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子的拯救世界指南》天司沧霖

4、真假

　　杨沐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白花花的天花板就映在他眼前。医生的一张暗黄泛着油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盯着他看了看，又移出他的视线，不知道和什么人说了一句“没事了”就离开了。
　　他正想是不是那个宿管阿姨又来了，起身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颜色深的近似于黑的，长得很帅却面无表情的男人垂着头站在床尾。感觉他坐起来了，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他顿时一怔。
　　就算记不住这个人这张脸，也一定不会忘记他那双眼睛，灿若星辰，这就是昨晚杨沐在楼道里见到的那个男人。
　　可那些不是他的幻觉吗？所以眼前这个应该是幻觉的吧。
　　杨沐仔细回想了一下，认为自己现在躺在这里，没有医生过来跟他解释昨晚的事，这就证明他昨晚应该是没有出去，既然这样，那么他昨晚所见的一切，应该都是他的幻觉，眼前这个人，肯定也是不是真的。
　　这么一想，他轻松了些。
　　从旁边的小柜里找出了他的药，已经有两天没吃了，难怪病情会加重。他正要把药倒出来，那男人忽然走过来，一把夺走了他的药瓶。
　　“别吃药了。”那男人冷冰冰的说，声音很像杨沐脑中那个如影随形的男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杨沐看着自己忽然空了的手，暗想如今这幻觉都能控制他的动作了，他的病情果然是又加重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想我们应该已经很熟了，你应该是救了我几次吧。那既然你是救我的，肯定也不希望我出问题吧。”杨沐和那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试探着说：“那为了我们的心理健康，你把药还给我好不好。”
　　“慕天辰。”男人冷冰冰的说了三个字，说完见杨沐摆着一脸“你说啥”的表情望着他，又解释了一句：“我叫慕天辰。”
　　杨沐没想听他的幻觉做自我介绍，他想要的是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接着好言好语的和他聊了两句，但穆天辰就是不肯把药给他。
　　见交流无果，杨沐看准时机猛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打算趁慕天辰不备把药夺过来，没想到慕天辰比他更快，他还没碰到药瓶的边，慕天辰就躲开了。再去夺，才一动就被慕天辰一个擒拿，扳过了手臂摁在了床上。
　　“我不吃药了。”杨沐举起另一只手表示投降，并且善解人意的想这个幻觉好不容易出现，一定不想消失，不让他吃药也是情有可原。
　　慕天辰放开他，把药收进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他：“遇到危险，可以找我。”
　　那张名片是白底，有淡淡的绿色暗纹，正面写着“36号茶园”几个墨绿色的大字，背面有些压出来的痕迹，摸上去凹凸不平，但也看不出是什么。这上面没有地址，也没有电话，联系方式一概没有，也不知道这种名片有什么用处。
　　慕天辰没有和他解释的打算，把名片给他起身就走。
　　一见他要走，杨沐下意识的对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我怎么找你啊？”
　　话问出去，慕天辰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连停顿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不过这句话问出去，杨沐也意识到了不对，他为什么要问他的幻觉怎么出现？
　　看来真是病的不清。
　　观察期过去，杨沐可以出院了。他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正巧路过他上次处理头上伤那次去的诊室，想起昨晚他的幻觉，顿时觉得全身都不自在。无意间瞥见墙上出诊医生的照片，并没有那位女医生。
　　“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厌食症。”一个路过的护士低声说的一句话轻飘飘的钻进他的耳朵，耳边像是被什么带毛的东西挠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句话也飘了过来：“看她瘦的皮包骨头，肯定是有问题。”
　　“这不都住院了吗？厌食症住院的基本都是快死了的。”
　　杨沐下意识向声音来处望过去，正好与看向这间诊室的两个护士目光相对。护士一见他，忙低下头匆匆离开了。
　　她们说的是那个女医生吗？
　　他只思索了一刻，很快就甩开了这件事，他现在连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都分不清，哪还有闲心管别人得没得厌食症，说不定他此时听到的也是幻觉。
　　收拾好东西出了院，他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几罐牛奶。出院前医生反复叮嘱他要小心饮食，尽管他的胃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不过他还是记得要遵医嘱。精神问题已经很让他难过了，他可不想身体再出什么问题。
　　回到学校，走过依然空荡荡的校园，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他远远看到楼前好像站着个人，不等他看清楚，那人转过头看见了他，一晃就向他冲了过来。
　　“阿沐！”一道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校园，杨沐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就被撞了个满怀，差点摔个跟头。
　　“苏凉？”杨沐迟疑了一下，伸手试探着苏凉肩膀上戳了一下，感觉到指尖真实的触感。
　　“我是真的！”苏凉不满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了，你这病怎么一点好转都没有？”
　　“不只没有好转，可能还加重了。”杨沐向她笑了一下，见她一脸惊诧，像是想问他是怎么了。杨沐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带她向楼里走。
　　杨沐见到宿管阿姨的时候依然觉得心里发毛，他见阿姨要开口，抢先招呼了一声堵住了阿姨的口，没让她说一句话就带着苏凉上了楼。
　　宿舍规定是不让女生进的，不过现在楼里总共没有几个人，苏凉和阿姨又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阿姨基本不会管。
　　杨沐用热水温了两盒牛奶：“你不是还有一个星期才回来吗？”他瞥了一眼苏凉坐着的床板，感觉像是有几只蚂蚁慢慢爬上了他的背。
　　“我不放心你啊，你说你现在连幻觉和真实都分不清楚，我怎么能安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苏凉说着，缩了缩肩，双手在自己手臂上搓了搓，四下看了一圈：“你这里怎么阴森森的。”
　　“前天吧，何三强死了，就在你坐的那张床上。”他拿起一盒温好的牛奶喝，几口喝下去没尝出什么味道，一整盒倒进胃里也没什么感觉。
　　苏凉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头都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沿。她几步跳到另一边，远远的看着那张床，感觉着自己的一时间狂跳不已的心脏，一身鸡皮疙瘩还没退下去，她忽然一怔，诧异的问：“何三强是谁？”
　　“他之前不是一直住在这吗？”
　　“这间寝室……”苏凉感觉一阵寒意慢慢爬上了她的背，她不由自主的向门口挪了几步，盯着杨沐的背影，结结巴巴的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杨沐正要把牛奶的空盒子放在桌子上的手僵了僵。
　　苏凉猜到那可能是他的幻觉，从前她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来这也太吓人了吧。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放松一些，正想走过去，忽然一声轻响，她脚下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她看过去，那应该是个药瓶。
　　她捡起来看了一眼，顿时就跳了起来，什么害怕的念头瞬间就甩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几步走过去把瓶子举到他眼前：“你不是现在又开始开始吃安眠药了吧？”
　　“医生确实给我开过安眠药，但是我没吃过。前两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小心吞了半瓶，阿姨以为我自杀，就把我送到医院洗胃，我这不是刚出院吗？”
　　“什么？”苏凉额角一跳，忽然一手抄起他扔在一边的包，一手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你不能住这了，没人看着你不行，这个地方也不好，再待下去你会更严重的。”
　　“我没想自杀，只是吃错药了而已，没什么……”杨沐没说完的话就被一声响亮的关门声挡在了门外。
　　杨沐被她拉着，没怎么挣扎，只是把热水里温着的另一盒牛奶拿走了。
　　走过楼门口的宿管值班室的时候，他忽然顿了顿，带着几分疑惑向里面望了一眼。那里面看里面看起来尘封阴暗，桌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怎么了？”苏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杨沐没有回答她，只是侧头看向了墙上的值班宿管的照片，没有前两天他见到的那个宿管阿姨。
　　“你看什么呢？”苏凉也过来向里面望了一眼。
　　“那个阿姨。”杨沐侧过头看到苏凉一脸的莫名其妙，慢慢的把这两天所经历的事讲给了出来。他平缓没有语气的声音在阴森幽暗的老楼里回响，苏凉只觉得一阵凉意在背后缓缓炸开，顺着四肢蔓延开来。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精神病人的世界这么恐怖。但惊恐渐渐淡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满心的疑惑。
　　杨沐看到的既然都是幻觉，那是谁送他去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