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无人幸免 ...
-
晚上八点多，一个自称是杨瑾代理律师的个人号在微博发声表态，称贝杨两人的交往行为完全自主自愿，不存在任何伤害和强迫。
“大家都是成年人，图什么都懂，不过是想敲最后一笔，别太欺负人！”
他曝出大量资产证明和财务来往细节：送给贝榆的别墅豪车是标配，满屋奢侈品多得只能当装饰，还有数额惊人的现金转账记录，看得网友仇富心理暴增，怒火喷涌。
“靠，酸了酸了，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彪悍，我也想被人包养！哪个大佬收一下我？”
“喂，醒醒，你没人家长得好看！”
而其中一份标题为“2018年交往协议”的合同更是引得网友大呼“三观震裂”。
“连性癖都写得这么清楚，恶心到我了！”
“城会玩，咱们小老百姓不懂这一套。”
“突然有点心疼杨夫人……家丑越闹越大，细节越曝越多，心态得多崩！”
“月薪三千的人心疼豪门太太，噗，我笑了！”
“正宫这么久都没吭声，不是在家没话语权，就是根本不care，没准人家也在外面包养了小哥哥呢！”
“包养包养，这俩字都快看吐了……”
“所以，那个女的到底为啥自杀呀？看合同都是利益交换，也没亏待她吧？”
“审题啊朋友！再看一遍合同条款，都说得那么明显了——大佬是SM圈的，那女的不是，受不了，崩溃了呗……”
“这么说来有点惨。”
“惨啥？人家拿刀逼着她上//床了吗？互利互惠，都是自愿，别矫情了！又没白嫖！”
***
任冬的声音有气无力，透过听筒传出，几乎被海浪掩盖。
“杨瑾把自己打造成不慎被年轻女孩引诱的中年男人形象，惨兮兮地落得人财两空，还被敲诈，即使搞出婚外包养的丑闻，也只是受点不痛不痒的道德审判，却与强//奸犯的名头再不相干了……”她停下猛吸一口气，“我真没想到贝榆是自愿的！从日志上看，她不是被强迫，而是被利诱了！”
言语间似有懊悔，仿佛不该在真相未明之时就蒙头扎进去操弄指挥，仿佛那个死去的女孩只因如此便不再值得被拯救。
眼前的海如墨汁般翻滚，尤夏问她：“你认为贝榆做错了？”
“我的认为管什么用啊！”也许是因为前功尽弃，她的语调逐渐烦躁，“在舆论眼里，这就是卖身上位！毫无争议，没得抵赖，不管结局多惨都不会有人同情的！”
“我问的不是舆论，是你。”
耳边的呼吸颤若秋蝉，半个音节含混不清，刚出口就被掐断，他捕捉到那丝短暂的哭声，叹气道：“任冬，别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哭，回答我。”
“我没哭！只是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她倔强地哽咽着，再次开口依然溃不成军，“你当时答应杨瑾签下的并不是什么经纪合同，而是那种协议吗？他手上也有你的协议，跟贝榆一样的协议？”
“嗯。”
她“啊”一声，惊得大失方寸：“那该怎么办？万一他……不，不行，得想办法阻止，让我想想该找谁帮忙……”
她心慌意乱之下，直接将思考过程絮絮叨叨地说出来，尤夏几乎可以想见她踩着步子在屋里急得转圈的模样，不禁对自己方才那点私心万分唾弃。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对错。
尤夏听见对面已经开始报家谱，叹一口气打断道：“我打算自己公布。”
“什么……”
“没时间了，他很快就会知道郑希然背后是我们。与其被动地看着头顶悬刀，不如把话语权握在自己手上。我打算一会儿就登微博公布。”
“你等等！”她慌得结巴起来，“一、一定要这样吗？你跟贝榆的情况还不一样……她再怎么错，人已经不在了，对着已故之人的责难不会持续太久，可你不同！这种事情一旦曝光，退圈都是轻的！虽然你当时是走投无路，可当前这种混乱局面，大家根本没有心思分辨这些细节，我护不住你啊！”
听着她近乎崩溃的叫喊，尤夏内心反而平静下来：“没事，不用护。记着，到时候千万别跟大众讨论对错，也不用为我辩白，让你的团队集中资源只推一个话题。”
许是听出他的坚决，任冬没再反对，略带犹疑地问：“是什么？”
“无人幸免。”
她音调飞升：“你打算……”
“真聪明，一点就通。”决定既下，便无需再多烦忧，他反而心情舒畅起来，转口温声安慰，“别为以后操心。我在发之前会留出半小时，你记得提前跟家人说一声……对不起，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本不想让你面对这些的。”
她知道无可挽回，喏喏地说“好”，大概是不想气氛过于低沉，故作轻松地笑几声：“我会尽我所能的，大不了以后帮你建个小剧场，想演什么都行！”
“嘴巴一张一闭就要建剧场，真是败家子！”尤夏大笑着挂掉电话。
弯起的弧度仍凝结于嘴角未散，六大文件夹一个不少，打包发给“五号眼镜”。他说：“资料已发，具体时间等我消息。”
不一会儿，对方回复“OK”的手势。
一切都在撕裂。
***
互联网时代到来后，信息爆炸蔓延，娱乐圈作为光鲜亮丽又藏污纳垢的社会缩影，在无处不在的镜头监视之下，丑闻泛滥，大众神经已被锻炼得异常强大，不会轻易崩断。享受追捧的大明星们只要不违法，偶尔踩踩道德底线也没什么所谓。当然，粉圈人士会辩驳：“糊，才是原罪。真正的国民偶像是不容许有道德污点的。”
于是，当国民男神尤夏违背大众常识，在微博自曝出道之初曾被包养的经历时，围观路人因这消息过分炸裂还在半信半疑地讨论影帝是否被盗号，粉圈早已率先做出反应，闹得天崩地裂。
尤夏的粉丝们但凡有点资历，都知道自家哥哥与风华不对付，早年解约更是吵得一地鸡毛，这两天围观热搜上的撕逼战，原本只是安静吃瓜，愉快地看两方狗咬狗，结果一不留神自家房子塌了。
面对这种核弹级的毁灭性打击，人类为了生存再次展现出超凡的多样性。有人摇头否认、自欺欺人，有人及时止损、挥泪告别，有人原地转黑，扛起讨伐大旗。
她们愤慨：“就当十年青春喂了狗，江湖不见！”
她们恍然：“原来当初的传言都是真的……那么坚定不移地相信你，辛辛苦苦为你反黑，结果就是这样回报我们吗？再见！”
尤夏的圈内地位毋庸置疑，年少一举成名，巅峰之时又骤然陨落，而后蛰伏多年王者归来，多么经典的大男主爽文套路！虽然始终争议不断，但他身上那股锐利不可挡的拼劲和狠劲在崇尚八面玲珑的行业文化里显得极其稀有而珍贵。对那些满腔热血的少年人来说，他就像一个孤傲的剑客，背负长刀，脚踏凌霄，一壶酒、一首歌，在这片壮丽而危险的山河里狂奔呼啸。
尤夏，是一代人青春记忆里不可替代的标志符号。
因此，当他将四张一年期的“交往协议”平铺摊开公示时，大众的青春滤镜陡然碎裂，曾经簇拥的鲜花转为唾骂，助他登顶的基石也变成一座座巨山压顶。成就越高，反噬越大。“包养”这种性丑闻的狠辣之处在于，它将过往铸就的辉煌一笔反转，沦为计量耻辱的证据。
而业内态度则完全相反，盯着尤夏的发言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忐忑难安。
他并没写什么长篇大论，全文不过两句话：“贝榆的事让我意识到，原来不止我一个。以性来交换利益，在这样的行业规则里无人幸免。”
最要命的便是“无人幸免”这四个字。
网友们骂归骂，深扒的祖传技能依旧纵横天下，很快注意到协议里的甲方，即金主本人，乃是最近经常出现在热搜榜上的杨姓大佬。回头再度细看那几份跟贝榆如出一辙的协议，不禁细思极恐，脚底直冒冷气。
只有贝榆一个勉强可算是特例，但现在有两个，谁能保证不是行业惯例？连合同模板都有，难道已经演化成标准流程了吗？除掉已经曝光的这两人，还有谁？
乌泱泱的疑云悬浮在人们头顶。
一时间，风华系人人自危。新老艺人们进退两难，发声撇清关系是心虚，默不吭声是有问题。而瑞西系的本想事不关己，闭麦观战，结果不知哪个好事者挖出瑞西骨干刘臣侮辱女演员的旧闻，暗指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不干净，势要拉着所有人共沉沦。
“性丑闻就像厨房里的蟑螂，看到一只，就意味着暗处藏着一窝。”
恰巧这时，一篇标题为“资本的倾轧之下无人幸免”的爆料文发出，一口气曝光上百张十八禁床照，口味之重，数量之多，涉及人员之广，堪称“艳照门2.0”。该文很快遭到封禁删除，但也因此招来更大关注，人们在聊天群里互传网盘地址，看清画面里脸孔各异的主角时纷纷惊掉下巴。
“草你妈的杨瑾，别碰我哥哥！”
“靠，施影后！我瞎了！”
“这是要把整个娱乐圈一网打尽吗？”
“完全不敢相信，难道如今叫得出名字的明星都是潜规则上来的？”
“内娱房子塌一半，我自闭了……资本巨头没有心！”
“突然担心本命，她也是风华出道的……”
“我的天，乱成这样，到底有没有人管！这圈子里没有净土了吗？”
娱乐泛滥的时代，谁能没有几个墙头软肋？恐慌的情绪从粉圈溢出，迅速蔓延至全网，公众一时间风声鹤唳，看见点儿敏感消息就要跳脚炸雷。偏偏这种时候，最不乏趁乱打劫的。他们疯狂放料抹黑对家，似乎只要对手够惨，火就烧不到自己身上。但零和博弈里没有赢家，大家你来我往，互泼脏水，最终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这场几乎扫射内娱全员的大动荡持续了一天一夜。
第三日清晨，施华音通过微博回应：“非自愿，已经报警，等待立案调查。”
随后，又陆续有两名被爆料的明星发声表示“非自愿，等待真相水落石出”。
舆论再次哗然，对这一轮“公关操作”争论不休。
“这是在指控杨瑾QJ？”
“怎么又是这招？没完了是不是！吿一通就能洗白了？”
“不，这次我站影后。”
“双标狗！还记得你们之前怎么骂那两位的吗？”
“贝榆和尤夏已经锤死，不用再议！但影后这波只是照片吧，人家都说是非自愿了，还要怎么澄清？有本事让姓杨的放实锤啊！SM协议不是玩得很溜吗？来呀！”
“提醒你小心说话，娱乐圈求锤得锤的事还少吗？”
七嘴八舌的口水混战很快分化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认为巨头权大势大，社畜艺人们无力反抗，显然都是受害者；另一派则认为，潜规则上位是洗不掉的职业污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惨。
两派大战三百回合，最后竟也稀里糊涂达成一致：被迫陪//睡的自然情有可原，而那些上赶着献身的行业垃圾，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打包滚出娱乐圈。
至于杨瑾，他作为此次事件的绝对中心人物，被气疯的网友直呼为中国的哈维·韦恩斯坦（好莱坞性侵案主角）。“风华董事长性侵”的词条再次跃上微博热搜榜首，自此稳如泰山，再没下滑过。
这就结束了吗？不，看看榜单上排名第二的热词——“无人幸免”。
未定的命运让人不安。舆论给出“被迫”与“自愿”两个选项，一个是免死金牌，一个是尚方宝剑。于是众家争抢厮杀，也许为了自保，也许为了浑水摸鱼。清白向来难以自证，但躲在旁人的影子里放暗箭却是容易至极。各大平台被搅得乌烟瘴气，火//药味弥漫，杠精与逻辑怪同处一室，真相与正义的大旗被这漫天炮火轰炸得不知所踪。
官媒们看着这番声势浩大、刹车失灵的骚乱，再也坐不住，以一篇行文严肃的新闻稿敲响止战的钟声，称“文娱行业对社会影响深远，倚仗职权侵害他人的歪风邪气必须整治肃清”。
隔天，公安官博宣布杨瑾性侵事件正式立案，相关检察院也发博表示“此案影响恶劣，已提前介入调查”。
扫荡数日的风暴这才逐渐平息。
后续媒体报道，将这场史无前例、规模宏大、夹杂着性丑闻与性犯罪的舆论混战称为“无人幸免的三月烽火”。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无人幸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