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浣》小热一条

2、第 2 章

　　荀四少爷的凌汾落与姨娘们住的云泽苑，布局看着近，可两居中间隔了几道山石，栽了数片竹柏，零零碎碎搁了些飞禽走兽。从冲势上，一个向天一个向地，几位姨娘们都不敢往里走动，人情上看着倒是疏远的很。

　　荀四少爷极少将小妾带入正室过，今儿大概是厌恶西二厢房屋里气味，才扛了四姨娘来罢。

　　一美的脸被棉被掩着，脑筋却在转动不停。棉被厚实，看不清四周景物，她只听得耳朵边嗖嗖几声风响，便被丢在床榻上。

　　房里有一股幽香，那是一美身上沁了些汗散出来的。她窝在被里，早早气就被掩了去，此时嘴一喘，呼出热气直往脸上蒸腾。

　　一美在棉被中折腾，扭了把腰，把棉被虚虚掩在了身上，露出一截玉臂，上头有些细细的汗珠。

　　她小脸微红，下巴抵在嫩指上，极尽迤逗。

　　寨中谁也不知一美是故意引着荀四少的性子，攀上荀府来的。

　　她一美的娘本是南淮城画舫里有名的歌伎，多少名流公子爱恋，千金都求不得一曲。

　　哪知道那年秋风微凉，一美的娘遇见了一美山寨里头的爹，二人情投意合，弃了她娘大好前程不要，逃亡山寨。

　　二人恩爱的日子还没过完，没来得及看一美长大的爹娘便葬身在当年寨中的大火中。

　　一美爹娘辞世时，她还在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年纪，领着她的阿哥告诉她：那日烟光火燎，火光从东面起，像一头巨兽吞噬而来，顷刻间没了半个寨。

　　然后一美大了，便像她娘一般，长成了寨里最妩媚的姑娘。

　　她发誓，她才不要像她娘一样傻。

　　像她这样的美貌，藏在寨中也仅仅是孤星垂日，再耀眼的光芒也无人欣赏。

　　她一美可是要钓尽南淮城最有钱的公子哥，尝尽南淮城最贵的珍馐美馔，住遍南淮城最豪华的珠宫贝阙，才不要跟寨里芝麻脸的姑娘们大眼瞪小眼！

　　一美那天特意穿了身红粉裙，隐在林中，见有车马过际，便探头探脑，打量着车楦马骥，心中暗暗揣摩。

　　终于下决心挑了个看上去最富丽的，便哎哟一声跌下林去，等着车里马上的公子哥英雄救美。

　　可她不知道，荀四少爷当日其实并未注意到一美。

　　他以为是山上哪只野兔摔了，正准备踏马轧去，瞧着红粉衣明晃晃扎眼，才认出是个女子。

　　荀四最厌恶人讹他，本想叫昌有包了一美，随便扔哪个山坳里埋了。却见女子相貌明丽，衣着打扮仿若这山寨上的女子……

　　正巧还与这寨上有笔生意，转念一想，便将一美请上车来。

　　一美便高高兴兴领了又儿，如愿以偿地住进了荀府。

　　本以为从此能一步登天。

　　可一美算错了。

　　她的相貌明艳，从寨里身材粗壮、相貌平平的姑娘中虽定能跳脱出来。

　　可谁能知道，这荀四少偏爱美人，先前过的三房小妾全是乌发羽睫，大眼挺鼻类儿的。

　　一美在其中，顶多是牡丹花园四枝开，谁也艳压不过谁。

　　她一美能受这气？

　　今晚荀四少高兴，还偏偏挑了她侍寝，伺候好了，酒醉的的男人什么条件答应不过来。

　　她势必要做这苑子里最得宠的。

　　她在床上旖旖旎旎，差点没把被子踢下床去，荀四少爷却还坐在床榻边的茶桌前不动声色。

　　这男人好不要脸，还喜欢女人主动？

　　一美心里啐着，咬着牙正准备下床缠上去，还没个起势，荀四爷手里擒着个杯便袭上身来。

　　他双耳红红，眼睛却没半点迷离神色。

　　一美手还未搭上荀四少的身，他便挡过手，捋了捋一美侧耳的发丝，欺身向前，低低闻了闻鼻下滚烫的耳。

　　“杏梨。”

　　一美心被挠得迷离，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察觉起荀四少在对她说话。

　　“杏梨花。”

　　荀庭头深深埋在一美脖颈处，酒气微醺，扑在一美的脸侧。

　　一美想起今晚又儿给她涂的香脂是寨里带来的，山上才长的杏梨树，花香清甜，最适宜妙龄少艾擦抹。

　　原来四少喜欢这样的，记下了。

　　她双臂软软，绕在四少脖上，欲欲勾魂，却还不知自个儿也是个懵懂姑娘，脑里被男人的气息挑拨地混沌不知。

　　荀四少将唇移至一美的下巴尖上，眼睛沉沉地望着她。

　　一美惊得一动，四少右手擒的酒洒了一床被子。

　　房间昏黄，酒香弥漫，一美的眼被熏得有些沉，当时当刻只觉得掉进酥酥腻腻的烟云中去了，一晕，晃神间软在了一渍酒榻中，再也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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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庭扔了酒杯，确认身下的姑娘已经熟睡，把昌有叫了进来。

　　“这个你来。”

　　荀庭斟了一盏茶，点点正昏睡着的四姨娘，瞟了昌有一眼。

　　昌有站在荀庭身旁，漠然无视。

　　荀庭摆了摆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想起来似地：“你说这美人的丫鬟怎么会把我认成你？”

　　还没喝口茶，盯着昌有看了许久。

　　轻笑了一声：“目不识珠。”接着便一拂袖，抬脚往外走。

　　昌有闪到荀庭身后，劝道：“四少爷还是早些歇息了好，免得四姨娘起来见不着你。”

　　荀庭瞥了眼身后，榻上的美人被褥还没卷实，夏夜的凉风透过刚打开的门吹进来，掀得被褥一动一动。

　　美人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沁凉不挂的半截手臂垂在被外，似乎冷得她眉毛一皱，将要觉醒。

　　荀庭脸不快地一沉，解下腰间挂着的佩络，扔给昌有，拉开衣襟躺了下来。

　　“你让那个目不识珠的摸摸这玉，摸久了也就机灵了。”

　　拉了被子盖到榻上美人身上，阖了眼，添上一句：“下回还是点香，稳妥，酒的气劲还是弱了点。”

　　昌有一点头，身影隐在了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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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快近正午，凌汾落的丫鬟才将又儿唤了去。

　　荀四少不喜欢用丫鬟，大概是嫌丫鬟姿色太次烦眼，入房伺候的这些丫鬟，只有姨娘睡在了凌汾落时才向刘总管要来。

　　又儿赶紧往屋里赶，只见四姨娘娇娇地倚在茶桌上，身后的丫鬟抱了一床有污渍的被子往外退。

　　路过四姨娘时，脸抵着被子偷看了一眼，尔后才掩着红脸快踱离去。

　　四姨娘见那丫鬟走了，连忙端正姿态，越过了茶桌喊她：“又儿，四少爷不在，进来吧。”

　　又儿抬脸一瞧，四姨娘的活泼劲儿彷佛还是寨中贪玩的少女。她声音一哽，回了句：“哎，四姨娘。”

　　一美忙将又儿拉近身，嗔怪道：“我说了没人在，别怕。”

　　见又儿不回，便低头撵着袖子一角，绕了绕，羞羞地补了一句，“我与他圆房了，计划之中。”

　　又儿当作没听见，将新洗的衣服从带来的木碟盘上取下，绕到一美身后，准备伺候她穿衣。

　　却没想到眼前人顿了顿，不好意思地低喃了一句：“荀四今早起的时候，赐了我衣裳首饰，叫我待会儿午膳时穿了与他一同吃。”

　　一美站起身，携了又儿的手，往床边衣架旁走去。

　　雕刻成竹节的檀木衣架上挂着一件桃粉衣服，衣襟与下摆上密密地绣着鸳鸯暗纹，映衬地粉红也变得稳重起来。

　　比起一美以往的衣服，竟多了些成熟气息。

　　又儿取下衣服，上头还萦绕着昨晚在房中弥漫的男人气味。

　　一美活泼自矜地一转身，随又儿为她穿衣，乌发一甩一甩地，循着又儿的方向说：“我昨天随着三个姨娘陪荀四吃酒，那荀四，果然与我们想的一样，肚里无货，是个草包，哪像是荀府出的男子。”

　　接着嘟着嘴畅快地想了一会儿，嘴角一笑，等又儿将衣带系好，忙扯着她细细念叨：“不过我昨天确实吓了一跳，谁想得到他喝酒到一半兴起想听吹笛！要我叫丫鬟从房间里取了笛吹给他听，所以就……”

　　又儿与一美住的申丘寨盛产良竹，在她们小时候的记忆中，大人们常常将竹子往山下运，卖材做寨里家用补贴。

　　寨中孩童爱嬉闹，大人们嫌烦，用竹子做了笛教孩子们吹，久而久之，申丘竹名头在山下打响了，申丘笛在外头的名号也传开了。

　　荀四少爷喜慕美色音律，定定是听过，凡是申丘人，必会吹乐笛一说。

　　“不过公子哥嘛，哪个我一美没见过，任性妄为，脾气都这样。”她指的是昨夜荀四突袭侧厅，继而发怒散席的事。

　　“又儿会小心的，四姨娘也是。”又儿垂了垂眼睛。

　　一美眼神一愣，满不在乎的神态息掩了半分，还没将又儿说的“小心”理清楚一丝头绪，刚刚将屋里被褥抱走的丫鬟石榴竟冲了进来。

　　她给一美请了安，神色不安喊道：“吴主事喊各房丫鬟都到门房外候着。”

　　一美问丫鬟出了什么事，石榴只得回：“主事没吩咐，叫丫鬟们赶紧去就得了，晚了的领罚。”

　　又儿没抬头对上一美的眼色，只给一美福了福身，便随着石榴往门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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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房是庆堂后的一片屋楼，是荀府下人们住的地方，石榴领着又儿刚到，已见着昨晚刚相识的几个姐姐们跪在门房外的院里了。

　　旁边几个跪着的，也都是些今早刚在凌汾落碰到过的面孔。

　　莺莺见着又儿来，一把扯她跪下，还来不及与又儿咬耳朵，吴主事便发话了。

　　“我们荀府，向来对丫鬟小厮们公允客气，吃的穿的苦不上你们。但规矩已立在这，怕有人还记不太清。”

　　所有人低着头，也不敢细声窃语。荀府平日待人宽厚，下人们小打小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今儿这番阵仗，许是出了什么大事。

　　莺莺与巧儿、绿萝互觑了一眼，三人刚想把眼色丢给又儿，却见着又儿直挺挺跪着，头也不抬，丝毫不觉三人示意。

　　“荀府要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人。”

　　吴主事在丫鬟跪着的方地外头踱了踱步，招来几个老嬷嬷，背过身招招手，几个嬷嬷便将跪在地上的丫鬟们拉起来，一个又一个地搜身。

　　又儿听了话，后背一紧，手贴在地面上竟冒了层汗，见身旁嬷嬷还没搜到这，便偷偷从衣袖里卸下什么，攥在了手上。

　　一嬷嬷眼尖，看到又儿的动作厉声叫起来，“放下！那边那个！放下！”

　　正在给丫鬟搜身的嬷嬷们闻声停了手上的动作，立马三下五除二地把又儿架了起来。

　　吴主事宽厚秉诚的脸转向又儿被架得四开的身影。指着她紧攥着的手，厉厉道：

　　“手里的是什么，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