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冰》岩华君

63、第四十一章 真实的幻梦（四）

　　萧潭平静而森然的一句回荡在黑暗的帐篷里。苏青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猛然一震，喉头也跳动着缩紧。

　　萧潭似乎已不顾有没有人在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一天傍晚，他从厨房里找出一把挺长的水果刀，紧紧攥在手里，藏在客厅的沙发背后，等他父亲回家。他就一直躲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在尽力克制。他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身子都快僵了，拿着刀的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他听见了大门的声音，知道那个人终于来了。其实那时候，那个男孩真的很害怕。他不敢去想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一想到母亲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所以，他从缝隙里看见父亲走过来、转身背对他的那一刻，他没有犹豫，一下跳起来冲了上去。”

　　苏青颖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体内凝滞成了磨人的沙粒。

　　“可是……就差这么一点。可能是那个男孩起身的时候碰到沙发出了声，被他父亲发现了。他父亲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了男孩握刀的手。当时，男孩看见父亲眼里突然有一种像是失去理智的愤恨，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眼神，好像他要把刀夺过去杀了自己。所以他拼命挣扎，可是他父亲的力气大得难以想象，所以刀很快被他父亲抢到了手中。他一下慌了，转身就跑，甚至没来得及意识到，他父亲真的举起刀向他追来。而他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他下意识地跑向母亲的方向，可他母亲却突然冲到男孩和他父亲之间。那个男孩……他被撞开的那一刻，亲眼看见母亲正好撞上冲男孩挥过来的刀。那把刀就那样刺进了母亲的胸口，她倒在地上，好多血慢慢地流出来。他父亲开始大叫，一边摇他母亲的身体一边问她为什么突然冲过来，说他根本没想怎么样……可那个男孩，当时好像还意识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那样呆呆地坐着，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一寸一寸地冷下去，直到医生赶来，宣布他母亲再也不会醒，然后把她的身体抬走。”

　　过了一会儿，萧潭才睁开紧闭的双眼，续道：“后来，男孩和他父亲都被警察带走。男孩说，母亲是死在他父亲的手里。后来警察告诉男孩，他父亲刚开始只说是意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承认了人是自己杀的。而男孩在那之前做过什么，他父亲似乎没有提起。后来，他父亲被判无期徒刑，进了监狱。当时男孩虽然觉得父亲罪有应得，但是却总觉得，事情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知道为什么他父亲会变得那么暴戾凶残，他母亲又为什么总是逆来顺受、不记事，甚至后来有些神智不清。这些事情，男孩和警察说过，但并没有人理会，除了一个长得憨厚的男警官。也是这个警官告诉他，在他父母体内都找到了奇怪的药物残留，问他知不知道情况。男孩并不知道他父母有什么病，但是确实见过父亲吃一种胶囊，而且曾经看见他父亲把房门关上前给母亲吃过一种药。可是那个男警官后来说，局里不允许他再查下去，因为，凶手明确，把案子结了。可是男孩不甘心，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父亲没过多久就在监狱里去世了。但是直到现在，男孩还是很恨他的父亲，又只能去继承他的企业，因为他要完成母亲的愿望。而且，他也一直在寻找造成那一切的原因。如果还有人要为那一切负责，他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好了，我的故事算是讲完了。”萧潭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苏青颖紧紧抓住，他有些惊讶地动了动那只手，“怎么了，我说的这些让你害怕了？”

　　苏青颖把手放开，“没。我，刚才看你手在抖。”她看向萧潭依稀可辨、再次静如死海的面孔，“那个小男孩，是你吧。”

　　“没错，就是我。你不害怕吗？我可是个杀人未遂者。”

　　“我为什么要怕？可是你……经历了那些……所以你会怕水果刀、怕广播的声音？”

　　“嗯。”

　　苏青颖深深一叹。萧潭没看见她脸上有大串的眼泪掉下，只觉得她又握住了自己的手。这动作再次使他一颤，“你……”

　　“我……我能帮你做点什么？我不想让你再被那些事折磨，但我不知道我能怎么样。我……”

　　萧潭心想：她一定是脑子坏了。但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像抱起一团被子一样收入怀中，飞快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能做的，就是给我好好的。行了，很晚了，我回去了。我说的都忘了吧。晚安。”

　　萧潭边说边头也不回地钻了出去，带着双眼刺刺的疼把自己封入另一顶帐篷里。

　　第二天，他们两人醒得都不算早。不知是因为特殊的地点打破了作息规律，还是因为夜间迟迟无法入睡。

　　收拾东西的时候，苏青颖发现萧潭不时地打喷嚏，盘算了一下，想起公园那天他也淋了雨，虽然当时没症状，昨晚大概又着了凉，便问：“感冒了？”

　　“不会。没事。”

　　苏青颖不理会他的回答，直接伸手去探——好在还没发烧。她什么也没说，直接赏了萧潭一杯暗藏玄机的温开水。

　　SFN的年会地点在纽约市中心的一个五星级酒店。收完东西后，他们便动身返回纽约。

　　返程路上，苏青颖居然一反常态地对萧潭“盘问”了起来。

　　“你喜欢什么颜色？”苏青颖的连环问开始得毫无征兆。

　　“啊？黑。不过，后来觉得白也不错。”

　　“你最喜欢吃什么？”

　　“……都还好吧。非要说一样的话，爆米花吧。”萧潭简直怀疑苏青颖要用他的资料填一份老式同学录。

　　“爆米花？”

　　“嗯。小时候难得去看电影，一定要吃爆米花，觉得特别好吃。你问我这些干嘛？”

　　“不干嘛。那你除了上班，都干些什么？”

　　“找你啊。”萧潭回答得不假思索，瞟了一眼苏青颖，觉得她又要变脸，只好圆道：“哦，你说认识你之前啊。打拳击、打枪。”

　　苏青颖在心中若有所思地拼凑着。

　　途经休息站，两人进去喝了杯咖啡。后来苏青颖好像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非要打发萧潭先回车上等自己。萧潭环顾四周，想着她在这想把自己弄丢都难，便应了。

　　只是等了好一阵，还没见着那个特立独行且带有冰棍风采的人影，萧潭有些着急，正想进去找，却见苏青颖终于出来了。

　　她手里拿的那一桶是什么东西？……爆米花？

　　苏青颖捧着爆米花上了车，一言不发。

　　“你……刚才就是为了买这个？在哪弄的？”

　　“有个机器。”

　　萧潭想想此次购买的耗时，推测她应当是跟机器折腾了一阵才顺利夺取成果，想笑又不敢笑，干咳了一声，“给我买的？不用这么客气吧？”

　　苏青颖口不答言、目不斜视。

　　“不过，你说我还得开车呢，怎么吃……”话还没说完，萧潭就被某只白皙的手塞来的爆米花封了口。

　　苏青颖就这样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投喂，对手中爆米花的操控也越来越熟练。尤其是萧潭露出贫嘴苗头之时，必有反手精准一投。

　　萧潭觉得自己忽然沦为因一口吃食就任人摆布的家宠。

　　不过是命比较好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