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幼草青青》眼镜腿儿

12、后来的事

　　“后来怎么样了？”

　　半大的女孩坐在父亲怀里，不住地追问。

　　天保看着怀中的闺女，心想到底还是姑娘贴心，他若是将从前的事拿来和儿子说，那臭小子早就捂着耳朵，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去玩耍了。

　　天保还待往下说，幼青却已经进来了，看着他时脸上带着点嗔怪：“你怎么还在这里说故事？我进来时已经瞧见他们在外面等着你了，你还不快去？”

　　天保如今手下管着数十条船只，是中寨附近最大的船运人，竟也可如当年的父亲顺顺一样，被称一声船总了。可他还是如同他孩提到青年时受父亲的教养一样，时不时地回到船上，不忘却自己能够掌管这数十条运船的立身之本。

　　他方才本是在等船夫将出行船只整理妥当的空闲，随手抱起女儿说起了过往的事，谁知道这一说便入了神，险些忘了正事。天保颇有些赧然，对着幼青笑了笑，这才放下闺女，朝她走去，低声又亲昵地说了什么。

　　闺女慧慧忍不住朝父母走去，凑近他们，想偷听他们说的悄悄话，可她身量矮，便是垫起脚尖，也没听到只言片语，只看见母亲红了脸，又瞪了父亲一眼。

　　父亲看见一旁的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便离开了。

　　慧慧和母亲一起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直到人走的越发远了，再也看不见背影，她才收回目光转向母亲。方才的故事慧慧听到转折处，就差一个结尾，母亲偏偏在这时提醒了父亲开船的事，现下父亲走了，想要知道后来的事，便只能询问母亲。

　　于是慧慧立马抱住了幼青的腿，眼巴巴地看着她。

　　幼青一见她这小机灵鬼的样子，便知道她有求于人，笑了笑，道：“做什么这样抱住我的腿？今日的大字写完了没有？”

　　一说到恼人的作业，慧慧的五官都皱到一块去了，可为了听故事，她还是老实道：“上午便写完了，娘，我想知道你和爹后来怎么样了？”

　　幼青进来时其实听到了几句，可她故意逗慧慧玩：“后来？后来自然是在一起了，不然怎么有了你和你哥哥呀？”

　　慧慧一急，便要往她身上爬：“娘，你分明知道我问的是你们后来是怎么原谅爹的？”

　　幼青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慧慧抱起来，这姑娘都快被他们养成小胖墩了：“什么原谅不原谅，你爹这样的人，谁能同他置气？”

　　幼青说的是再敞亮不过的实话，并非为了敷衍慧慧而随口一说。当年好不容易收到天保来信的时候，王家上上下下都认为他死了，就连幼青都不再像开始时那么坚定，坚信他还有一线生机。

　　看到那封信，大家先是不敢置信，而后油然而生的是喜悦，最后才是愤怒，气他这消息捎得姗姗来迟。可天保的信一封接着一封，将他姗姗来迟的缘由解释得仔仔细细，又表明自己已经向父亲和兄弟阐明了心迹，他想要求娶幼青的心一如从前。

　　其实这一封接着一封的信，已经表明了天保对幼青的爱重，王团总初时的怒火已经消弥了不少。而天保的行动并不止于此，他带着人和船，浩浩荡荡地来了中寨，亲自向王团总提亲，诚意十足，嘴上又不多做花头。

　　到了别人家，兴许小姑娘不喜欢这么木讷的人，只有长辈会欣赏这样实干的后生。可在团总这，倒是父女俩都欢喜天保这样的作风，这样一来，他们便是想要生气也气不了多久，最后干脆也不负隅顽抗了，早早地将亲事定下。

　　幼青同慧慧说了这故事结尾，慧慧却嫌结尾平淡，颇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幼青摸了摸她圆润的小脸蛋，却不再多哄她，她自个儿也有一堆事要忙呢。

　　船运的事，其实天保自己弄的很拎清，可因着他时不时地要带着儿子去船上吃吃苦头，这事便有三成常年压到幼青身上来。

　　幼青的妹子幼兰刚嫁了人，正是新婚燕尔甜蜜之时，每每看到幼青被俗事压身，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便忍不住说上几句：“姐夫也真是的，什么事儿都要叫你来做，那还要他干什么？我们燕郎就不这样，我只管在家里好好地享清福就是。”

　　幼青听了只是笑笑，并不说话。她很清楚，这些事若是硬要天保来做，他也是做得完的，只不过再忙些再累些罢了。而这世上，但凡揽权的时候，人是向来不觉累的。

　　天保之所以将这事交给她，是因为他明白，她能做的好，她也喜欢做，他不愿意将她拘在于深宅之中，从父亲手中，又落到他手里。他不像寻常男人，将妇人拘束在自己手里，生怕她们有了选择离开的能力。

　　幼兰见她只是笑，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要我说，也是你太惯着他了，你但凡让父亲点他两句话，他也不至于欺负你成现在这样。”

　　被幼妹这样数落，幼青到底还是有些不高兴了：“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他这不是欺负我，甚至恰恰相反，是因为我喜欢，他才让我做的，而他本不必如此，只是他希望我高兴。”

　　幼青和幼兰解释过许多次，也劝过幼兰不要总依附着她的丈夫，给自己找些事做，不管是为了给生活寻些趣味，还是为了给自己点经济上的补足，都是好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幼兰听到这样的教训并不高兴，只觉得幼青不领她的情，回头还到父亲跟前告了她一状，可惜父亲没按照她的心意说说幼青。

　　于是幼青这么一说，幼兰便又有些不快了，嘟起嘴的样子颇有些像慧慧。幼青心中的微恼便消下去了，她伸出脚，露出脚上的羊皮小靴，对幼兰道：“你瞧这是什么？”

　　幼兰忍不住看了一眼，就一眼，心中的不快就被看见漂亮靴子的兴奋完全掩盖。幼兰的心地不坏，看见靴子也未嫉妒，只是多少有些羡慕：“姐夫这一点做的还是好的，你总有那么多新鲜的漂亮衣服和首饰，这样看来，他能十年如一日倒也是有心了。”

　　幼青笑眯眯道：“可不是？”

　　又带着幼兰去看了许多精致的小玩意。

　　到了后半晌，幼兰已经完全沉浸在那些东西里头，丝毫想不起来自己对这个姐夫原有的诸多不满。幼青见时机恰好，便拿出了让天保顺带捎回来的胭脂水粉，对幼兰道：“这是我和你姐夫送你的。”

　　幼兰看着那一小盒东西，知道它精贵，一下连眼睛都挪不开了。直到幼青推了推她，她才好意思伸手去拿。

　　幼青对她道：“你姐夫对你可算厚道，你可不能再在背后说你姐夫不是了。”

　　幼兰一下又将手收了回来，虽然眼睛还舍不得从它身上挪开，嘴里却还强硬道：“那是你惦记着我，你要是不说，姐夫肯定不会给我买的。”

　　幼青刻意曲解幼兰的意思，道：“哦？难不成你姐夫对你要比对我上心才对？”

　　幼兰急了：“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幼青笑了笑，将东西塞到幼兰手里，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姐夫对你、光宗和爹娘都足够有心，你可别再说他的不是了，他也会伤心的。”

　　幼兰沉默了片刻，倚在幼青身上，道：“姐，其实我也不是不记恩，只不过比起姐夫我更关心你，不希望你活得太辛苦。”

　　幼青道：“你要是少闹腾几次，我就少辛苦一点。”

　　幼兰轻轻地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幼青将幼兰送走后，先是处理了船运的事务，在那之后还拿出了几个商铺的账本一一查看。这些事都是她早已驾轻就熟的事，因此做起来格外的顺利，这个过程中，慧慧就坐在一旁看，也不嫌无聊，她喜欢那些数字。

　　等幼青处理完这些东西，慧慧才有些恍惚，看看她娘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对付了难缠的小姨，在那之后还有精力处理那么多庶务吧。这样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和父亲口中天真浪漫的模样哪有一点相似，她肯定又被父亲骗了。

　　慧慧撑着小脸，专心地看着母亲，在心中嘀咕父亲的不是。

　　慧慧到底年纪小，她不知道，在她和幼兰跟前，幼青是母亲、是长姐，于是她像是一个最为精明能干的大人模样。而在天保跟前，她还是当年那个内秀于心的王家姑娘，永永远远是他的小姑娘。

　　幼青看着门外的天，突然问慧慧：“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慧慧习以为常，每回父亲带着哥哥出远门，母亲总会在等待中的某一天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而她也知晓应该如何回应——

　　“他们很快就回来，也许是下月中，也许是下月初，也许，就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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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愉快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