傅的铁钩上擦了巨毒,到不了一个时辰,毒性一发作,你就会全身抽搐,七窍流血。”
      黑影终于抬头看他,默默地将手里的药膏扔到小桌上。
      他微微笑了一笑,道:“我早该知道江树年不会轻易放过我,他为人向来缜密,恐怕早料到了我躲在这里。之所以置之不理,恐怕是等着明天直接来给我收尸。”
      江不愿看着他颓唐的脸,眼神变了变,低头默默凑近他的胸口。
      他的嘴唇刚刚擦过黑影左胸的伤,便感到一阵温热从表层流进四肢百骸。
      黑影纠结问道:“你在干什么?”
      江不愿的嘴唇被毒血染的发黑,他抬头,抽空说了一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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