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满城》十六&禄晓

25、缘续

　　菀瑶的脸色苍白站在我的身旁，嘴张的大大的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急得额上滚落大颗的汗珠，可是颤抖着的手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也难为她，她自己还怀着呢，也是头胎，她哪里会有这个经验。萱儿就更不要说了，她还是一个姑娘家。

　　所以，我在昏过去的时候轻笑了一下，满带着苦涩和绝望的冰凉。

　　马上就要办我的葬礼了吧。

　　“努力，努力啊！已经看见小主子的头了，已经看见头了！要努力努力！福晋再使劲啊！”接生嬷嬷一路的从木门跑过来，来不及喘气就开始了忙活。还是萱儿的娘，就是我们厨上的总管刘妈在慌乱中站出来说话，请了她们家隔壁的接生嬷嬷来给我接生。一来是快，路程比进宫再请要近得多。二来，菀瑶信不过宫里临时派来的人，这样的事儿虽然她没有经历过可是也都听过，虽然赶不上狸猫换太子的没有人道，可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主子们可都不是吃素的主儿。我的这一胎因为胤禩的关系，自然是惠妃要做主的。我可不想把我的命交到她手上，看着她亲手的毁了我的孩子，我十月的辛苦。所以在菀瑶很是为难的进来跟刚刚苏醒的我商量请刘妈的邻居时，我想也没想的就同意了。

　　现在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像一把锤子似的，重重的砸在我的脑子里，锤的我的头都是蒙的，一会儿渐渐的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楚了。不过还好，菀瑶塞给我的那个参片苦的要让人窒息，我也就是凭着这样苦涩的牵制才没有彻底的昏过去。

　　“福晋，快，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再使一次劲儿，为了八爷为了小主子，再努力一次！”接生嬷嬷的音调不知道怎么的变得很是飘渺，听得我一阵忐忑。听见她说八爷，叫我为了胤禩而努力，我眼中早就蓄起的热流一下子迸发了出来从脸颊上滚落。

　　“胤禩你个混蛋！你是全世界最大的混蛋！混蛋！”我扯着脖子，手里攥着悬在床上的绷带卯足了全身仅剩的最后的力气，重重的使劲，被那钻心剜骨的疼痛刺得大声的哭喊着。只听见一声孩子响亮的啼哭声砸进耳膜，我顿时觉得所有的努力和鲜血都没有白费。一瞬间的畅快和解脱让本来就是虚的眼冒金星的我，无牵无挂的闭上了眼睛。

　　梦里，我走到了一个没有尽头的路上，我撕开面前的荆棘和障碍，一直的向前跑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跑，也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我只是想逃离这样的绝境，只是想看见一个我熟悉的人，告诉他我害怕，告诉他我活够了八福晋的人生。我不想再面对那样温情不再的夫君，更不想面对那样恨我入骨的曼琪和茗琴。我一路的哭着，身上的衣服也都挂的破破烂烂。我只是想逃开，想逃。

　　我的四周没有任何的建筑抑或是植被，荒芜的一如死寂的无极。我跑着，只是跑着，知道面前出现了胤禛的脸，我还是跑着。

　　“你这样对我，公平么？”他冷冷的望着我，红红的眼睛里是不甘和委屈。

　　我被他拥在怀里，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我突然觉得，他的怀抱是这么样的暖和和宽广，他包容了我的一切，我全部的感觉和情谊。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幽幽的哭起来，两只手拼命的锤着他的胸口“你混蛋你混蛋你也是混蛋！你们为什么都没有一个人能放过我，能让我自生自灭再也不用陷入这样的两难？！我背负了落雨的过去，背负了不是我的人生，我拼命的做着一个称职的福晋和弟妹，甚至是媳妇，为什么你还不能放过我给我一个空间，为什么胤禩要在骗走了我的心的时候再把它冷冷的扔还给我，为什么曼琪总是费尽心机的要整我，为什么惠妃那个贱人要绞尽脑汁的给我难堪？！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你们了？”

　　胤禛环着我的手猛地又紧了紧，他的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热热的润贴着我的耳朵说：“我不放过你，因为你是我的，我不会放过你！”

　　“你凭什么不放过他？！”胤禩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胤禛的身后，他的眉峰倒竖着，拳头攥的青筋毕露“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他是我的福晋，族谱里面画在我名字下面的八福晋，你凭什么不放过她，你凭什么？！”

　　“凭你不要我，凭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我，凭我最绝望的时候你又踹了我一脚，凭你在我疼得要死要活的时候跟别人洞房花烛！这些还不够么？”我推开胤禛，站直了身体，凛然的看着目瞪口呆的胤禩。他愣住了，他的唇哆嗦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突然笑了，笑得很是开怀和轻松。我看看胤禛又看看胤禩，然后仰天大笑：“你们都凭什么来折磨我？我熟知你们的生卒年月，背透了你们的历程和坎坷？我应该看着你们斗，看着你们的绝望然后我开怀的笑，我凭什么要被你们一次次的折磨的不人不鬼？你们都滚吧，都滚，你们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但是除了我！除了我郭落雨！”

　　话音刚落，胤禩和胤禛就同时化作了一缕青烟从我的眼前消失。我看到了胤禛最后一秒的释然也注意到了胤禩那满满的柔情和埋怨。我抱着头蹲下来，不想再面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就算他们灰飞湮灭，我也都没有心情再看。因为落雨，已经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窗外没有了我记忆中的喧闹和喜庆，只剩下冷冷的月色透过镂空倾泻在我的脸上，整个府邸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的死寂像是被抽成了真空。

　　也许是我掀被子下床的声音惊动了伏在桌子上酣睡的萱儿，她猛的起身，挣扎了几下惺忪的睡眼，望了我半天才说：“格格，你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真是菩萨保佑啊！”说着她还双手合十，冲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神佛拜了几拜。

　　我一晒，用已经是哑了的声音说：“鬼丫头，还不快给我弄水来洗洗，一个劲儿的念佛我就能干净了不成？”

　　萱儿也不答话，径直的走到我的床边说：“还洗呢，格格你差一点儿就洗洗换件衣服去皇陵守着了！知道么你整整昏了三天，嘴里的只是乱叫着八爷的名字，太医看了都说要听天命了。”

　　看着她心有余悸的叹气，我也是松了一口气，好歹的挣扎过来了。真的是那句话“娘奔死，儿奔生。”

　　想到孩子，我就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扯着萱儿皱巴巴的不知道几天没有换的衣服袖子说：“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哦不对，是阿哥还是格格？怎么样，他在哪儿呢？”

　　萱儿被我晃得咧着嘴一个劲儿的说让我停手，我看着她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心一下就凉了半截。

　　“他怎么了？死了？还是怎么了？我靠你他妈的说话啊，摇头什么意思啊！他是撒手人寰了还是病入膏肓你都给我张嘴说啊！”想到孩子，我就急得顾不了其他的，一不留神激动的把在现代说话的口气都呆了出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承受我辛苦怀胎的儿子抑或是女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身，我现在所拥有的幸福和希望，也只有他了！

　　萱儿许是被我吓得蒙了，慌忙的张口说：“没有没有，格格别乱想，小阿哥在八爷的书房呢！八爷爱的什么似的，天天都要抱着他才能安心。小阿哥也是，一时半刻的看不见阿玛长大了嘴就哭。那声音亮的，哪里像是有什么病症的呢？”

　　“是么？是么？是阿哥?是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小阿哥？是么？是么？”

　　“是是是！是个健康的阿哥，可是……”萱儿仰起眉毛，促狭的笑了。

　　“可是什么？”我现在一提到孩子智商就是零，因为我脑海里滚动的都是八点档电视剧里的那些狗写情节什么“先天不足活不过这个月”的对话。

　　萱儿伶俐的嘴皮子上下翻飞，说完之后连我都忍不住笑了。
　　“格格你当真是睡糊涂了，小阿哥才多大啊就能活蹦乱跳的了？太医走的时候只是说阿哥的身子发育的很好，格格一会儿看见小阿哥那虎头虎脑的样子也就不会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我点点头，接过她刚才吩咐下人端上来的粥，任她喂着，一口一口的喝下那甜甜糯糯的凤凰玉米羹。

　　擦干净了嘴后，我靠在那团龙的大迎枕上，回忆着萱儿刚才的话，然后怀着忐忑小心翼翼的问她说：“我昏睡的时候叫了八爷的名字？没说别的么？”

　　萱儿停了手上给孩子缝的布老虎，眼睛转了一转说：“还真没有说别的，不过格格你知道么？最最坏事儿的时候就是你在八爷来看你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叫着的可是四爷的名字。八爷听得脸都绿了。一个人给那儿守着你，什么都不说。你还直冲他嚷着什么滚啊滚的，难为他一个爷竟能忍了自己的福晋骂自己。”

　　我一口茶水噎在喉咙里，努力了半天才喝下去。然后喘口气，苦笑着说：“听见了就听见了，我就是叫给他听得。他能让我听着他娶小老婆的礼乐给他生儿子，我就能叫着他情敌的名字睡觉。”

　　“原来你是故意的？那我应该当做你是昏迷了呢还是清醒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在梦里面被我骂了千遍万变的八阿哥胤禩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臂弯里抱着一个满是小孩子笑脸的襁褓走了进来。萱儿看见这样的情景，请了安之后就慌忙的下去了，连我一叠声的唤着她回来，她也是跟没有听见似的，脚底抹油——溜了。

　　我在炕上坐着，假装没有看见胤禩这个人，然后好奇的把玩着萱儿那绣了大半的布老虎很是幼稚的玩儿着。

　　可是装了还没有半分钟我就撑不住了，我跳下床，一把抢过胤禩手里的孩子，无视于他邪邪的笑容，然后满是激动和欣慰的看着我的儿子。

　　他的眼睛像极了胤禩，大大的很是炯亮，他的脸型跟胤禩一样，可爱的瓜子脸上带着熟睡的笑容，满足的吮着我的手指。他的鼻子跟胤禩的一样，高傲的挺着，尽显他的贵气和威严。他的耳朵也是跟胤禩一样，有着厚厚的耳垂，听老人们说，这是有福气的象征。

　　盯了他半晌之后我才发现，好像我儿子的所有样貌都跟胤禩的一样，一句话总结的说来，他就是胤禩的翻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复制品。

　　我不知道是应该好笑还是应该生气，我这么辛苦的生了他竟然没有半点儿像我的地方。

　　胤禩也看穿了我的心思，痞痞的一笑说：“看吧，我的儿子，所有的地方都像我。还害我一直的担心他要是长的像你，那以后他出门该让人家笑话了。”

　　我气结，这个人，说得这叫什么话！长得像我我怎么了？每次他跟我去逛街晃悠的时候都拽的什么似的，让我紧紧的跟着他，然后遇见一个官员就装出很是平淡的说“这是我的福晋。”然后我们走过之后，他就开始叠叠不休的说，我这样的美貌肯定能把他气个半死！他说我的模样在皇城脚下的地盘里也还是数一数二的，每次他都接着会很是自豪的笑笑，就跟我是他的战利品似的，无时无刻不在炫耀。可是现在当着儿子的面儿又说我不好看。

　　我狠狠的刓了他一眼，嘲讽的说：“是啊，我算哪颗葱呢？您赶快去归云的房里吧，人家可是数一数二的漂亮蒜呢！”

　　他喂喂一晒，说：“人家好好的大姑娘在你的嘴里怎么就成了一瓣蒜了？“

　　“大姑娘？我谢谢你，她应该是小媳妇儿了吧。”说道归云，我还是不能忍受一夫多妻的制度。我没有原谅胤禩的意思，他能因为一个侧福晋的事儿几个月的不进我的院门。现在因为我给了他一个嫡子，就高兴的想来谢我，让我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当真以为我活在迪斯尼呢。

　　胤禩皱皱眉，然后说：“你不知道么？我哪有洞房花烛，你嗷嚎的整个府邸都听见了我是混蛋，我还能不看着你，看着你平安的生下孩子？”

　　“哦，就是孩子啊！那孩子在你手里了，你请吧。”我朝着门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可他死皮赖脸的竟然做到了炕上晃悠着腿。

　　“我在你床前守了三天，刚才要不是弘福饿了要吃奶，我也不会离开的啊！”

　　“您继续编。我没工夫听。”我不理他，背对着他坐下，然后拿起布老虎身上的针线忙活起来。

　　“原谅我吧。”在我身后的那个人半天的憋了一句这么欠打的话出来，我登时觉得脸皮于他都是扯淡。

　　我笑笑说：“好啊！来，儿子给我，你滚吧。”

　　“这个是我的儿子。”他嘟着嘴，把弘福抱得更紧了。

　　“谢谢，他也是我的。”我不耐烦的说。

　　“我们的。”他借口到。

　　“我们？我都不知道我们是谁。八爷您今儿要是来换口味的，我劝你还是死心吧，我比不上归云贴心，你该干嘛干嘛去。”我挥挥手，再也不想看见他。

　　他小声的嘟囔着，我处理了半天才听懂。他说的是这样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