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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围炉祝东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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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铮运笔一顿,眼眸低垂,正启唇要说什么。
门“啪”的一声响便开了,正巧来了位没眼力见的不速之客,柄礼直直的跨进房门,身后跟着珞熏,嚷道:“谁家娘子被轻薄了!”
浅玥脑子突突疼,一阵气恼,暗骂:“你被轻薄了,你全家都被轻薄了。”
冷眼瞟来这没规矩的,“柄礼你不窝家里接受耶娘一番诚挚教诲,好好感化改造,跑这来做什么。”
柄礼把手中一大大的食盒一抬,表功之心昭然若揭,眉飞色舞的说,“这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美味,有几样还是宫里所赐,够意思吧!”
浅玥神色淡淡,别以为用这些就想收买。
柄礼直接无视某人富含怨念的眼神,当先狗鼻子一吸,便道:“真没想到,羽铮兄这儿还备了好酒。”
寻着味在柜角边上发现了两壶郎官清,拿了出来赞道:“好酒,好酒!”
浅玥一阵苦闷,羽铮继续习字,握笔稳,起落磅礴有势,八风不动。她走到他面前道:“羽铮,去我屋内,我有话同你说。”
二人一起出了门去隔壁,留下柄礼同珞熏大眼瞪小眼。
浅玥一进屋内,把门一关,正要说什么,咬牙轻叹口气,又轻步退到门前,把门快速打开,柄礼靠门太近身子踉跄差点摔了进来,他起身尴尬笑笑:“路过,路过!”
浅玥一怒,把眼瞪圆,恶狠狠的警告:“柄礼,你要再敢偷听,我就把你扒光了捆在外面当人棍。”
柄礼到是不惧某人的恶形恶状,但还是收起了八卦之心,很自觉的退得远远的。
浅玥转回身立马变得温和娇柔,演示了番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正打算把刚说的再复述一遍,腿打颤舌扭结,半天没支吾个所以然。
羽铮到是心有灵犀些,神色淡然,眼神沉静,“没有!”
浅玥呆呆的复述着:“没有什么!”
“你昨晚喝醉了。”
浅玥轻飘飘的重复着,肩一跨似有失落,难道如今的女子视被轻薄或轻薄于人是一种新潮。羽铮一时难以理解,不过他内心就像块难以触及的深渊,他神色寡淡,低语:“你说过要离开长安城,那是什么时候,我送你离开。”
浅玥当初说离开是因自己身份特殊,不想牵连任何人,可羽铮这么说,是嫌麻烦希望她离开,她顿感失落,总这般飘忽不定起起伏伏更让人难过。
她噘着嘴用满不在乎混杂着傲气铸成一道高墙,“我愿意呆在长安就呆,不愿意呆,天大地大,我自有去处。”
羽铮神色平静,不喜不怒,想说你留在长安注定就迎接……摇头轻叹口气,天地轮转,命数有定,皆不可避。若有日怒龙覆天海天成泽,那他将会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不想与其争留了句,“随你!”便要向外走出,浅玥心下涩然,“那昨日我醉了,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谢字还未开口就被羽铮蹙着眉无情打断,“酒量差就别逞能,醉得跟团臭烘烘的粪土,着实不雅。”
浅玥:“……”
这离去的背影都满是嫌弃,这话语真是戳的人千疮万孔,她回过神想反驳那人已走远,气得她想把门扉拍碎。
偏偏好死不死的柄礼还来触霉头,念叨着:“粪土,说的是……”
浅玥沾了点墨块抬指头轻弹,脸一□□:“柄礼,你一早没好好盥洗吗,鼻毛都长到嘴边上了,仪容不正甚是不雅。”
柄礼莫名的把手一抹,黑漆漆的一片,对着铜镜窥照,嘴四周黑了一圈,像唱戏的一般滑稽,怒气冲冲跃出门外找浅玥算账,正好看见院门前,浅玥与一人拉拉扯扯的,他立马止不住八卦的心,蹑手蹑脚的跑到墙根下一探究竟。
荧煌感到十分的委屈,腊八节他从家里搜罗了好些精美的吃食,还有口脂面脂澡豆什么的打算一并送给羽铮兄,踌躇着来院前正往里窥,不巧就遇上这打劫的粗人,出手如电就来抢他的食盒,他又气又怒直接出手与她对其招来,说来他还从未与浅玥比斗,没想到对方身手这般敏捷。
荧煌不甘示弱,拼命出招,嚷道:“你这拦路匪,田舍汉,鼠辈……”
浅玥笑嘻嘻的听着,手下功夫不停,“抢的就是你,好歹这院子住着三人,凭什么你只给羽铮送东西,见者有份,不然这院子你休要踏入半步。”
珞熏站在房门前,喝了口茶,笑意暖暖,也不上前阻止,看了眼在屋内执笔习字的羽铮,温和语道:“真好!”
羽铮执笔之手稳重落下一划,冷清的脸上,嘴角微翘,似枯木逢春。
浅玥飞身一闪,落地侧身晃过,转到荧煌身后,随即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拧身而过,留下残影重重,再转身就到了荧煌身前,荧煌反应不及身子一顿,粉嘟嘟的肉脸就被浅玥沾了墨的黑爪子狠狠一捏,留下一排印记。
他气恼急了张嘴就咬,浅玥立马收手退后几步,一副身心舒爽样,得了便宜又嘴贱道:“这脸似豆腐块般,我以为能捏出水来,到捏出肚里文墨。”
荧煌气得满脸涨红,眼见浅玥飞身往院里去,准备拿食盒砸死这厮,被一旁看热闹的柄礼及时阻拦,劝道:“消消气,消消气,这好东西砸了就可惜了,不值当为一堆臭烘烘的粪土置气。”
荧煌看了眼一张滑稽脸的柄礼,惊异道:“你什么鬼!”
柄礼挑眉表示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浅玥耳尖听到那几个敏|感词,不满嚷道:“谁是粪土。”
柄礼捂着嘴看向萤煌:“我想我应当与你统一战线。”
见这三人摩拳擦掌又准备开撕,还是珞熏脾性好急忙来做了和事佬,逐个安抚才避免了一番大战。然后一堆人围在屋内,把食盒内的东西拿出,商讨机会难得,为庆祝接下来的大考,进行最后一次围炉夜话。
众人帮忙着把地方挪挪,中间空出位置来,正好够围坐在一处,找来坐席坐垫,又搬来火炉,烧上暖锅,把带来的新鲜菜食装盘放好。
又把各种甜点,面饼什么的依次放好,过程中荧煌死死的盯着浅玥的动作,好似防贼一般。
一通忙活,丰富的食材放在锅内煮的沸腾,冒着腾腾白气,散发着惹人垂涎的香味,矮桌上除中间的暖锅外,还放着许多丰富的菜品,比如通花软牛肠,葱醋鸡,烤羊肉,缠花云梦肉,婆罗门轻高面,单笼金乳酥,含香粽子还有就是软糕和胡麻饼,众人准备完,刚好柄礼去外间把卓遥也找了来,途中宋博琛一听有吃食也赶着来凑热闹。
卓遥与众人见礼,宋博琛大笑着夸赞食物弄得好,老远就闻到香了,浅玥一看宋博琛那膀大腰圆的身材,想来定是极能吃,下定决心一会儿落座要远离此君。
看着人也来齐了,把门关上,屋内还烧着火盆,矮桌中央的暖锅烧得扑通扑通,一时烟雾缭绕,连浅玥的黄脸都变得红扑扑的,她抬眼看向羽铮,见他侧颜轮廓优美脸色冷白如故,先前那些不快早烟消云散,她本就是不会记仇之人。
羽铮落座在何处,她就紧挨着,刚坐下时竟发现宋博琛恰好坐在她另一面,而羽铮的另一面自然被萤煌给霸占了,萤煌还偏头挑衅的瞟了眼,她还以自信浅笑,心里一阵苦恼,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今日是注定是不能很好的大吃一顿。
各人跌坐好,柄礼就把郎官清拿过来自个斟满,随后依次传递过去,每人都往杯盏内斟满酒,轮到浅玥时,她刚往自己杯盏内斟满时,杯盏直接被羽铮拿到面前,酒壶也顺带拿走直接递给萤煌,把一碗甜腻腻的蔗浆放到浅玥面前,毫不给面子道:“你喝这个。”
萤煌见了哈哈大笑,不放过任何个嘲讽浅玥的机会:“你不会喝酒,女子是也。”
浅玥急道:“谁说爷不会,我喝酒逛花楼时你还在穿开裆裤。”
见二人又要斗嘴,珞熏连忙劝止,到是羽铮温淡的看了眼萤煌,语道:“她不喝酒,就以蔗浆代酒吧。”
酒壶依次传到下一人,浅玥只能闷闷的接受以蔗浆代酒,暗自嘀咕着自己酒品有那么差吗?
丢人啊!待所有人都把酒置满,柄礼到当先把杯一抬,文绉绉道:“今夕霜寒天,小聚羽熏院,举杯祝遥夜,乐且心愿成。”
萤煌听了随口咛来,“无想世间走一遭,争享日月同齐辉。”
卓遥笑笑:“欢聚共饮此良夜,人间聚首悲白发。”
几人一听无端多出些惆怅,宋博琛呸呸道:“那如此酸折磨人,要我说十载春秋罡风呼,杀尽胡虏血犹炙。”
众人一笑,宋博琛满脑子都是热血拼杀。
珞熏温润如玉,慈和一笑,“长夜流萤入飞火,报答平生共筹谋。”
浅玥看着这甜腻腻的蔗浆不是滋味,又瞟了眼羽铮,轻叹:“世外桃株默默生,几经幻境犹自痴。”
萤煌这多嘴公鸭嗓听了就啧啧道:“难得围炉聚饮,不说些祝酒诗,尽说些难解的酸文,哄哄那些北里的娘子都难。”
浅玥:“那有你这聒噪鸦雀叫得让人心忧。少说点这回轮到羽铮,看他怎么说。”
羽铮垂眸看向杯中之酒,难得温和低语道:“纵使乾坤天地崩,海泽连天白骨飘,执剑安|邦平怒潮,世间且安民亦乐,共祝东风。”
羽铮一说完便举杯痛饮,众人相视而笑,举杯饮尽,便动箸开吃,浅玥喝得满口都是甜,有些幽怨的看向羽铮,一回头发现暖锅内差点大势已去,忙出手如电,夹起暖锅中一大片羊肉,还有菠薐菜放到碗内,又猛然出手搜刮些蘑菇青菜放到羽铮碗内。
坐在对面的柄礼见了瞬间意难平,稳稳的从锅内夹了块肥肠放到碗内,正襟危坐便道:“君子有九容,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
这时候众人各吃各的,没人理会,当看到旁边的卓遥从锅里捞起一大片羊肉还有萝卜,他顿时明白这时还是少点废话,埋头吃才是最好的,举箸去捞了半响只剩些菜叶碎豆腐,只能望锅哀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