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谈》神玖

2、恶魔的心

　　达维徳·杜马赫并非是一个很好的骑士。

　　他的一天往往开始于上午十点左右，接着会到王子殿下的书房享用王子特意为他留下的早餐。这个时候布鲁斯几乎都会有不同的事情要做，不过偶尔，他会坐在书桌后面，撑着脸颊欣赏他的骑士用餐时的英俊容颜。

　　早餐往往会是夹着熏肠的芝士吐司加一小块羊排，一大杯热着的牛奶，几个精致的点心，两个鸡蛋。
　　达维徳往往会从点心开始吃，接着他会用刀叉将羊排切开，再从吐司中将香肠叉出来，用刀子切成九块大小差不多的小正方形，再蘸着小羊排的酱汁，将两样东西吃的一干二净。
　　鸡蛋是酱汁最后的殉道者，它会将碟子里仅剩的酱汁蘸得一干二净。
　　最后是已经丧失了灵魂的芝士吐司，蘸着酱汁的刀将吐司切成两半。达维徳往往会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看向布鲁斯，意思是要分他一半。

　　因为达维徳不喜欢芝士的味道。

　　布鲁斯过去的时候会皱着眉摇摇头，拒绝骑士先生的请求，再怀揣着笑意看着达维徳耗费半个小时的时间，将只有巴掌大的吐司一点点吃完。
　　偶尔他心情真的非常好的时候，会从满脸喜悦的达维徳那里接过一半的吐司。

　　现在他的骑士已经不会在吃早餐的时候望向他了，甚至他起得像每一位正直的骑士一样早，会坐在长到没有尽头的桌子上享用完他的早餐。

　　最后，达维徳会嫌弃地看着一大杯热腾腾的牛奶。他会站起身，在王子的书房里毫无礼貌地找出两本他感兴趣的画本，看上大概半个小时。然后再揽过牛奶杯，像喝什么极其难喝的东西一样，捏着鼻子把已经冷掉，散失了大部分气味的牛奶咽下去。

　　早餐时间过后，达维徳就会无所事事地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躺一段时间。他偏爱花园里那个巨大的，修剪成王冠形的植株，每次都会找到那个王冠，躺在它前面睡上一觉。

　　接着他又会在午餐时间，准时地站在王子殿下的书房门前，靠在门旁懒洋洋地等待着布鲁斯推开门。然后好不容易履行一回骑士的义务，陪伴着他的主人共进午餐。

　　午休时间他会显得比较闹腾，通常这个时间他会练习射击。站立的、马上的、移动靶…他的射术很准，红心靶的十环以外甚至根本没有留下过箭孔。

　　等布鲁斯醒来，他又会开始练习剑术。只不过练习用的假人身上通常没有什么伤痕，身上留下一连串伤痕的是达维徳。
　　他宣称和假人练习没有什么意思，往往会跑到别的骑士面前，不留余力地挑衅他们。

　　没有一个骑士会做出这样粗鲁不雅的事情，他简直是骑士之耻。
　　骑士们总是会想着怎样教训他一顿，他的剑术又那样差劲。于是不可避免的，每一天，达维徳身上都会留下大片的伤痕。

　　那所谓的光荣之证，每天都在王子的上好伤药的作用下好的极快，每天又在他身上不断地增加着数量。

　　晚餐时间过后，不称职的骑士会缠着他的主人和他一起看画本上的故事。
　　无非是什么王子打败恶龙、骑士救回公主、公主嫁给王子之类的俗套故事。
　　编故事的人从王子、骑士、恶龙、公主中随机抽几个，就又可以编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故事。

　　偏偏达维徳还很喜欢。

　　布鲁斯也从没有告诉过他：你比恶龙的层次还要高一点，你是恶魔。

　　达维徳是恶魔。
　　来自深渊地底的恶魔，教堂驱逐的对象。
　　只是他自己好像对自己的身份没什么b数，一直以为他自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
　　只不过颜色有点特殊，又总是被人追着喊着叫作怪物。

　　他捡到他，他知道他的身份，却选择了隐瞒不报。虽然这为了带来了些麻烦。
　　他身上染上了他的气味，才会被主教怀疑。

　　布鲁斯告诫自己，达维徳不能再留下了。

　　但是现在，看着达维徳时，他的心中却泛起荒诞感。
　　他和他这样一辈子，不也很好吗？

　　现在骑士失去了他的心，却成为了真正的骑士。
　　他和每个骑士一样，早上七点钟准时起床，吃饭，挥剑练习，处理事物，帮助教堂完成各种各样的事情，帮助领土上的人民完成各种各样的委托。
　　面无表情地咽下芝士吐司，带着笑意夸赞厨房的手艺，感谢为他盛上饭的侍女，赞美主和国王的馈赠。

　　挥剑，带着笑意面对每一个人，细心地为马梳理鬃毛，目不斜视地路过修剪成王冠形的植株，带着恬静的笑意称呼他为主人，完成他每一个刻薄的要求。
　　甚至是吻他。

　　但是他的骑士已经没有了感情，他不再是恶魔，却也不是人类。更像是，被魔法控制的人偶。
　　忍无可忍的，他在大厅中，撕开了他的衣服。

　　露出了，空洞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