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怪盗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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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要燃至地狱深处般，将一切吞噬掉的炙焰中，伊德里斯总算从幻象中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他的手正握着门把，蔷薇门扉已然被拧开一线，露出其后冲天的火光。
黄铜的把手被烧得有些变形，连本应妆点于其上的蔷薇藤，也被烧得一干二净，连一点余烬也没有残留。
与此同时，滚烫的温度朝他扑面涌来。
他伸出手臂稍微挡了下。
这才是这房间，或者说，这个城堡结界的中心，真正的姿态。
漫无边际的大火，月色如水的天幕。
正是传说中，那个罗丝城堡燃起大火的夜晚。
铂金发的少女像是精灵，又像是不小心掉入人间的天使，双手交叠于腹前，安静地阖眸躺在一张蔷薇簇拥的水晶棺中，彷佛只是睡着了，下一秒随时会醒来似的。
美丽得慑人心魄。
将少女裹挟于其中的火焰，就像克尽职守的骑士，半分也没伤着她瓷白娇嫩的脸庞。
而伊德里斯稍一靠近，火焰便会极其不善地张牙舞爪朝他袭来。
“你真的来了呀。”
伊德里斯微愣，正垂眸望着少女的他，看见了一双半透明的脚，在金绿交织的纺纱裙摆下若隐若现。
他抬起头，就看着另一个贝阿特丽丝站在那，隔着棺与他四目相对。
不同的是，她看上去就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身影明明灭灭，虚虚实实。
贝丝侧坐在棺边，从里头轻摘起一朵蔷薇，嗅了下，然后扬起眉，像是很满意的样子，插在了长眠中的自己发间。本该是个很诡异的场景，放在她身上，却有种凄厉而悲戚的唯美。
“好久不见，伊德里斯。”
她抬起眸，浅浅地弯起了唇，“呀，都长这么大了呀。”
大魔女亚历克西斯曾说：人心就像花朵。
只有最精心的浇灌、栽培和保护，才能结出最美丽的果实。
贝丝透过伊德里斯的眼眸，直直看向其中那璀璨夺目的灵魂。
尽管已经没有了记忆，但窥探过伊德里斯梦境的她，总算知道了，分明不过数次见面，这朵既克制，却又滚烫得过分的爱之花，是从何而孕育而来的了。
可是知道了后，魔女却更加疑惑了。
她应当，早已将他的心吃掉了，才对呀？
为什么，却没有消失呢？
“嗯，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伊德里斯像是又重新成为了那个幼小的男孩，总算找到缺失的他，内心瞬间被像棉花般，柔软得不像话的思念与恋慕与幸福所充盈。眼眸干净，纯粹的喜悦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丝，自知眼前不过是一场幻梦的悲伤。
“怎么长大了，反而变成爱苦鬼了呢？”贝丝仿照着伊德里斯的回忆，踮起脚尖，轻捧起他的脸。
伊德里斯浅笑了下，将手，轻轻放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在这滚烫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火中，就像是一缕轻风，将她的温度传递到了他的掌心，乃至于心中。
银发怪盗的面容平静。
可只有他的内心知道，此时的他压抑了多少无法言说的情感，正如暴风雨前夕的海洋，蛰伏着即将从深渊枷锁中挣脱而出的凶兽。
他闭上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看向少女。
“如果可以，我情愿永远也不要长大。”
可是如果长不大，却又无法拥有将她拥在怀中的力量。
真是矛盾啊。
如今的魔女已然要比他矮上许多。
伊德里斯将踮着脚尖的她轻轻抱起，放在水晶棺的棺沿上。
魔女的身躯，轻得不可思议。
就像泡沫，就像幻像。
可是触及掌心的柔软，却又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让人更加悲伤。
“你还没有认真地听我说过呢。”
贝丝轻眨两眼，有些疑惑地歪过头。
几缕柔软的发丝落在他的腕上。
“现在我的话语，应当拥有足够的份量了吧？”
伊德里斯看着少女永远不变的轮廓，鼓动从心脏延着血管传递到全身，最终沉重有力地回荡在耳畔。他眼眸温柔，声音极轻，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转眼即逝的梦。
他这过分小心翼翼的姿态，让贝丝的呼吸也不自禁停滞了下来。
于是少年清润的声音，与幻像中稚嫩的声音，于贝丝的耳畔逐渐重叠在一起。
好像，轻轻挑起了埋尘于心底深处什么的一角。
“剖心切腹也好，骗取芳心也好，我都不怕。”
伊德里斯手触上他的胸口，指尖又拖曳着划到腹部，神情认真，轻声重复着幼年时的话语：“只要你想，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从第一眼起，到未来某日，生命终焉的最后一眼。
伊德里斯的一生，都将完完整整地属于她。
【小男孩，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呢？】
【从今以后，你就叫伊德里斯了。】
【你回来了呀？】
【甜吗？】
【你的理想，是拯救这个国家。】
【今晚月色真好呐，怪盗先生。】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好有趣啊！伊德里斯！】
【我叫贝丝，不是魔女小姐。】
【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你愿意拯救我吗？】
【你会选择虚假的幸福，还是真实的残酷呢？】
两人相距极近，贝丝甚至能感受到少年的温热的呼吸，她说：“话语是有魔法的。”
“嗯，我知道。”
伊德里斯拉过贝丝的手，将一样物什放在她掌心，然后阖起。以着诱哄孩童般，清柔，安抚，而又蛊惑的空灵语气，说道：“一旦说出口，就绝无后悔的余地。”
说着，在她手背轻印上一吻。
就像花办落于湖面。
轻到只能荡开浅得微不可察的涟漪。
贝阿特丽丝知道被放在自己手心的是什么。
是她百多年，或者说数千年，静静等待破土而出的果实。
她轻握了下，又松开。
然后低下头。
就像过去和伊德里斯在城堡中渡过的数百年一般，轻轻与他的额头相抵。
只是这次，带着比过往无数次，都要复杂的思绪。
两人的发丝交叠，鼻尖相对，眼眸相望。
——为什么呢？
——明明已经被夺取一次了，为什么，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沉淀得更加美丽了呢？
啊。
但是，好漂亮啊。
千锤百链过后的灵魂，涌动着无数思绪与情感交织成的星云，在虔诚得彷佛朝圣般的轻吻下，哗地，割裂开亿万的碎片。
近于寂夜般浓稠的墨青，宛若绅士般优雅静谧的藏蓝，如同蒙上阴云灰沈的靛色……以及最终，那清澈明媚如赤子的矢车菊色。
伊德里斯的心就像一颗蓝宝石。
每一个切割面，都会在不同的光线、色温、及角度下，焕发出不同的光彩。
他有千千万万的面孔。
而这千千万万的面孔，就在魔女的面前，展露出它最为真实、而毫无防备的模样。
她真的，应该夺取吗？
贝阿特丽丝垂下眼眸，铂金的长睫不安地颤动着。
以恋心为食的魔女，头一次，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犹豫，与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迷茫。
可是被夺取的那一方。
本应作为受害者的那一方。
却没有给予她犹豫的余地。
“我爱你。”
【还有你。】
【我一定会拯救你的，魔女小姐。】
火焰之中的少年，月色之下的男孩。
不同的话音，相同的思念，不变的信仰。
在这一刻，铿锵有力地落入魔女的心中。
喀哒！
阀门被开启。
贝丝看见一道光划破天际，扫尽了世间所有的黑暗。却又在一切即将草草落幕之时，像是蒲公英，柔软地，轻飘飘地落入世界的中心。生根发芽，茁壮长成，最终成为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彷佛一点浓墨，滴入了空白的画卷。
刷地，曾经黯淡无光的世界变得美妙而绚烂。
世界因她而美丽。
世界因她而惹人怜爱。
……
在这一瞬间，贝阿特丽丝感受到了伊德里斯的一切。
诚挚的，纯粹的，滚烫的心。
“谢谢。”
“我确实，收下了。”
看着怪盗的眼眸逐渐变得空茫。
贝阿特丽丝为他阖上眼眸，并在他眼睑轻轻印上一吻。
咸，而涩。
火焰散去，魔女的灵魂踩着黑夜尾巴离去，棺中的躯体也化作金色的沙砺随风飞走，一切的都消逝而去，只余伊德里斯一人，冰冷的温度从指尖消散而去，站在解除诅咒，一片废墟的城堡之中。
阳光升起，黑暗散去。
彷佛梦一场。
伊德里斯看着躺在棺中的冠冕。
即使上面的宝石已然碎裂，他还是极为珍视地拾起，并轻拍去并不存在的尘埃。
“总是这样容易轻信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只见本应连同请感被抽取掉记忆的银发少年，眼眸中哪有什么空茫。
倒不如说，清明得可怕。
“这次，不会再让你轻易得逞了。”
“亲爱的魔女小姐。”
他神情柔软地将藏在袖口中的蓝宝石——正是赛勒所制作的，为了让贝丝离开城堡的头饰上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得的。
只闻锵地一声脆响，蓝宝石取代月长石镶上冠冕的台座。
在夜晚散去的黎明中熠熠生辉。
正如伊德里斯的眼眸。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怪盗2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