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是夜,凉冰召见斥候,再次询问婢女被杀时种种细节,当得知还有三个刺客出没在城东后,她不禁愣了一下。暴露三个顶尖刺客之行踪与告知戏园子所在可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丝毫不介意失去这些,说明对方想要的,分量远比这些还要重。
心狠手辣,是个干大事的人。
凉冰手书一封,交给斥候贴身收藏,约叶阁那人三天后相见于望北楼。
既然有能力勘破斥候行踪,那么拿到这封书信理应不难。凉冰暗中嘱咐玄甲营继续派出精锐日夜守护,她天启王的人,也不是轻易能动得了的。结果当天夜里就有蒙面刺客闯入军营,大大方方劫走书信,同时还在斥候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显割痕。
对方不肯示弱,然后以这样一种方式大胆彰显实力。
捏着呈报信件,凉冰当场就把那张薄纸撕做了碎片。
望北楼,面北而建,以示忠君之意。
凉冰负手站立。
午时一刻,楼下终于响起脚步声,一个高大男人走了上来,他面皮白净阴柔,身材魁梧而又健硕。来人自称叶阁阁主,在花叶楼可掌半边天。
凉冰看了看那人身后,没有随处,这阁主和自己一样,选择了单刀赴会。
够胆识!
对方来意简单明了,花叶楼很快将分崩离析,他希望天启王届时可以袖手旁观,尔后再给留存下来的他们在昆州辟出一席之地。
显然,叶阁刀锋所向正是花阁,铲除了处处掣肘的花阁,他们才能够一枝独大。
至于袖手旁观……
凉冰思绪飞转,意识到对方提及之事与自己有关,然,花叶楼怎么就和自己扯上了关系?不过是一群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亡命凶徒罢了,一次功败垂成的刺杀,算不上渊源。
除非从一开始,羁绊就已经存在。
洛州、皇城、女帝。
叶阁阁主指尖沾水,在石桌上接连写下六个字,字字戳心。
原来花叶楼一直都是暗剑,掌握在长姐手里,难怪猖獗至如厮田地。此刻叶阁阁主找自己,不过是想要变天,给叶阁寻找新的靠山。
凉冰极目远眺,久久不曾言语。
她记得,自己手中长剑从长姐后背捅入继而透腹直出,尸身也是亲手抱回御院封棺出的殡,若有纰漏,只能是入棺之前。
皇城当初的松散布防,果然是局。长姐确实厌倦了原有一切,那个披着虚幻表皮的盛世早已烂透,唯有剜肉疗伤方能根治。她天启凉冰就是那柄出现得最及时、最锋利的剑,破开僵局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姐姐,你没死啊!
凉冰大怒,自己居然被狠狠摆了一道!
难怪过去这么久,夏州依旧有底气和自己周旋,也难怪阳奉阴违的蛮地一直无人敢动,甚至在东征西讨中,也总觉得有人在暗中作梗……
好一出自编自演的戏码,可惜百密一疏,最后还是出了叶阁这么个暗藏祸心的意外。届时花阁不再,自然花叶无存,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想要将那座冠绝天下的杀手之楼全然抹去。凉冰回想起军营里斥候所遭遇的“厚待”,神色变得愈发冷峻,这男人果然有胆识更有手段,甚至还预谋了颇久……
她不介意推波助澜,只不知那位机关算尽的长姐,又是否能够未卜先知,看清手中暗剑的狰狞颜色?
“花叶楼若毁,在废墟上拔地而起的,会是甚么?”凉冰问,当今天下,能与昔日女帝相媲美的唯有她天启王一个,这颇具城府的男人找上自己,绝非偶然。
男人拱手作答:“东风阁。”
东风起,百花残,来年春至为谁开?
凉冰摘下腰间玉佩交给男人,应允了对方所求。
她非良善之辈,从来都睚眦必报。
岁暮天寒,转眼已是隆冬腊月,
回到昆州时,属下报曰,负责城防的都尉死了,死于花阁暗杀,准备敛葬的尸体不翼而飞,至今未曾找到。
又是皇城手笔!
看着侍女托盘上摆放着的都尉令牌,凉冰愈发恼恨,旋即召传令兵去驿馆传人。阿托三日前已入昆州,候在驿馆内。
晏王已死。
阿托的手段残忍至极,可晏王始终否认缁州王的死和他有关,亦否认曾找过刺客暗算凉冰,唯一承认的是花叶楼曾有人上门拜见过他。那个时候,自大晏王一心想要攻克夏州,没有多加理会。
一切都与叶阁阁主所说严丝合缝,叶阁确实早就动了投奔新主的心思,只没曾想还找过晏王……
为何不先找自己,哪怕晏州最为鼎盛时,亦不能与昆州相提并论。
是了,晏王专于一处,在狼子野心的驱策下愈发穷凶极恶。自己虽势大,却总也散漫无状,偏爱恣意而行,在那位心比天高的叶阁阁主眼中,自然便落了下乘。
凉冰嘴角挂起轻蔑冷笑,不屑。
见凉冰沉默,阿托便等着。
约莫一盏茶功夫,王座上的女子才蓦然抬头。她告诉阿托,始作俑者就在皇城,等到把所有“不听话”的州郡势力铲除过后,就会有人站出来匡复旧制,重建女帝天下。而缁州莫氏世出名门,素来对洛州听宣不听调,碍着道义,先前皇城不得不一忍再忍,直到女帝身死的消息被放出去,他们才敢放开手脚,派出刺客去行最隐晦之事。
至于针对自己的暗杀,亦是同出一辙。
不难想象,尘埃落定过后,皇城拿出来祭旗的,必定是花叶楼那面幌子,非但于女帝颜面无损,还能大肆收揽人心。
兴许,这也是叶阁心有不甘的原因之一。
“想要报仇么?”
凉冰问,抬手将都尉令牌抛给阿托,它出自玄甲营。
半月后,蔷薇也回到了昆州,同时还带回十三封投诚信,从此蛮地与渠州之间,天启王旗所到之处,再也无人敢阻。
夜深人静,水榭内烛火半明半灭,小别重逢的俩人尽情缠绵,酣畅淋漓地享用着彼此的身体,隔了许久依旧舍不得分开。贴着蔷薇,凉冰将心中想法缓缓托出,叶阁即将掀起腥风血雨,对此皇城不会放任不管,势必调遣军队暗中镇压,兴许可以来个釜底抽薪,图一图洛州。
第一次攻入洛州皇城,可以说是意气之争,也“杀”了女帝一次,无论被利用与否,凉冰与长姐的恩怨终归是结束了。
如今再攻,为的什么?
打算拿下后又扔至一旁?手底这般多州郡,你可曾管过?
若为穷兵黩武故,那么击溃晏王、稳住蛮地,初衷何在?
连番发问叫凉冰哑口无言,所有天翻地覆的用兵都是兴之所至,若真个要统御天下,光是夏州一处,便能叫她裹足不前。她不愿忽视蔷薇,无法踩着夏州人的尸体挥师北上,所以宁可选择做壁上观,看对方花样百出、看对方自生自灭。然,被人玩弄于指掌的感觉实在太过恶心,这口气咽不下!
蔷薇抬手捋了捋凉冰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秀发,吻上诱人红唇,眼中泛出寒意:“取洛不如取缁。”当初为救夏州,她还欠了凉冰一座缁州城。
缁州,夹在青州和渠州之间,位置比晏州更为关键。
凉冰满意笑出声来,以最舒服的姿势舒展身体,鼓励着犒赏她的将军。
蔷薇就是这样一个特殊存在,总能轻易触碰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敲碎疯狂唤醒丢失的理智,然后不着痕迹地把她拉回到最初的方向。
大殿巍峨,雪花积在瓦面上,堆做厚厚一层,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
凉冰盯着九州地图反复寻思,辖下统共昆、晏、莫、渠四州,除了挨着的莫州,其他都与昆州相距甚远。盐货不能放,凉冰召来索顿,着其加派人手入驻渠州,同时押送两车财帛过去,不容有失。
至于晏州,与夏州一样多是不服之人,鞭长莫及,不值得虚耗太多。蔷薇建议让新任晏王送来质子,质子与驻扎在晏州的两万昆州大军一并启程,她可以亲自去接。
“留下九千兵,屯于青州东北一线。”凉冰发了话,要夺缁州,青州十分关键,屯兵除了起到震慑作用外,也便于接应。
“州兵不入青,先王诏书还在,难免落人口实。”蔷薇不无担忧,先前援助夏州之际,她也没让军士进过城。
凉冰捻着香囊上的几缕流苏来回把玩,露出了玩味笑容。
有叶阁刺客在,那薄如蝉翼的诏书,青州还拿得出来么?
以为凭一句老话,就可以立足天下了?
简直幼稚得可笑!
十日后,叶阁密函送入昆州,卷在内里的赫然是浸血诏书,其上血迹已然干透,展开时依旧腥味扑鼻,不难想象此番争夺会是何等惨烈。捻起血书扔进火盆,凉冰面上笑意渐浓,握着柄锋利暗剑的感觉当真不错,也难怪自己那位坚韧不拔的长姐肯苦心经营这般久。
晏州同意奉上质子的文书在第二天也跟着传了回来,新任晏王膝下子嗣甚多,一个质子对他而言可谓不痛不痒,但凉冰还是要派人去接,甚至做得排场十足,她需要稳住晏州,好腾出手去收拾那些藏在暗处的对手。
凉冰把事情交付给阿托,阿托对花叶楼有执念,是入青州的最佳人选,而利欲熏心的叶阁阁主将会亲自带着他找到花阁所在。
小灶上煮热的桑络酒逐渐冒出醇香,凉冰斟了一盅递予蔷薇,蔷薇不接,她觉得凉冰还是太小瞧了自己,依旧是死死护着,生怕磕着碰着。凉冰放下挑炭铁签,端起酒碗送至她唇边。
蔷薇将头别开,不理不睬。
“缁州方是关键所在,我需要你。”凉冰面上红扑扑的,分不清是酒意上头,还是情难自已。
蔷薇被她看得耳根发烫,刚想接过酒碗,不料又被移开了去。无奈,只得低头就着抿了两口,新酒辛辣透着甘甜、温热酝着清冽,好生舒泰。
凉冰凑上前去,望着蔷薇双眼,说得认真并且不容拒绝:“在此之前,先随我去个地方。”
离开洛州再久,根依旧在那儿,有些事需要尽快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