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谈》神玖

1、骑士的心

　　当他被那个孩子捡来的时候。
　　他不知道那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明明是诞生于地狱深渊的怪物，爪牙沾满血腥。不详的银发红瞳，被迫跪在那家伙的面前。

　　银剑掉在他面前。

　　“这是你的了。”
　　黑发的王权者傲慢地抬起下巴：“从今以后，你会用这把剑来保护我。”

　　镶嵌着宝石的银剑划开他的指尖，
　　他在漫长的卷轴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达维徳·杜马赫。

　　…

　　从来，都只有贵族才能担任骑士的责任。
　　他们身穿着打上了蜡反着光的铠甲，挥舞着装饰华丽的钢剑，跨坐在昂首的骏马背上捆束的昂贵马鞍上。宣誓着对这个国家，对自己领主的忠诚，恪守着骑士所要遵守的所有职责。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纯白骑士。
　　人们这样称呼他并不是因为他美好无暇，而是因为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任何优点。

　　他不是贵族，只是王子殿下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怪物。
　　不同于常人的发色眸色，让所有人都排斥他。

　　他同样是王宫中最差劲的骑士。
　　没有一个人喜欢他。

　　…

　　“为什么。”
　　明明是疑问句，却是陈述句的语调。

　　身材颀长的少年跪坐在地上，一双红眸璀璨的如同王冠上镶嵌的绯红石。

　　坐在红丝绒座椅上衣着华贵的黑发少年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着伤口。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包好它呢？反正还会再破。”

　　“不会再破了。”钴蓝的眸子被纤长的睫羽遮掩：“如果明天还是这样，你就不用再训练了。”

　　“…你不要我了吗？”
　　白发的少年突兀地抬起头，神色惊恐地看着年少的王者：“你要抛弃我吗？”

　　年少的王者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也避开他的问题：“你不适合做骑士。合格的骑士最起码不会直接称呼‘你’，要称呼我为‘主人’。”

　　“我不是！”
　　白发的少年猛地站起身。
　　他只是故意受伤。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他觉得。
　　如果他受伤的话，布鲁斯就会像现在这样为他包扎。
　　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
　　他想要和他亲近。
　　他不想叫他“主人”，那实在太过生疏。

　　但是这些话，他无法说出口。

　　…

　　恶魔。
　　怪物。

　　邪恶的契约，诡秘的符文。

　　人们胡乱猜测着。

　　前一天被他们所不耻的骑士，今天踩在所有人疲惫倒下的身体之上。

　　他脸上染着其他人的血渍，血污的颜色漆黑，肮脏。远没有那双红眸鲜艳刺眼。

　　这就是怪物。

　　人们看着他的眼神，不再充满嘲讽和讥笑。
　　所替代的，是恐惧。

　　…

　　人们爱戴哥谭这个国家唯一的王子殿下。
　　称赞他的勇气、智慧与仁慈。

　　在那一天之前。

　　有一天杰克大主教突然提出王子已经被恶魔驱使了意志。

　　这是这个国家最可怕的罪。
　　哪怕国王和王后极力否认哀求，但主教的权力却是仅次于上帝的。

　　杰克大主教也非常惋惜。
　　但他需要王子证明自己。

　　真正圣洁的人，受到上帝的庇佑，即使被银剑穿破心脏也不会死去。

　　所有人都摇着头：“这样不行的，即便是您，也会死去的。”
　　杰克大主教毫不在意地大笑着，吩咐人找来银剑，就要穿破他的胸膛。

　　这时白发的少年突然站了出来，说他愿意替他的主人找回传说中的“永恒之心”，来证明主人的纯洁性，来证明他的主人与恶魔无关。

　　杰克大主教同意了。

　　勇敢的骑士骑上了骏马，在全国人宛如看着死物一样的目光中出发了。

　　这位没有任何美德的少年回来的很快他只离开了一个月，回来时带着国家遗失的宝藏：“永恒之心”。

　　杰克大主教笑着点了点头。
　　国王和王后松了口气。
　　骑士们皱起了眉，怨恨不是自己出发，带回了这至高无上的荣耀。

　　只有小王子担忧他的骑士。
　　“你付出了什么？”

　　“不是重要的东西，我的主人。”
　　他的骑士第一次露出笑容，他觉得这很棒。
　　他对他的主人来说还是有些用的。

　　“不要这样敷衍我，告诉我，骑士，你付出了什么？”

　　“我没有付出什么，我的主人。”
　　“只是旅途稍微有些艰辛。”
　　骑士回答道。

　　“全部都告诉我。”

　　“我骑着马走到了世界的尽头，那里有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我询问山脚下的老者，他告诉我山上住着一名男巫，他或许有永恒之心的线索。所以我爬上了那座山峰。”
　　骑士解下手套，原本白皙细腻的手掌上布满了伤痕。

　　“接着发生了什么？”

　　“我找到了男巫的房子。他的门前写着不会接待任何人，我想要敲开他的门，但是他说：‘可悲的骑士啊，为了主人出卖你的灵魂。跪下吧，如果你恳求我的帮助。’所以我跪在门前，不记得自己跪了多长的时间。”
　　骑士脱下护甲，膝盖上满是青肿。

　　“他帮助你了吗？”

　　“是的，他帮了我。”
　　骑士依然笑着，却不愿意继续说话。

　　“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我的骑士。如果你真的效忠于我。”

　　“如果想要得到一颗心，就必须用另一颗心来交换。我的主人。男巫这样告诉我，用我的银剑挖出我的心脏，来交换‘永恒的心’。”
　　骑士脱下了上衣，露出了胸前血淋淋的空洞。

　　“我很高兴，我用我的剑保护了您。”

　　他没有了心。
　　所以他现在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王子想道。

　　年轻的王者沉默了片刻：“你想要什么奖励，我的骑士？”

　　“我不记得了，它已经和我的心一同离开了我。”
　　骑士回答道。

　　达维徳狡黠一笑：“不过我提前把它写下来了，就装在我的口袋里，我的主人。”

　　王子沉默着，从他的口袋中掏出了那张沾了血迹的纸条。

　　上面用凌乱潦草的字迹写着：
　　“你可以再帮我包扎一次吗？”

　　...

　　男巫跪在华贵装饰的门前，低声恳求着:“可以放了我的家人吗？殿下，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去做了。”

　　他递上镶嵌着红宝石的盒子，年少的王权者面无表情地打开盒子。
　　里面有一颗跳动着的心脏，属于他的骑士。
　　他需要一颗全心全意奉献忠诚的心脏，那会是他魔药中最关键的一环。他需要这魔药来抹去他身上最后的恶魔的味道。

　　银剑飞快地刺入男巫的胸膛，男巫捂着胸腔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他死去了。

　　“我的骑士。”
　　年轻的王者叹息着。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骑士是真正圣洁的人。
　　受到上帝的庇佑，即使被银剑穿破心脏也不会死去。

　　只是现在，他的骑士没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