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难追》执嚣

10、第9章 浑水摸鱼

　　今夜圆月皎洁、繁星暗淡，正是摆宴赏月的好时候，城主府迎来了四方来客。
　　各城来使带着数不清的贺礼进了城主府，笑容满面地说着千篇一律恭维的话。漠边城的商人巨贾、有身份的文人雅士皆在邀请之列，露天宴席之中或推杯换盏，或赏花好月圆。身份足够尊贵者，与城主谈笑风生也未尝不可。
　　与外头的热闹相比，室中的宴席又是另一番模样，城主莫毅帆与其夫人坐在主座，下方的客人双手可数，右边依次坐着尤鸣越、清栈二人，还有两位青年才俊，左边是莫家的族中长老、仙宗来使及霁雲商会的分会管事，还有另外一个清秀的女子。
　　莫毅帆同长老和来使客套几番后，又转向了尤鸣越。
　　“几年不见小侄越发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颇有尤家主年轻时的风范。”
　　“城主过誉。”尤鸣越向主座虚虚敬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城主英姿不减当年，小辈哪敢称风流。”
　　此话令城主开怀大笑，调侃道:“小侄不可妄自菲薄，如此年轻有为又俊朗，想必也是多少姑娘家恋慕的翩翩佳公子吧？”莫毅帆搂着夫人的腰，忍不住问了个长辈都爱操心的事:“婚配否？”
　　听闻此言，尤鸣越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无奈笑答:“不曾。如今未立业，也未能遇到心仪的女子，便也不着急成家。”
　　尤家长老赞赏地点点头道:“倒有些志向。”
　　一旁抱着猫儿听他们讲话的城主夫人也忍不住掩面轻笑，半点也无传闻里被妖猫损伤的病态，她道:“早就听人言，尤家这一代年轻人，属家主膝下的五公子最为出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罢又摸了摸怀中的猫儿。
　　而底下充作背景板的清栈在其他人还在闲谈的时候不准痕迹地观察了对面的几人，还有来来往往添酒的城主府小厮，暂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常。他手中的酒杯差不多斟满了酒，在他的摇晃下似乎快要溢出来了，也没有要动嘴的意思。
　　酒中倒映着潋滟眸色，他突然想起了今日从陆檀之身上席卷而来酒香，想尝一口酒的念头猝不及防地冒了出来，只是还没坚定想法就被突然出现的添酒小厮打断了。
　　小厮托着托盘，轻手将酒壶放下，放下了一个新杯，倒满之后又收走了桌面的壶，示意清栈将手中的酒杯放置于托盘。
　　还未来得及尝的酒就被收走了，小厮后退撩了帘子出去，清栈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黑衣。
　　珠帘后靠柱站着的黑袍陆檀之，站没站相，抿着唇表情好似不耐烦，一副客套话听得耳朵起茧子了的样子。
　　此时场中众人关心完尤鸣越，城主夫人又将视线移向了主座下左边静静喝酒的道袍女子，“曲姑娘年岁正好，也是个长相标致的美人儿，一直以来独身，觉着明越如何？”
　　被叫到的来使抬眼望向了尤鸣越，道:“尤公子确实是一表人才。”尔后不再多言，她此行虽是赴宴，实则是替仙宗跑腿，如此无甚意义的宴请确实是多余。曲偌仪目光转了一圈，有什么事一定要在宴会上办？
　　几番闲谈之后，莫毅帆终于想起了正事，拍了拍大腿，对着清栈举起了酒杯，“尤公子带的人也是青年才俊啊！”说罢仰头饮尽。
　　“过誉。”清栈端起酒杯，也一口将杯中的茶饮尽了。
　　“这位小友可是陆药师？老夫觉得……”
　　正准备倒茶的清栈愣住了。尤鸣越赶忙截住了话头，回道:“城主误会，这位是我一位散修朋友木戈，主修剑道，亦是我的救命恩人。陆药师在——”
　　陆檀之撩开珠帘，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清栈后边，抱着剑冲着莫毅帆行了个礼。
　　城主一句“老夫觉得周身气质清冷好似济世圣人的这位必是陆药师无疑。”的夸赞堵在了喉间。他打量着一身月白袍如遗世独立之仙人的清栈，举手投足皆是文雅——剑修。又审视了一番一身黑袍抱着剑，宽肩窄腰人高马大的陆檀之——药师。
　　这世道变了？
　　“在下陆檀之，区区一药师。能得城主邀约，受宠若惊。”
　　“药师不必多礼，此次也是老夫有事相求。爱妻近来被妖猫所伤，虽然看似与平常无异，却是每到半夜疼得厉害，已有几夜不得安眠。”莫毅帆叹气看向夫人，“爱猫至此，被伤后仍然不肯放开这猫儿，你让我说什么好？”
　　白柳雁听着，放下了蓝眼白毛的猫，拍了拍城主的手:“宽心，这可不是伤我那猫儿——”言罢，替他向几人解释道:“城主碰巧听闻明越随行带了一位了不得的药师，激动万分，冒昧便陆药师请来了。不知能否请动药师……”
　　此举既可以理由正当地顺势将尤鸣越留在城主府，又可以将城主夫人带病的戏做全套，莫城主可谓是好算计，清栈暗暗思索，只是好像有一丝不对劲，这城主夫妻的戏也太真了。以及此次的仙宗来使也透着怪异，一般的宴会，怕也请不动，莫非是有人派来……
　　“能为城主夫人效劳，陆某岂有推辞之理？”陆檀之不亢不卑地道，在座的都在明里暗里地打量他，尤为明显的是对面的仙宗来使和莫家长老。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都那么久了不会这么倒霉，正好在这偏远破城碰到见过他的人吧？
　　场中多了一人却无多余的位置，也不好让人一直站着，城主命人在尤鸣越与清栈之间添了一桌。
　　“漠边城的烈酒，陆药师可喝得惯？”
　　酒当然是越烈越好，陆酒鬼心说，只是清栈在一旁，他违心扯着脸笑道:“城主见谅，酒味易影响嗅觉味觉，陆某怕影响病人诊断抓药，可否以茶代酒？”本打算在城主府解解馋的陆某人内心深处如一潭死水。
　　闻言清栈斜瞟了他一眼，而尤鸣越印象里陆檀之一副泡茶手法娴熟的样子，不觉惊讶。
　　“自然。”城主说罢，白柳雁便吩咐人下去端茶来。
　　陆檀之本是要靠着清栈坐，忽然看见端来酒杯的一个城主府小厮有些不对劲，便靠着尤鸣越这边席地而坐。
　　好似是冲着尤家来的。
　　这小厮端着托盘的手粗糙，只是陆檀之眼尖看他拇指有一个不明显的环印，陆檀之先发制人，假作是自己的茶来了，从托盘中拿走了瓷白的酒壶。
　　药师的鼻子灵得很，即使烈酒浓香盖过了其他东西，细闻也察觉到了里边有料。好巧不巧，这东西还正好陆檀之见过，让内脏出血的好东西，见效快见阎王也早。
　　“公子，这是酒……”那小厮气息平稳低声道，心中一惊却没敢轻举妄动。
　　“原来如此。”陆檀之配合地道，顺手给离得近的尤鸣越酒杯添了杯酒。
　　这头城主又同曲偌仪谈上了，“今夜仙宗来使，漠边城荣幸之至，特献上薄礼一份，望曲使代为呈上宗主。”莫毅帆自知这东西是烫手山芋，早日脱手才好，不仅如此，还要让天下皆知，此物不在他漠边城不在他莫毅帆的城主府里！
　　重头戏来了。
　　修为高深的四个侍卫护着一位紫衣缓缓地从门口出现，前头的侍女纤手托着玉盘，上放一雕刻的木盒，捆着红绸，封印禁制隐隐闪着黄光，众人一脸好奇，清栈眸光微暗，是惘生木残片，今日赴宴不知来了多少势力，正适合浑水摸鱼，他对这个东西也非常感兴趣。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伴随着一阵杯盘落地的“咣当”声，一小厮猛地掀起珠帘逃跑，尤鸣越大喝一声:“刺客！”
　　侍卫队持剑蜂拥而至，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走目光的时候，托盘的侍女忽然将木盒塞进袖中，摔盘偷袭了四周的护卫迅速飞出了门口。
　　“来人！抓窃贼！！”莫毅帆怒急攻心，顾虑夫人不能亲自动手，将白柳雁护在了怀中，派心腹去追那侍女。
　　曲偌仪和莫家长老在侍女虽然也被尤鸣越这边吸引了目光，但侍女暴起的时候便觉不对，他们也知道此物能让仙宗重视必然非同一般，抽出了剑追了出去。曲偌仪没想到此人修为深不可测，竟然不在她之下！
　　另一头的小厮同城主府侍卫打出了门外，外头的露天宴人群惊慌四散，叫声此起彼伏，场面非常混乱。小厮有同党接应，碰上了混乱原以为是自己人搅局助他出逃，结果不似作假。无论如何，他也知道浑水好摸鱼，这是天时地利！打斗之中一片杯盘狼藉。
　　混乱生于瞬间，清栈还没来得及思索究竟哪一份混乱是他的人安排的，就看见尤鸣越扒着陆檀之的肩膀急切地问道:“陆兄，你没事吧？”
　　“怎么回事？”清栈靠近，撒在地上的一股酒味冲天。
　　陆檀之挥挥手表示没事，缓了下直冲太阳穴的眩晕感低头将掺了料的酒吐了出来。
　　当时尤鸣越快要将那有问题的杯酒下肚，陆檀之手快夺了下来，一口含进了嘴中后，假装病发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心想到时候在场这么多人，又是城主府，这人必会被擒住，只是没想到这混乱还是双份的。
　　这“火烧云”多好听的一名字，没想到这么狠，陆檀之熟知它的药性，知道这东西“火属，性烈，误食可致内脏出血，体内如火烧杀，死者痛不欲生。”，可没想到知道是一回事，亲自试又是一回事。即使没有喝下去，火烧云再配上那漠边城的烈酒烧喉，剧烈的火毒侵袭，陆檀之抑制不住溢了出了鲜红的血。
　　“陆兄！”尤鸣越知道他救了自己一命，十分感谢也夹杂着担忧，想说点什么只是这时不是谈的时候。
　　“陆檀之！”清栈幻觉眼前一片猩红，慌忙地扶住了陆檀之，情绪起伏不定，他深吸了口气，抬眼时眸光冷冽。
　　“无碍，只是这酒有点烈啊。”这点小状况陆檀之根本没在意，自从当了药师，神农尝百草之类的事他也没少干，练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躯体。不过清栈便宜还是要占的，不占白不占，随即陆檀之也不在意尤鸣越在边儿上，将重量压在了清栈身上，闭上眼有模有样地捏着鼻梁，虚弱道:“让我靠会儿。”
　　此时祸不单行，又一侍卫匆匆来报:“城主！藏书阁有人闯入！”
　　“什么？！”
　　外场依旧混乱纷纷，里边围了一圈守卫暂时安宁，在场的人皆看向来报的侍卫。
　　一旦陷入混乱，所有人都虎视眈眈，都想分一杯羹。清栈静静地揉着陆檀之的太阳穴，余光扫视了一番，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一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