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满城》十六&禄晓

7、情错

　　四福晋曼琪用帕子试着嘴角，不时的跟身旁的三福晋聊上一两句，可是她的目光却始终的在我身上流连，那冷冷的眼神在我的身上四处打量着，那刻骨的嫉恨看的我毛骨悚然。

　　本来就觉得皇宫里的氛围压得我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气，这再加上一个用眼神一遍又一遍拷打我的四福晋，这毓庆宫的每一秒钟我都如坐针毡。

　　我极力掩饰着不适继续跟九福晋菀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她把胤禟的糗事儿有一个算一个的通通的告诉了我，看着她很是兴奋和幸福的样子，我也很替胤禟觉得开心。因为只有一个女子爱你爱的如命般深沉，她才会把她眼里的男人所有的缺点包容，在她心里天下最好的男人就莫过于自己的爱人，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也出潘安。你还别说，胤禟本来就是那么英气逼人，旁边再站一个如花似玉的菀瑶，这一对儿吸引眼球的指数就可想而知了。

　　而我们家的那位，看起来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俊朗少年，可是骨子里却是一个接一个的损招歪点子，不过这也是仅限于床地之私。他是很爱我的，生怕我受一点儿委屈，才刚我们进毓庆宫的时候他还偷偷的在我耳边说若是有人为难我，我大可以回家告诉他，然后他想法子替我讨回公道。想起他一本正经的嘱咐我的表情，我禁不住弯起了嘴角。

　　“落雨，想什么呢？莫不是一时半刻见不到八哥就惦记了不成？要我说也是，八哥那么疼你，连下马威都是慢悠悠的，这样的皇子可是天下仅有的，叫人爱不过来哦。”菀瑶这个死蹄子目光贼贼的盯着我的脸，张口就是拆穿人家小心思的打趣儿。她用手轻拍着我的肩，和做了一个煞是可爱的鬼脸。

　　我被说中了心事，一时间羞得也忘了去否认，只得一个人尴尬的低着头，求这位九福晋紧闭贵嘴。可是，一屋子的福晋嫂子们显然今天都是来看我的，无论她们假装在聊什么或是做什么，心神耳意的都是在我身边徘徊，所以他们自然是再清晰不过的听到了菀瑶嘴里的每一个字，而后便不约而同的一齐的大笑起来。

　　“我可是听说了，落雨的嫁妆塞满了北京城呢，这边儿新福晋已经过了府门，那边安亲王府的嫁妆箱子还有一多半儿没有抬。要说这才叫大婚啊，想当初咱们出阁的时候谁有过这份儿风光。也就是一顶轿子几个箱子就把咱们哄进了新府。”菀瑶还嫌我被人笑得不够，巴巴的又添上了这么一段，好么，那一众的嫂子们又是一阵格格的笑声。

　　“菀瑶，你那张嘴怎么就这么伶俐。你八嫂才进门儿，你不说好好的叙叙这妯娌的私房话，一个劲儿的趣儿人家，你仔细八弟知道了跟你没完。”说着，五福晋映荷忙用帕子掩着嘴，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

　　听了好一阵子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我越是羞得跟小媳妇儿似的，她们打趣儿说笑的就越来劲，思路就更盎然。听一旁附和着的三嫂香岚的语气，左不过三两分钟她们的话头一准儿会引到昨晚的洞房花烛上。为了截住她们的浮想联翩，我马上开了口。

　　“好嫂子们，妹妹我第一天进宫，你们好歹的给我存点儿颜面，饶了我吧。回九完了之后我一定下帖子请你们过府，把你们惦记的我那点儿嫁妆通通拿出来给你们换酒买点心吃。”

　　菀瑶笑得已经是花枝乱颤，她滚到我的怀里，佯装失望的叹气到“唉，我真替八哥不值，好容易的见了这么多金的银的给抬了回来，谁承想过不了一个月，就一个个的自己长腿跑了出去，便宜了我们，八哥还不难过的整日掉泪啊。让我好好瞅瞅八哥那么疼的福晋究竟长什么样，这么的胳膊肘朝外拐，改明儿个我给我们家儿子相媳妇儿的时候就不挑这个模样的。”说着，她就真的像模像样的打量着我的脸，不时的用手比划着鼻子和眼睛的轮廓。

　　一身翠绿旗装的五福晋放下香气四溢的茶碗，开口笑着：“菀瑶也是个长不大的，你和九弟两个还在小夫小妻的甜蜜着呢，你就想起来相媳妇儿的话，莫不是想儿子想疯了？待会儿咱们跟额娘请安的时候，我可得好好的把你这孝心表表，让额娘看着赏你点儿什么，补补你那不多的嫁妆单子。”

　　映荷的一番说笑让我不禁大呼“好五嫂子。”

　　菀瑶被众嫂子们笑得臊红了脸，终于安安分分的坐回到了凳子上老实了一会儿。我隔着茶桌握起她的手，本以为她被五福晋的玩笑话惹得不痛快了。谁知道我刚把她纤细的手指握在手心里，她就好玩儿的在我的掌心里挠了起来，弄得我一阵麻痒。再一看，那个菀瑶现在正调皮的笑着，樱唇微启。

　　后来的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了弘晖身上，据说那个孩子是不足月就生下来的，没出百天就开始吃药。不过他好歹是四阿哥的嫡子，自然的也就是德妃的心头肉了。刚刚四福晋就是从永和宫见过德妃后过来的，四阿哥还在太医院商量弘晖的脉案，说马上就到。

　　曼琪假惺惺的跟我说了歉意，我也大大咧咧的忙说她见外。说实话，女人堆儿的争斗虽说没有硝烟，可是也是阴险狠毒不容人小觑的。我不想再跟这个看我不顺的四福晋再有什么瓜葛，算到底她可是以后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不跟她冲突并不代表我就怕了她，我只是想着将来若是为夫为子去求一份安宁争一份生机的时候，她不会帮我却也不能去害我。不过还好，现在距离太子的废立还有近十年的光阴，我还能太太平平的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还有足够的时间计划一下我和胤禩的将来。

　　不过，四福晋曼琪那凌厉的眼神和时不时的冒出的一声嗤之以鼻的哼笑，却明摆着给我看她的不屑和蔑视，八成她是以为我故意冷了她吧。可是，她那一副“近我者死”的样子任谁来，都不会带着微笑亲昵的和她闲聊吧。

　　我冲她的又一个白眼报以一个微微的笑容，她很是如我所料的猛地把头转了过去。

　　太子在四阿哥风尘仆仆的走进宫门的当时就宣谕说开始已经托了好一会子的家礼。当我走进那个皇子阿哥们按位次端坐的正殿后，本来已经平静的心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又通通的加快了节奏。

　　立在门旁的胤禩好心的握着我的手，许是被我那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他满是惊惶的眼眸忙不迭的询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冲他笑了一下示意他放心，我很好。

　　他极轻的点点头，引着我一个个的走进他的哥哥和弟弟们，开始敬茶装烟。

　　太子是第一个，我把茶奉上的时候，他乐呵呵的叫了声赏就忙命人扶我起身。大阿哥的肤色是那种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豪爽的声音让人还能感觉到他当时带兵讨伐葛尔丹时候的飒爽和威武。三阿哥就不同了，跟她福晋香岚一样，浑身弥漫着书卷的含蓄和典雅，他把贺礼放在我手上的时候还单门的解释说，里面是他和香岚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东西，礼物虽薄还让我们不要见怪。完后那疏朗的一笑，宛若江南水乡的才子侠士，满是谦虚倜傥。我道了谢回身把贺礼放在跟随的胤禩怀里，等他再递给身后随侍的宫女丫头。

　　完后胤禩就领着我继续的往下一位哥哥处走去，他柔和的嗓音淡淡的传来，跟刚才的介绍相比多了几分的疏远：“这是四哥。”

　　“四哥万福。”说着我便行礼下去，接过侍女手里的茶奉上，眼睛仍旧是规矩的盯着地面。

　　可是过了好一阵子，手上的茶碗还是没有人接过去，我下意识的缓缓翻起眼睛，瞟着那个把家礼拖得这么晚而且还不知道现在为什么跑神儿的罪魁祸首。可是无奈规矩的约束，我不能直视他的面容，而且我低头奉茶的这个角度，让我最多就只能看到他那绣在长袍胸口处的枫叶。我暗暗的骂着这个成心折磨我的混蛋，继续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可是下一秒，我就完全的后悔了，我情愿他还是无视我的存在，让我继续的福身请安。因为他的掌心牢牢的覆住了我捧着茶杯的手，那热的发烫的指尖紧贴着我的手背，他紧紧的攥着，像是我怕我离开一样，让我感到一阵生疼。

　　我一边挣扎着抽回手，一边忽的抬起头不解的望着面前的四阿哥，要看他到底在干什么。谁知道正好撞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然后清楚万分的听见他低沉温暖的话语“雨儿，我不要你的茶，我要你。”

　　一时间，本来热闹喜气的毓庆宫霎时间没有了温度，人们谈天的嘈杂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在刹那被抽成了真空。我清晰的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背后投来，人们交头接耳的低语和惊诧，我也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我就那么被四阿哥胤禛攥着手，呆呆的杵在他面前，身后胤禩浓重的鼻息也在同一时刻撞进了我的心里，两个男人夹着完全无措的我，对峙着。

　　我面前的那个一脸委屈和情愫，拧着浓黑眉毛的四阿哥像是完全忘记了我是他八弟的福晋，口里一遍遍的喃声叫着“雨儿，跟我走，雨儿……”

　　我在这电光石火的冲突间，迅速的回过头，胤禩的脸已经是煞白的没有丝毫血色。他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的缘故而泛着苍白。他宽广的额上暴着青筋，眼眶已是通红。

　　胤禟慌忙的起身，和那个憨厚和气的十阿哥一起站在胤禩的左右手边。再和气的人也是会有暴怒的时候，身为皇子，胤禩更是有着寻常男子无可比拟的骄傲和自尊，自己的福晋公然的被哥哥攥着手不松开，他随时都可能对四阿哥挥拳相向。

　　胤禟在胤禩的耳朵旁不停的说着什么，断断续续的传进我耳朵里的只是“八哥......不要……不行……八哥……”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直到胤禛身后的四福晋把我端着的茶碗打在我脸上，让那滚烫的水烧的我尖叫的时候，四阿哥才清醒过来，我清醒过来，胤禩也清醒过来。

　　胤禛忽的站起身来瞪着两只虎目，恶狠狠的看着身后一脸轻蔑的曼琪。他在顷刻间便挥起了手掌要打在曼琪的脸上，却又极不甘心慢慢放了下去。

　　两眼满是泪水的我被胤禩拉进怀里，任他柔声的安慰着。我贴着胤禩那传出有力心跳的胸口，紧闭着眼，在他的怀里找着暖暖的平静和踏实。

　　我心里懊悔着，完蛋了，我八福晋的家礼就这么的毁在了四阿哥一家的手上……

　　就在我被这场莫名其妙的横祸打击的痛哭失声的时候，曼琪那凌厉刻薄的语调就又响了起来，彻底的摧毁了我原本执着的一切。

　　她冷笑着站在我的身后：“郭络罗落雨，昨晚上被下了媚药的花生桂圆还好吃么？夫妻恩爱演得不错啊，今天晚上回去再吃一点儿估计你会更幸福。”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盯着一旁同样是惊得张大了嘴，僵硬了身体的胤禟，然后呵呵的笑出了声，笑的开心而且幸福，笑得眼泪一个劲儿的在脸上淌。

　　曼琪认为我没有听懂她的话，又上前一步，狰狞着面容的脸，绽出一朵艳丽的食人花：“你还真是尊贵，洞房花烛的时候也不忘配点儿媚药滋润你们的幸福。开心吧？媚药的味道和药效都不错吧？”

　　我身子里的力气随着曼琪一字一句的讽刺已经消亡殆尽，可是我仍旧是高傲的站在那里，被胤禩揽在怀里。他刚才温柔的“没事儿了”的呵护还萦绕在耳边，和着曼琪满是怨恨和看笑话的眼眸，当真是绝妙的讽刺。

　　我绝望的大笑，笑得声嘶力竭，笑得痛彻心扉。

　　因为刚才原本紧紧环着我的手臂在曼琪的话音过后，一下子没了力道，那团胸口的热气也在转瞬间没了暖意，胤禩的心跳已经乱了……

　　他满是歉意的望着我，唇在呢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