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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隔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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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可把我累坏了,小司,你也读一首。”一首诗歌读毕,老关把书交给司汤,司汤连连摆手,“我可读不了亚历山大诗体,这太难了。”
“那你读个别的,我看看啊......”老关拨着轮椅来到书架前,拿出一本《魔幻玩具铺》,“上次念的安吉拉·卡特的书还没读完,是这本吧?”
司汤点头,“是。”
她瞥了眼楚斯,当着他的面似乎有些难为情,楚斯却对她肯定点头,眼神真切不加掩饰。
司汤于是也放开了,她举起书本,一夜凋零,她的红色指甲油零星剥落,指甲盖成了断壁残垣,可捧起书来是那么真诚。
楚斯静静谛听着,如同探秘弦外之音,她的朗读是一件礼物,包着花花纸,系着亮晃晃的红丝带并打上蝴蝶结,严严实实地封好,以往只寄给某些友好特别的人,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了。
想到这一点,他通体舒泰,嘴角撇下一道细纹,不觉笑意更深了。
时间过得飞快,中午时老关做了热腾腾的饭菜来招待,司汤饿极了,她一顿如狼似虎不顾形象,楚斯则细嚼慢咽,老关看了疑惑,“司汤,你在你那个雇主家里都吃不饱吗?他现在连你饭量都管啦?”
“呃,没有啊。”司汤干笑了两声,在楚斯的威视下爆发出旺盛的求生欲,“他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为难我呢。”
“可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他跟冰山一样,没个人情味,管天管地连你看漫画都管。”
“哪有,老关肯定是你记错了。”
“常来我这儿玩的就你一个,我能记错?”老关坚定地跟楚斯摆楞,“小楚啊你是不知道,她的那个雇主连她出去玩见什么人都管,你说这有钱人怎么就这么闲呢,管事也忒多。”
“是挺多的。”楚斯冷着脸,口中咀嚼榨菜的力道渐渐加重了。
司汤欲哭无泪,无力挽回之下只能继续扒饭。
饭后两人又多待了会,最后向老关告别,他俩就这么走在路上,西边挂上一扇即将关闭的蓝灰色云门,木梅色的黄昏依次变换,杏子,蓝莓,香草,天空在冷饮柜的次第色彩中柔软地消融。
“我不是有意要干涉你的私人生活。”并肩而行愈久,楚斯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
司汤摆手,“我那只是随口的吐槽,不当真的。”
“无心之失前提也要有心,是我逾矩了,以后不会了。”楚斯看着她,“我尊重你的自由,但你也要打消对我的偏见。”
“我对你有偏见吗?”
“没有吗?”
司汤执拗了会,“好吧,是有点,我总觉得你高高在上,衬得我跟小太监一样。”
“太监?”楚斯忍俊不禁,“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如果我是皇帝,你难道不该是.....至少不该是太监。”
“那没办法,我聪明又激灵,比小宫女能干多了。”司汤来了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楚斯无奈叹气,“你啊。”
走到市区时,林立的屋顶,烟囱,尖塔和骨白色大楼迎着落粉的夕阳红眨眼,冷气中薄薄的暖温普照人间,楚斯心情貌若心情不错,“走,去喝杯下午茶。”
他很熟路地领着司汤来到一家高档西餐厅,刚推开门,前台的服务员立马跑来,她打量了两人沧桑的装扮,有些难以启齿道,“二位,衣冠不整不能入内。”
“衣冠不整?”楚斯语调上扬,“我们衣服穿得哪里不对吗?”
“是这样,我们这里是高档餐厅,应该不太适合您二位的消费,您看......”
他们被很客气地请出了。
司汤踱着步子,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果然啊。”
楚斯面色不太和善,听到她这口吻,问,“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有啊,我从化浆厂下班时就总会被人白眼,满身灰大家都不愿挨着我。”
“心里不会不舒服?”
“没办法,差异总是存在的,这应该就是隐形的阶级分离吧。”司汤无所谓然,“灰头土脸,谁都不乐意靠近的。”
楚斯停下步子,忽然间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嗯,全是灰。”
司汤没多想,看了看他的手,“啊,我想起来还没卸妆呢,不过应该快掉光了吧。”
他们又是继续走啊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楚斯语气始终如一的冷静平和,“你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先赚钱把我家的债还完了,然后申请复读大学,再然后么没想好,我现在走第一步都跟万里长征似的。”她偏过脑袋,眸光微闪,问道,“这样的未来是不是很没有未来?”
“这是你的路,我没有资格评头品足。”楚斯答。
他们并肩看着将要陨殁的地平线,一日终结,天空的作别如此深切悠长,如同金色的微笑。
柔光正在将城市的忙碌填补,这让司汤感觉自己像世外之人。
也许,他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在心里想了会,经过了一整天的相处,楚斯并不像她以往固定想象的那么不可一世。他也会醉酒,也会哀伤,也会为书中的某段话动容叹息,他们共处一片天空下,呼吸着一丈青的空气。
汽笛声响起,将她拉回现实,一辆豪车停在面前,戴着墨镜的司机从车内走出,毕恭毕敬向楚斯鞠躬。
楚斯点头,对司汤眼神示意,“上车,我们回家。”
他大步流星,坐进车里,司汤忽然间哑然失色,就在刚才,她所有的妄想都断绝了。
他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是堂堂集团的总裁,而她不过是一个打工女孩,她刚才在胡想些什么?
这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司汤皱起眉,她应该考虑如何赚钱还债,如何为明天后天的生存觅得境遇,人性至深,当为浅薄,其他都不应乱想才是。
这份超脱与平静令她窒息,他们坐在一辆车内,咫尺之遥,可她明白,这道无形的沟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的。
对的,这才是现实,她最熟悉的残酷又冰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