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越星河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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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守在雪狐的床边一整天了，谁都劝不走。
越星河的魂魄茫然无措，想伸手去触碰黛玉的脸，可是他诧异地发现自己做不到。
世间唯一能看到他的人，如今也看不到他了。
黛玉美丽的双眸中盛满了哀伤，又带着一丝丝渴望，紧紧盯着床上的雪狐。
越星河想告诉她自己没事，但他做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想明白，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起来，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风声。
他是魂魄之体，按理来说是不该知道累的，但此时他觉得特别疲倦，似乎行了万里的路。
风声渐弱，景色也清晰起来。
越星河茫然四顾，心中一顿。
这里是他的房间。
将军府，越家的少年将军越星河的房间。
房间里光线昏暗，偶有从窗户的缝隙中漏出来的光线，隔着三层幔帐，里面传来幽幽药香。
顺着香味进去，最里面的床榻边有两三个丫鬟忙碌着。
而床上躺着的，正是越星河的身体。
气若游丝，面色苍白。
重新获得听觉，窸窸窣窣的打扫声响起，有个丫鬟觑了一眼床上的越星河，撇了撇嘴：
“还没死呢？”
这个丫鬟，是他凯旋回京时继母担心他无人伺候特地赠予的，名唤小螺。
另一个转过身来，是祖母身边得用的素心——
“两年了，早晚的事。这可是仙人作法！”
仙人作法？
不对，他分明是在战场上伤了根基，又坚持为祖母祈福淋了雨感染风寒，这才昏迷不醒的。
越星河还想再听，却看到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说了。
他试着回去自己身体，无疑又被弹了出来，想回去黛玉身边，却又出不去将军府，于是开始在府里游荡。
他看到了弟弟越星川，似乎刚被父亲逼着练武回来，和继母董氏抱怨。
董氏温柔地抚着他的头：“你父亲这是看重你，将军府以后不指着你还能指着谁？”
越星川的脸色便有些古怪：“娘……其实不用这样吧，让他当个废人就是了，为何要让他死呢？”
这里的他指的显然是越星河。
董氏脸色温柔美好得不像话：“傻孩子，斩草要除根，为娘为你做的自然是最好的打算。”
越星川面露挣扎：“可是……爹和祖母……”
董氏笑了：“你以为单为娘能请得动仙人作法？”
第二次听到仙人作法四个字，越星河屏气凝神，总觉得有什么秘密要被揭开。
“……如今你也大了，有些事情须得告诉你知道。这件事情，最初便是你祖母与你爹提出来的，怕的便是那小子有反骨，若知道他娘当年过世的真相，整个将军府都不得安生，这才……”
越星河呆愣在原地。
越星川被说服了，点点头，跟着丫头们进房换衣服。
董氏柔媚的眼角闪过一丝寒意，好似做出了什么决定。
忽然，将军府东边闹了起来，那是越星河的院子。
董氏心中生疑，快步走出屋子，便见小螺跌跌撞撞冲到她跟前，一双手攥紧了她的腕子——
“将军、大少爷、大少爷他醒了！”
金陵。
傅珈犹豫再三，在贾敏鼓励的眼神下还是去了黛玉房中。
“玉儿妹妹，灯会就是今晚。”她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雪狐，道：“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没关系的。”
僵僵坐了一日的小姑娘这才有些反应，她两只眼睛红红的，露出一个微笑：“去罢。”
她跟着夕雾去里间换衣服，出门时看了一眼雪狐，见其还是没有动静，这才跟傅珈出了门。
英莲原本要一起，却因父母有了消息，坚持在长公主府候着。
这会儿天色已晚，街上熙熙攘攘，巨大的花灯比比皆是，上面的绘画栩栩如生，让人挪不开眼。
黛玉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和傅珈道歉：“这两日让你们担心了。”
傅珈喜上眉梢：“你开心就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黛玉感念傅珈一番心思：“多谢你带我散心。”
傅珈有些心虚，分明是她想借黛玉来打压那些金陵贵女的气焰，转而将心思丢开，想着反正黛玉不知道，自己也不会再提起，这次就当带她来散心也未为不可。
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在灯会赏玩，冤家路窄，再次见到了薛家兄妹。
薛宝钗一向恪守礼数，倒是薛蟠，八成在家里得了嘱咐，这次看到黛玉，虽然也有些痴迷之色，却未曾上前。
薛宝钗笑着攀谈：“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论起来我的姨母还是林姑娘的二舅母，我比你大两岁，托大喊你一声林妹妹。”
黛玉对她无甚恶感，但比起她这等精于经营的女子来说，显然天真赤诚的傅珈更讨她喜欢。
因此对于薛宝钗的示好，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回应，并没有多热情。
不料这一番形容落在傅珈眼里，让她喜不自胜，当下就想抱着黛玉亲一口——
薛宝钗可是整个金陵城里“别人家的孩子”，哪怕是不喜薛家的长公主都没少指着薛宝钗让傅珈多学学形容举止。
然而黛玉不喜宝钗，却和她亲近，这怎么不让她欣喜若狂？
薛宝钗也不恼，热情不减：“我们不日也要进京，到时会去贾府拜访，定会替你和贾老太太请个安。”
薛蟠也忍不住道：“对，我们要进京了！林妹妹可是……”
他呆呆地盯着黛玉看，丝毫不知道避讳，有路过的相识之人调笑道：“诶呦，这是咱们薛少爷的小媳妇？”
宝钗笑着劝黛玉：“林妹妹莫要和我哥哥计较，他就是这个性子，喜欢谁就不加掩饰。”
黛玉笑了：“我原以为薛姑娘是如何知书达理，没想到果然是这般。”
她想到了重生之前看到的记忆中，宝钗对她说，自己也曾有过看禁书的年纪。
而此时，明知道名声对女子有多重要，还任凭旁人非议她与薛蟠的关系却不解释，这才是没有长大的薛姑娘偶然露出的真实内心吧？
黛玉神色严肃，朗声道：“我年纪虽小，却知道话不能乱说。我与小郡主出来逛灯会，偶遇贵兄妹，何来什么小媳妇之说？要知道言语是杀人的刀子，玩笑也不能乱说。”
方才说话那人讪讪地道了歉，匆匆走了。
薛宝钗忙道歉，一脸内疚之色：“是我疏忽了，还望妹妹莫怪。”
黛玉伸手扶住她下摆的手：“是你疏忽了，也莫要再喊我妹妹。”
说完抓着两眼放光的傅珈转身走了。
空留原地痴痴看着黛玉的薛蟠，以及面无表情的薛宝钗。
傅珈还在激动：“哇，你今天有点厉害啊！”
被薛家兄妹扰了心情，两人胡乱看看就回了长公主府，英莲的父母那边已经得了消息。
“差点出家！”梁嬷嬷绘声绘色。“甄费和封氏过得那是什么日子？散尽家财找女儿，看尽老丈人的白眼！幸好拦住了，一说女儿回来了，甄费激动得诶呦，那个文人说的词儿是什么？涕泗横流！对对对！”
黛玉正想去看雪狐，闻言停住了脚步，问：“那人呢？”
梁嬷嬷很享受众人瞩目的感觉：“已经带回来了，这会儿去洗澡换衣服，等下就来见长公主和林夫人。”
英莲闻言抓紧了帕子，忽然觉得手上一暖，抬眼便看到了黛玉安抚的眼神。
英莲的事情，黛玉自然义不容辞，她趁等待的空当回去看了一眼雪狐，依然没有醒，嘱咐夕雾继续守着，这才回去了正厅。
甄费夫妇已经到了。
英莲茫然四顾，看到黛玉了，绷着嗓子喊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快步走过去攥住她的手，好一会儿，英莲才回过神来，抬头去看甄费。
那边封氏已经哭成了泪人，方才几次想上前去，又怕吓着女儿，这会儿见女儿抬了头，哭声才满满止住。
两相对视，甄费的声音仿佛是从沧桑岁月的背后传来。
“英……莲，英莲？”
英莲回头去看黛玉，见对方鼓励地看着自己，又转过头看甄费。
“爹。”
甄费老泪纵横。
“娘。”
封氏也泣不成声。
三人抱在一起，仿佛要把这么多年分隔两地的悲伤全部倾泻出来。
当晚，一家三口秉烛夜谈，十数年的时间要在这一夜全部说完。
第二天一早，甄费与封氏便跪在了贾敏房前，感谢林家再造之恩。
英莲也抱着黛玉哭得泪人一般，最后还是决定留在金陵，和爹娘在一起。
完全是黛玉的意料之中。
“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在金陵，和父母呆在一起，再有长公主府照拂着，今生再也不会重复前世的悲剧。
英莲一家团聚的隔日，一行人便从金陵返回了扬州，傅珈万分舍不得，拉着小姑娘的手送出十里地。
大雨如注，第五日里，雪狐终于睁开了眼睛。
黛玉开心极了，快步走上前喊他：“小祖宗，你可醒了，是要吓死——”
“我”字还未出口，便觉得事情不对。
这狐狸的眼睛，从银灰色变回了银色，像是两片剔透的雪花。
它飞快站起了身子，将背上的缎被抖落，这才觉得舒服了似的伸了个懒腰。
脖颈是优美的弧线，雪狐凑到小姑娘身边，用脑袋顶了顶黛玉的脸颊。
这是雪狐，但不是越星河。
黛玉鼻子一酸，没忍住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越星河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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