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情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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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八贝勒府的后园子里，一个人呆呆的出神望着头顶寂寥的夜空，脑海里仍旧是频繁的重复着曼琪犀利刻薄的讽刺挖苦以及所有皇子和福晋们异样惊诧的目光。
我没有在毓庆宫的众目睽睽之下跟曼琪争个你死我活，甚至我都没有表达一个字的不满和委屈。
我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拭干了脸上肆意纵横的茶水，然后绽出最柔和的笑容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对五阿哥行下礼去。原本慌忙起身来救场拉架的太子和太子妃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倔强的吞咽下了非人的侮辱和羞耻，他们讪笑着用眼神给了我鼓励和安慰，相互对视了一下就回身坐了回去。
整个家礼的后半程我没有再听见胤禩嘴里说出一个字来，直至我跟那些弟弟们如还是一脸稚气的胤祥胤祯见了礼，他也就仅仅的抚了一下我被水浸的透湿还在往下滴水的发丝，然后轻轻的帮我别到耳后。
菀瑶心疼的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的摘我身上残留的茶叶，她在回府的路上气愤的咒骂曼琪的恶毒。胤禟知道按着我的脾气，定不会再坐胤禩的马车回府。他好心的安排菀瑶领着我坐上他们的车，然后他找了一个借口径直的走到木呆的立在神武门口的胤禩旁，拉着他跨上小厮们牵着的马，我回头的时候看见，胤禩的脸上写满了歉意。
我苦笑了一下回过神儿来。面前的石桌上是萱儿再三的热了又冷冷了又热的晚膳，任她是百般的哀求我吃一口，我终究是毫无胃口和心情去享受这八爷府的一葱一蒜。
我很清楚的知道自打我进了府门一路跑到这园子里坐下，胤禩就始终的跟在我的身后，在我回绝了萱儿苦苦的请求时，我甚至还清晰的听到了他满是无奈的叹气。我没有回过头去看他，当然更不可能骂他。我现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和心态去面对这个对新婚妻子下药的男人，也对我憧憬过期待过的未来霎那间充满了迷惑。我仰着头望着那缺了大半的皓月，无力的苦笑着。孤单在月色的苍白下愈加的寒彻骨随，发酵成绝望的窒息。
原来，原来我昨夜的反常都是因为……
媚药，他们竟然能想出来在喜娘祭礼的花生桂圆里掺上媚药，那原本是纯洁的祝福竟生生的被蒙上了罪恶和阴暗。我想保不准我昨晚喝的那杯茶水里面也有那下三滥的东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的他们绝对是什么都做的出来。不择手段在他们的心里就是与生俱来的法则，他们的目标只要达到了，就不会在乎过程和别人的眼泪。
想到昨夜的缠绵和那如坠云雾般的柔情和幸福，我突然觉得身上麻痒难当，觉得自己很脏，我拼命的掸着那看不见的灰尘，像是身上爬满了蝼蚁、涂尽了灰泥。我只想好好的洗个澡，把我心头的恶心和那药物的残留通通的洗掉。我站起身，迈起了了那灌了铅似的的腿要朝我的院落走去。
沉默了一晚的胤禩也在此时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腿向我走来，以至于我回身欲走的时候他已经刚好站在了我的面前，顺势张开双臂一揽把我紧紧的拥在怀里。
闻着他胸口弥漫着的清新，一阵干呕不知怎么的就涌到了我的嘴边，我挣扎着捶打他结实的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踉跄的推开。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抚着胸口，大口的吸了几股空气后，我这才压过了那胃里的翻江倒海。
胤禩被我的举动吓得慌了神，他焦急的想走过来抱着我审视，可望见我眼里的疏离和决绝，他终究没有那么做，只是带着关切小心的开口，眉心处登时赫然的拧出了一个“川”字。
“雨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传太医么？”
我冲他摆摆手算是我的答复，见他完全没有这么轻易的被我敷衍放我走的样子，我就转过身背对着他，目光倒映着天空上熠熠闪动的星光。
“雨儿，我知道你恨我，有怨气又委屈你尽管的哭尽管的闹，你要打我骂我都成，我只求你别憋在心里在作出病来。”他的语调颤抖着满是心疼，可是我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我冷笑了一声，慢慢的转过身子，对着那个手足无措的八贝勒极缓的福下身去“谢贝勒爷惦记着，您忘了？昨个儿晚上我就用过药了，哪里再来的病呢？贝勒爷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回屋让萱儿再找些来吃下去，没的怠慢了爷的兴致再让人家兜头盖脸的浇一杯热茶。”
他被我呛的面色通红，赶忙上前一步急着说：“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样，原本……”
“不是那样，那是什么样？”我咬着牙冷寂的截住了他的话头,渐渐的扬高了音调“原本？你还敢提原本？无论你嘴里编排的原本是什么，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进行到了今天、此刻！你提原本还有什么用？你的原本里面有没有设计四福晋的泼茶谩骂？你的“那样”里面有没有算到我会让所有的你的哥哥弟弟嫂子弟妹们当白痴看耍猴一样的耻笑？你满意了吧，你报复后的心情也该畅快了吧？对，我是抗婚上吊了，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八阿哥胤禩会喜欢我会爱我！”我抬脚踢翻了那汉白玉的石凳，接着又踹翻了堆满碗碟的小桌。那瓷碟玉碗触及地面的时候跟我的心一起咔嚓的碎裂，摔成一片片凄凉的残渣。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不是的，不是…….”胤禩张口欲辩想要解释给我听，可是他却急的悔的只能无力的否认，再说不出其他。
极力的克制终于土崩瓦解，我蹲下身子哇的一声哭起来，绝望的抱着自己的膝弯委屈的啜泣。
胤禩惊呆了，他恍惚间弯下腰想要拉过我胳膊的手被我一把打开，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怨恨的盯着他眼中的疼惜和歉意失声大叫：“你别碰我，你滚，你别碰我。你要的爵位已经有了，你额娘的晋封也是指日可待了。我只是棋子，不过是你的棋子，一枚微乎其微的砝码。我笑着大口吃了你下的媚药给了你一个销魂蚀骨的花烛夜，我也被人泼了开水让人当面的羞辱了！我已经帮你取得了你想要的所有，我只求你别再碰我，就这一点点要求，别再碰我，我求你了八爷，八贝勒，你别再碰我了好么？”
胤禩的手极慢的缩了回去背在身后，他的身子颤了几颤，什么都没有再说。他抬眼望着那如墨般渲染的夜，也红了眼眶。他就这么站在我面前，听着我撕心裂肺的大哭，任微凉的晚风撩起月白的衣角。
来请我回屋的萱儿此时也躲在假山的后面难过的哭了。她心疼自己家的格格，也看到了八爷的绝望和痛苦。她盯着八阿哥那双背在身后扣绞紧握的已经滴下血的手，乞求着这绝望和残忍的夜尽快的过去…….
隔天一早，菀瑶就扶着小丫头踩着碎步迈进了我的院门。她见我的眼已经肿成了杏一样，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只留下了萱儿一个人服侍。她拉起我的冰的僵硬的手坐在我对面，轻声叹了:“雨儿妹妹，你这是何苦。”
我忍着眼中霎时蓄起的泪，生硬的扯动了嘴角假装没事儿的笑了一下，还没来的及开口就被菀瑶恨其不争的戳了一下眉心。
“你跟我还用扯虚的？从小一起玩儿大的姐妹，你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心里是怎么盘算的。想是你又什么都没有吃吧，萱儿去厨房把早膳再热了端来，我看着你家主子吃。”
萱儿忙应了出去，轻轻的将门带上。
我感激的紧了紧包着我手掌的菀瑶那细若水葱的纤纤玉指，她呵呵的笑了笑，跟我又聊了起来。
原来她和胤禟昨个晚上也都是一夜无眠，两个人窝在书房，把康熙都算了进去一个个的挨着排除，看看到底下手给我弄媚药的人是谁。胤禟还气的砸了秦管家好容易才给他寻来的宋代文豪苏轼的笔洗，大吼着要是让他知道谁敢这么的欺负他妹妹羞辱他郭络罗家的人，他就把那人扒皮抽筋然后炸了煮了。菀瑶跟我一起笑过之后正色说，曼琪虽说是跋扈嚣张可是也是只针对我————她这个前任情敌，对妯娌们还是和气的很。想来她就算再恨我恼我，也不会笨到自己下了药自己再当面的拆穿我。皇宫里的主子们谁没有个眼线盯着，一点儿的风吹草动隔天就能变成翻云覆雨的夺命灾祸。她现在一心是在弘晖身上，谁都知道自打她生了弘晖，四哥就再没进过她的院子。
“她也是糊涂，我已经嫁了胤禩上了族谱，难不成还能再改嫁？再说了，四哥昨天的昏聩也不是我招的，当众丢那么大人，谁是傻子才乐意呢。”我想了一夜，也没有了昨晚撕心裂肺的绝望。我知道自己只能去面对，不可能躲在八爷府的听雨阁里面做缩头乌龟。这个年月，你越是躲是非，是非就越是上杆子的找你，皇族的人们尤其这样。可是她们想要欺负的是曾经的落雨，现在的八福晋可不再是那个守着封建礼教的格格了。她曼琪能当面的把羞辱泼到我脸上，我落雨就有胆子去面对紫禁城里那些能积毁销骨的千万张嘴。
想起谈起弘晖时候曼琪那哀怨的眼神，再结合着菀瑶的分析，我也清楚了一二。她不会给我下药，因为大家都是女人，且先不论她的心地怎样，就单从这下手的机会来看，做嫂子的是万万没有可能去接触弟媳的大婚储备的。菀瑶才刚也说了，四哥的家教是兄弟们中有名的严酷，若真是曼琪做了什么，他也不可能不知道，以他昨晚对我的那份痴情他定不会袖手旁观。男人嘛，总是想尽千方百计的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凭胤禛昨晚那痴痴的柔情，就足够让我坚定他是这些男人中的一员，而胤禩……胤禩……
“雨儿，八哥呢？我刚进府门的时候恍惚听见谁说了一句要给八爷备马。八哥要进宫么？现在你们可都是众人嘴里的话柄呢，虽说二哥和二嫂昨个下了狠话绝了下人们的私传非议，可是你也知道，这宫门里面谁的那点儿事儿还不都是在大家的眼皮子下面。八哥这时候进宫不是往刀口上撞么？你怎么都不拦着。”菀瑶突然想起了去问胤禩，这下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萱儿早上请我梳洗的时候我还看见昨晚在我门口站了一夜的他，可也就是那一瞥，那修长的身影今天上午我就再没有见过了。
我压抑着心头不知怎么的就升起的担忧，装着冷笑无所谓的说：“人家堂堂贝勒爷，去哪儿了还用跟我打招呼么？且不说嫡福晋是不是分内管这些，可就是他给我说了，我也不会理会。两个人谁没有脑子谁没有成算？自己的事儿自己去办，我一个女人家还能帮上他什么？退一步讲，就算我能帮我愿意帮，可人家贝勒爷也指不定看上看不上。没得臊一鼻子灰，我还不如就缩在这巴掌大的听雨阁好好的看看书挨日子，等着寿终正寝。”
菀瑶没等我说完就慌忙的用手掩着我的嘴，然后气急道：“我的好妹妹，你才多大呢就想的这么远？以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不说八哥听了怎么怨你，就是你表哥听了也不会轻饶了你。现在赶紧的就是差个人问问八哥干什么去了，他刚晋了贝勒，身后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捏错呢。他额娘的身份本来就够东西六宫的那些娘娘们嚼舌头了，这下子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一个月都弄三出戏了……”菀瑶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了小了，她歉意的望着我，轻轻的抚了一下我的发丝。我莞尔一笑，忙按着她坐下。
“瑶姐姐，才说了不让我跟你扯有的没得，你自己怎么就先打了嘴巴？那三出无非是我婚前上吊，大婚被下药，最后就是在家礼上被四哥调戏四福晋泼茶。这些东西估计北京城今儿个晌午说书的地方就有的听了，你还照顾我什么面子。你的好意落雨心里有数，就单数着这么些个嫂子弟妹，也就你能把我的烂摊子当自己的管。还有表哥，你回去的时候且帮我好好的谢他一谢，告诉他，不就是苏东坡的笔洗嘛，我改明儿个给他一杆孔圣人的笔，让他好好的玩儿去。”
“他啊，整日的弄这些古玩忙生意，也不见他在朝堂上多下点儿心。我前儿还没说让他多跟着八哥点儿呢，你猜怎么着，咱那位爷抬脚就走了去书房歇了一宿。而后我就再没说过这些话，料想着也不指望将来大富大贵等着做什么亲王福晋，只要他顺心，我就知足。”
我望着菀瑶脸上溢满的幸福很是高兴，表哥已经得了这么一个温婉贤惠的红颜知己，这么不计得失不算金银的跟着他守着他，而且还深爱着他。有这样的人相伴一生，再大的劫难也会是不堪一击的土丘吧。想到她的幸福，我心里的酸楚和妒忌就蒸腾着笼上了眼眶。我用帕子偷偷的试了，仰起重新绽出微笑的面孔，直视着对面满是憧憬和柔情的菀瑶。真的，越是幸福的人越是会在说起的自己的生活的时候把它描绘的淡而无味形同嚼蜡，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去刻意的品味每一天的味道和暧昧，甜蜜和爱恋已经充满了每一个分秒，幸福于他们已经是一种习惯。
我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习惯了吧。我苦笑着吩咐了萱儿去问下总管，探清胤禩的去向。菀瑶也吩咐了人下去说是今儿个午膳就留在八哥家吃了。
两个女人就这么并膝的坐着，聊着自己心内的小秘密，说着那些不可外传的私房话。
菀瑶的手很巧，她拿着绣针灵动的在绢上飞舞，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就跃然于上。我拉着她央求着让她把这个手艺传给我，许是我闹了她不耐烦了，她一叠声的忙答应我，然后很耐心的从针法开始，一样一样的教我。
换了注意力之后的我，心情也就随着我那初次尝试绣品的大雁一样，一点点的飞了起来。当我看见慌忙的推了门进来还来不及喘气就哭着跪下的菀瑶差回去回话的小丫头时，我那刚刚笼起一点轮廓的欣喜就被她口里传出的呜咽再次击碎。
“主子，不好了，咱家爷和八爷在宫里不知怎么的就招怒了皇上，现在就在惠妃娘娘的长春宫罚跪呢。听说皇上恼的连惠娘娘都骂了，主子们快想想办法啊！爷还凶多吉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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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情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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