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枭》乌骨

3、第三章

　　四月初八。

　　附近庙里很是热闹。

　　据说今天是佛祖过生日，所以各寺庙都忙着散钱给小乞丐，还炮制了舍缘豆到处分发，说是能预结来世缘。

　　对村里的人而言，这是很值得庆祝的日子。一来，平日里都没有什么活动，只是耕田，织布，结网，捕鱼，日日如此，年年如此，有些麻痹，稍稍有什么节日，便很是有理由休息，被禁锢的行为和思想，便犹如被节日禁锢的日子，总是麻木着习惯。二来，参佛对受苦的百姓而言，真的是一种精神的慰藉，怀着对来世美好的憧憬，便让佛的生日，也带了一些隐喻的味道。

　　嚣嚣坐在床边，给小佐缝衣服上的口子，小佐坐在一边抱着《弟子规》看的认真，门口蹲着抱一堆木头机关折腾的肖陌，隔一会便往里瞅瞅，很是坐不住的样子。见嚣嚣终于咬断了线，仔细折起衣服来，赶紧跑进来，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嚣嚣？你不准备去迎舍缘豆吗？”嚣嚣歪着头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去？”

　　小佐本来就耐不住枯燥无味，又有很多字不认识的书了，赶快扑过来，趴在肖陌身上：“嚣嚣姐，我也从没见你求过菩萨，连舍缘豆也不要了吗？很好吃的！”年岁的增长，身体比幼时沉了很多，肖陌一时没撑住，晃了晃。

　　“就知道吃！去，厨房的灶台上，又给你们煮好的豆子，你们要是准备去结佛祖的缘，就快去！要是想结我嚣嚣的缘，下辈子，还做我弟弟，就去吃灶台的豆子吧！嗯？”

　　话音一落，两只馋猫早就扑出去了，嚣嚣摇摇头，走到门外，倚在破旧的门扉上，抬头看着远处。江南只有小小的丘陵，远远看过去，很是寡淡，与天交接的地方，总是笼着一层浅雾，轮廓便也显得疲倦，嚣嚣？阿爸是想让我肆意的任性的活着，那，若是我想要一个人的命，是不是，也能理直气壮的，嚣张呢？

　　想着，忽的又笑了起来，现在哪儿能顾得了那么许多？好在自己有这些小孩，虽很淘，却贴心。看着脚边半成型的机关，肖陌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看来上次用药换的机关书，很适合他，虽说他想要做神偷，自己打哪儿能给他找回个师傅呢？

　　苍佑看到的，便是正在发愁的嚣嚣...微微嘟起嘴，有些沮丧的表情，她并不甚美，又总是在外面采药，皮肤不像以前自己家里的女婢，总是白的苍凉，反而带着些健康的红晕，配着那双总是装作怒气冲冲的眼睛，很是像只可爱的小老虎，明明不会咬人，为了保护自己，偏偏做出攻击的姿势。只是，她要保护的，竟然还有自己...

　　有些发怔，便没看到院门口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嚣嚣思绪回转，便看到门口那个自称风流倜傥的孔鲲，又是一身新衣裳，不过，今日竟没写那句招摇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孔鲲将手里的扇子一合，便叫着“嚣嚣小娘子！”冲了过来，厨房里顿时传来了猛烈的咳嗽声，估计是那两个馋猫被雷到了...

　　苍佑皱着眉头，看着这与自己同岁的神经质的人，很是不可思议...他爹不是一介儒士么？总是自称孔门嫡传弟子，平日里自诩深谙礼仪，循规蹈矩，一提及男女之事，便总以嚣嚣品德败坏为反面教材，说什么非亲非故，同居一院，成何体统。弄的嚣嚣很是难堪，村里的人也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实在让人生气。今天他儿子居然又来调戏嚣嚣，真当这里没人敢揍他么？

　　当然，肖陌心中更是讨厌这孔鲲，咳嗽一止住，便从厨房跑了出来，顺手抄了一根木棒，向孔鲲砸去！

　　嚣嚣脸一沉：“肖陌，住手！”

　　肖陌的棍子顿时停在半空，很是不可思议。再一看嚣嚣认真的脸，气的脚一跺，扔了棍子就冲出了门！孔鲲吓得脸发白，却还是故意的呵呵笑了起来：“还是小娘子疼我！”苍佑恨得咬牙切齿，却听的嚣嚣很是冷漠的声音：“孔公子，我知道你不过是心里不痛快，才故意放浪形骸，心眼其实并不坏，所以以前才一直没有生气。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我，公平么？”

　　孔鲲愣在原地，有些微征。

　　“因为自己的痛苦，便想办法来发泄，只要有这样的借口，即使给旁人造成痛苦，都可以觉得觉得自己很无辜？那是不是说，只要我的理由够充足，我不管怎么样诋毁你的名誉，怎么样伤害你，最后都是可以原谅的？”

　　没人说话...

　　“你们都有借口，借别人的痛苦，转移自己的难过。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行为，只能让我们姐弟，受到更多人的鄙视和斥责？不止是我，那些被你调戏过的女子，她们的名誉，你会负责吗？我嚣嚣无所谓，可别的女子，她们又该怎么去面对无知之人的嗤笑？孔公子，你的游戏，毁的，可能是女子的一辈子！”

　　“话尽于此，冒犯了！”

　　说完，背起药篓，向门外走去，小佐慌忙跟在后面，小手抓着嚣嚣的衣襟，嚣嚣笑着牵起小佐的手，似乎刚才那斩钉截铁的话，并是出自她的口中。

　　孔鲲有些失神，又愣了愣，悄悄退出院子，脚步有些虚浮，苍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想笑，嚣嚣，果然是嚣嚣啊！屋旁一颗坐在歪脖子树上的人笑了笑，我的嚣嚣，好多年不见，你长大了！再打量着这破旧的院落，又有些心酸，嚣儿，你，一直就呆在这里，是为等我吗？

　　肖陌并没有走远，只是在田间扯着草发泄，见嚣嚣找过来，很是气恼的转了个身，嚣嚣上前坐在他身边，小佐也乖巧的坐在肖陌的另一边，抓着肖陌扯坏的花，编起了花环。

　　“笨蛋！你要是打坏了他，他爹能饶你么？”

　　肖陌哼了一声，还是在怄气。

　　“以前有个小后生，他有个很漂亮的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只是小后生总是容易生气，有一天啊，不小心惹了一个乡绅，人家上门来砸他家的门，给他个警告。结果，这小后生实在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啊！怎么能让他欺在我头上？一怒之下，干脆抡起扁担把人一顿痛打，结果人家就要带他去见官！这可怎么能行？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姐姐连忙跑出来求饶，哭的梨花带雨，好色的乡绅见着，心里便起了念头，用姐姐做筹码，换了自家的弟弟平安...

　　人啊！时时要分清楚，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才是最不能舍弃的。”

　　肖陌没说话，嚣嚣起身，抖了抖药篓：“小佐笨蛋，跟姐姐去采药！”

　　小佐赶快爬起来，将手中的花环递到嚣嚣跟前，眼睛闪闪的，期待表扬。嚣嚣不负他所望，揉揉他的脑袋，正待离开，肖陌突然嘟囔了一句：“你可一点儿也不漂亮！”嚣嚣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让你失望的很！没个漂亮姐姐！”

　　见她离开，肖陌摸着手里还攥着的，嚣嚣煮的“舍缘豆”，低低说了句：“可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

　　“此话可当真？”一个黑影突然冒了出来，蒙着脸，话音很是严肃地看着他。

　　肖陌吓了一跳，却下意识地攥紧舍缘豆，手心瞬间出了不少的汗，点点头！

　　“那，你可愿拜我为师？习得本事，保护那院子的人？若你一直这样鲁莽，嚣嚣得吃多少苦头？”黑衣人有些火气。

　　肖陌低着头，想起嚣嚣一个人背着药篓的样子，忽的觉得很是心疼，他冲着明显是为嚣嚣而来，很是关心的黑衣人，猛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师父！”

　　黑衣人满意的点点头，扔给他一本书：“我不能时常来，这是本轻功秘籍，里面有内功心法，你且先看看，有什么不懂，下次我来时一并答你，做神偷，可不止要会轻功！记住，莫要跟嚣嚣提起！”

　　见肖陌点头，黑衣人放心的离开。只剩下眼睛发亮的肖陌，狠狠的下定决心，嚣嚣，以后，我定要你过的安宁幸福！

　　四月初八，舍缘豆，发给所有心存信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