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公子燕来

3、欢迎回家

　　老人的脑袋上最明显的就是一张嘴，眼睛却被挤到了太阳穴的位置，歪斜着看见最下方的半个脑袋的女人，他张开嘴，黄褐色的参差不齐的牙齿咬在只剩一半身体的女人身上，第一口吃的便是女人的垂落的胸部。

　　显然，老人想要和女人合作吃掉谷雨的打算落空后，将欲望转移到了已经被兰娃娃吃掉了一半的女人身上。

　　女人的半边身体里，焦黑的内脏和肠道垂落下来，老人吃掉了女人的半个上身后，咬住了女人的肠道，枯干的几根手指抓住更多的肠子，仿佛一个饿死鬼捧着一手的肠子，贪婪地企图将所有的肠子一口都吃进肚子里。

　　男人嫌恶地看着下方的老人，心中明白，等到老人将女人吃完，下一个或许就轮到自己了，他并不想就这样被老人吃掉，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老人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只剩下半个头的女人不甘心地反扑，半扇牙咬住了老人的脸，一口扯下来一块松垮垮的皮肉，带出长长一条血肉挂着一颗眼珠子垂着。

　　女人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怒火中烧的老人一口将仅剩的半个头都吞进了肚子里。

　　老人脸上被咬下去的地方蠕动着结成一团，面前填补了那一块的空白，老人的肚子挺了起来，像是吃撑了，肚子里起伏不定，是那个女人还在挣扎。

　　男人感受到了威胁，慌忙看向如今这节车厢里唯一一个可以安稳坐着不受周围一切的恐怖影响的人，嘶喊着向他求助。

　　有琴氏淡淡地看了男人一眼，却并未立刻援手。

　　男人觉得喉头仿佛被堵住了，一点声音也叫喊不出来，他一直与厉鬼为伴，甚至他自己都死了好几年，本不该再怕什么，可只被有琴氏轻描淡写地看上一眼，便觉得一股深刻的冰冷的战栗从最本质的深处蔓延开来。

　　男人畏惧了，仅仅只是对这人产生的畏惧，却觉得自己下一刻便会因为这股战栗和畏惧而魂消魄散。

　　有琴氏也并未多看他，他对谷雨比较感兴趣，他已有好几个千年不曾踏入人间，却在见到谷雨的第一眼便觉得自己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是即便已经随着时间而消减到几近于无却仍旧无法磨灭的羁绊。

　　兰娃娃的目标只是谷雨的眼珠，尖锐的牙齿贴着谷雨的脸划过。

　　有琴氏伸出手，一滴血珠从谷雨的脸上滑过，穿过层层叠叠的血肉，凝结在距离那金相玉质的有琴氏还有些距离，却诡异的停滞在了半空，追逐血珠而来的血肉也被生生阻止在有琴氏半米开外的位置不得寸进。

　　血肉的顶端诡异地凸起，一只漂亮的眼睛突然冲破了血肉，獠牙就长在眼睛下面。

　　有琴氏垂眸对已有些倦怠的幼崽说道：“或许我该救下他。”

　　“给我！”

　　这一声利喝并不像兰娃娃的声音，毕竟兰娃娃只有七岁，哪怕是尖声凄厉喊叫的兰娃娃也不该是这样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太成熟了，少说也有十七八岁，叫得又有些过分凄惨了。

　　谷雨痛苦地闭上双眼捂住双耳，在空中蜷缩成瑟瑟发抖的一团。

　　尖锐的叫喊却又忽然消失，一切都安静下来，久违了的冰冷女声飘荡在这一节短短的车厢中。

　　“终点站，茉溪公路，到了。开左边门，下车请注意安全。”

　　谷雨长发从他身上倏然消失，只留下一缕发丝缠绕着他的手腕，他重重摔在地上，茫然地抬头，却什么也看不清。

　　谷雨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感受到眼睛中的隐形复位，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随即一切饱含欲望的愤怒嘶吼都在这一瞬间消失，那恐怖的血海肉山也仿佛幻梦一般消失，仿佛他所站立的地方只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运行了十多年的老线路地铁。

　　谷雨又看见了站在左侧门前的有琴氏，车门一开，有琴氏淡定地一步踏出，离开了这节车厢，在他身后一道淡淡的影子随之飘了出去，而这节车厢被灯光照射得如同白昼，只有还趴在地上的谷雨一个人，没有什么女人老人男人，也没有什么兰娃娃。

　　谷雨垂眸，不敢再耽搁，爬起来在车厢门关闭的前一瞬间冲出了地铁，在地铁的门关闭前，他似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兰娃娃最开始所在的那节车厢。

　　漆黑的空间中，一个穿着有些不合身旧衣服的小女孩捧着一个皮球，眼神贪婪又怨毒，下一秒就像是一个幻觉一样消失了，那里什么也没有。

　　地铁重新启动，谷雨背上冒着一层一层的冷汗，脱了力跌坐下来，眼前都被汗水模糊了视线，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人站在他的面前，可他也不敢抬头去看，他刚刚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之事，此刻没有更多的胆量去窥伺另一个世界。

　　比谷雨还要茫然的男人站在地铁之外的地方，抬头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他被困在那一节车厢不到两年，却恍如隔世一般。

　　有琴氏看着地铁站里，似乎是在比对这一站与他上车的那一站有什么样的区别，幼崽张嘴打了个呵欠，软软地跳到有琴氏肩头趴着，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渐渐激动起来要飘上天的男人，说道：“汝身上并无冤魂恶鬼之业力，早该投胎轮回，如今既已脱困而出，不日便将散去七魄，三魂重归轮回。”

　　男人看不见这只幼崽，只以为是有琴氏对他说话，他本是一脸凶神恶煞的长相，此刻满心感激涕零，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轰然跪到地上，狠狠地对着有琴氏磕了几个响头。

　　有琴氏本对这小鬼没什么兴趣，然而忽然伸出手，就如同在地铁里将谷雨那一滴血凝在指尖一般，一滴几乎不可见的金光此刻被他凝结在指尖。

　　一直懒洋洋的幼崽双眼忽然一亮，顺着有琴氏的胳膊爬过去，近距离地盯着那一点金光，道出了金光究竟是什么：“主人，是功德。”

　　有琴氏松开手指，金光失去禁锢没入了有琴氏指尖之中，转瞬便如泥牛入海，莹白肌肤上的黑色图纹宛如沸水一般活跃起来，将那一丁点的功德吞没个干干净净。

　　幼崽有些失望地顺着原路爬回了有琴氏的肩膀。

　　有琴氏却并没有很失望，或者说他早有预料了，他看向还在磕头的男人，终于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自行离去吧。”

　　男人此时也知有琴氏是大能，他死后便被困在地铁上，也粗通些灵异鬼怪之事，深知若能跟在有琴氏这样的大能身边修行自然是最好，可他虽然并未如同另外两人一般死后为虎作伥，但依旧分属恶鬼，能求得投胎已经是幸运至极，便没有再纠缠，哐哐又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自行离去了。

　　男人也没逞强留下诸如日后万死不辞的话，并非没有肝脑涂地的心思，只是他已有预感，最晚明日便是他的轮回之期，到时七魄消散三魂转世，于他而言，再没什么“日后”可言。

　　男人离开，有琴氏垂眸看向谷雨，谷雨手腕上的长发竖起一截，瑟瑟发抖，却仍倔强地挡在谷雨面前。

　　一滴血落在谷雨眼前的地面上，谷雨只听得一声轻笑，他敢抬头时，眼前却已没了人，就像是方才那般巨大的压迫感也不过是他的幻想而已。

　　耳边人的声音渐渐响起，此时虽然是即将停运，仍有几个人是在地铁站的，他们都仿佛忽然才发现有一个人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一般，稀奇地看了过来。

　　谷雨脸上一红，连忙一手捂住手上的玉镯，一边忙从地上爬起来奔了出去。

　　这一站竟然就是谷雨要下的站台，谷雨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地铁站，站到了泛滥着秋色凉意的路边，面对着车来车往行人不断的场景，才终于彻底的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茉溪公路属于这个偏远落后又努力奋发进取的省会城市的二三环之间，周围基本都是老城区，墙面陈旧，大多还满是孩童的涂涂画画，有些是新的，有些却已经斑驳褪了颜色。两边道路上大多是老人在带着小孩出来玩耍，老人们三三俩俩坐在一起下棋聊天，小孩也都聚在一起就在附近有些老旧的娱乐设施上玩闹，一派热火朝天的人间烟火气。

　　这些人基本都是肉眼凡胎，谁也看不见有一只漂亮灵巧的如同奶猫的幼兽从他们面前走过，更看不见跟在幼兽后方俊美不似凡间人物的男子，穿着古旧样式的唐装，缓步如清风略过他们的眼前。

　　或许，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股清风拂面而过。

　　转过两三条小巷，耳边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很难想象正在飞速建设发展的平城的老城区里还有这样的房子，独门独栋，孤零零地坐落在林荫之间，大门是才刷过新漆的铁栅栏门，但门锁却已经是被淘汰了许多年的老式锁头，属于那种刚入行的偷儿一根铁丝就能闭眼撬开的类型。

　　幼崽嘴里咬着钥匙，蹦到了铁栅栏门上，脑袋转了转便打开了门锁，抬起柔软的肉垫爪子拍在大门上，大门应声而开，幼崽先一步走入，回身，高高昂起毛茸茸圆鼓鼓的脑袋对有琴氏说道：“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