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满城》十六&禄晓

14、缘漫

　　步入六月之后，除了我那渐渐隆起的小腹，一同升高的还有那炽热的温度。天幕上悬着的金盘耀眼刺目，好像攥足了力气和信心要把这世上的所有水分蒸发晒干。

　　树上的知了不停歇的叫着，让原本就是闷热的午后又多了几分烦躁。半天，一丝风也没有，即使坐在那树荫下，被茂盛的枝叶所笼罩，可是身上还是不停的涌出汗珠。

　　萱儿快步的走着，饶过玉带湖和假山，手上端着冰镇酸梅汤。许是被太阳烤的十分难耐，她的眉毛都挤在了一起，脸上是苦不堪言般的焦躁。

　　我笑着接过她手中尚且冒着寒气的饮料，一仰脖，很是痛快的一饮而尽。她用帕子在绯红的脸颊旁不时的呼扇着，妄想用那一点点的气流流动弄出来些许微风，把那体内涌动的燥热祛除一些。

　　我随手拉了一把身旁的木椅，笑着说：“好姑娘，快坐下吧，要是你寻思着那帕子能扇出一阵狂风暴雨来，我还是劝你先略坐坐，弃了那傻念头。没听人家说么？心静自然凉。”

　　萱儿也不跟我客气，很是大方的在我手边坐下，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她那灼人的热气和躁动：“格格，快别说什么心境自然凉的鬼话了，您看咱们万岁爷，他的心可是够静了吧，人家还带着皇子阿哥福晋世子们去盛京消夏呢。谁不知道谒陵只是个幌子。”

　　我呵呵的笑着，用指尖戳着她的脑袋：“这丫头当真是疯了，连皇上你都敢编排。我看我还是赶紧的回房是正经，没得让这毒日头把我的脑子也烧的跟你似的胡了。”说着，我就假装起身，惹得萱儿一阵哈哈的大笑。

　　“格格，这些话原本就是咱们私下里取乐的呢，跟了格格这么长时间，见识好歹也有了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萱儿自是心里有谱。倒是格格你，时不时的就呛咱家爷一两句，弄得爷脸上下不来。别的不说，就那回四爷在翊坤宫门口撞见咱们，抱着格格碰上八爷。归根结底虽说不是格格的错，但是格格你也且为咱家爷想想，都是一样的皇子贝勒，自己的福晋被人家抱在怀里，还是在宫里下人们眼皮子低下，你叫八爷怎么磨得开那脸面。”萱儿叹口气，把我额上滚落的一颗汗珠用帕子试了，幽幽的望着我。

　　我嘘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很慵懒的闭上眼睛，回忆着那让我现在想起来依旧是惊心动魄的场面……

　　胤禩跟胤禟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笑着打绛雪轩那边走来，不时的还你捅我一下我挠你一把，兄弟感情好的让人生羡。他们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们商量着怎样带着我和菀瑶去郊外骑马庆祝的时候，一抬头便能看见，素来跟他们就不对付的四阿哥胤禛正眉目含情的柔声叫着“雨儿，你忍着”搂紧了我向神武门跑去。

　　胤禩的怒火在一瞬间就冲上了脑袋，他死命的甩开胤禟阻拦他的手，飞也是的尾随着我们除了神武门。

　　四阿哥刚要扶我上马，突然听见一声闷响，胤禛便哦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鼻子登时便淌出了血。

　　胤禩挥拳按着胤禛便是一阵痛打，一记一记的都往胤禛的脸上招呼。他骑在胤禛的身上，完全无视我无力的喝止声，直到把胤禛打的满脸青紫红肿这才停手。胤禟虽说跟了过来，可是他怎么拉也拉不住这个素来就温和的八哥，今天他跟魔疯了似的，什么顾忌和面子都不要了，跟路边总见的大汉似的，只知道挥拳揍人，嘴里还骂着：“混蛋，你在抱她一下试试！”

　　好容易的，胤禟死命的箍住了胤禩的腰，这才让他冷静了下来。还没等胤禟喘口气的功夫，他找准机会，抬起脚对准胤禛的肚子就狠狠的踹了过去：“落雨是我的福晋，是八福晋，八福晋！”

　　“八哥！好了！够了！”胤禟大声的喊着，双手扣的紧紧的，不让那个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胤禩继续招揽更多的侍卫来看借拉架的理由热闹。

　　整个过程中，胤禛都没有还手，他躺在地上任由着胤禩握的直接发白的手挥打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嘴里不时的飘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呼痛，除此之外就没有再说一个字。

　　胤禩大口的喘着粗气，两只眼珠瞪得要从眼眶里迸出来，即使他踢腾的脚因为胤禟抱着自己的缘故而踢不到胤禛的身上，可他还是一个劲的努力着，仿佛下定了决心今天要生生打死这个四哥。

　　胤禛被守卫宫门的御林军搀扶着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唇角的猩红，他淡淡的说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雨儿身子不舒服，赶快传太医是正经。”

　　“你再叫声雨儿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胤禩咆哮着，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看的我早就胆战心惊。

　　我扶着已经是傻眼的萱儿从马上艰难的下来，走到胤禩的身边，正欲向他解释这场误会，可还没有张口，他那大手就狠狠的挥到了我的脸颊上。
　　“贱人！”胤禩用仇恨般冰冷的语调结束了我刚刚想说的一切，胤禟的阻拦硬是慢了半拍。

　　我歪着头，眼泪扑哧扑哧的往下掉。

　　胤禛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他慌忙的抬脚要跑来，可是被御林军又拉了回去。

　　胤禟不住的冲他说：“四哥，你就别搅和了。四哥，你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胤禛的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任何音节传出。他冷冷的注视着胤禩，暗暗的把拳头握紧。

　　胤禩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怒气腾腾的站在我面前。

　　“还不滚？等着爷赏你呢？”胤禩仰起下巴，凌厉的眼神在我的脸上扫视了个来回，他现在的样子，陌生的让我感到害怕。我就像是他的死敌，像是他的冤家，他恨不得亲手掐死我，对，就是用手指把我的脖子和骨头，一节一节的捏断。

　　胤禟的大力的摇晃了他一下，说：“你疯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怎么打她！”

　　“孩子？”胤禩的语调听起来全是嘲讽，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让我眼前一黑，所有的意志和坚信都立刻的从脑海里抽离。他冷笑着，像是看着一个不堪入目的秽物，目光里都是鄙夷和厌恶。

　　“生完孩子，爷立刻就休了她！从此都别想在我的府上出现！”

　　我只是隐约的看见胤禟张大了嘴在吼着什么，可是一个字也听不到。他的轮廓渐渐的模糊，继而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接着腹中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我想喊，可是也喊不出来，只是很绝望的说了：“疼……”

　　黑暗袭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慌忙的跑了过来，眉头皱的死死的，绝望的喊着什么，这个他，是爱新觉罗胤禛。

　　“格格，格格！”萱儿摇了摇我的手臂，然我从回忆里惊醒。望着她带有些许无奈和不满的眼眸。我抱歉的冲她笑笑，说：“好姑娘，你刚才是说了什么，且重复一遍吧，我刚才走了神儿，都没有听见呢。”

　　她很是怒其不争的叹口气，幽幽的说：“格格，我才刚说八爷遣了六张儿回来，说是今晚上要去九爷的府上用膳，问格格去不去。还有，明天去郊外的行囊让格格再把那袋子冰记得带上，免得中了暑气。”

　　我懒懒的挥手，想说我懒得动，表哥的府上就不去了。萱儿却在我说话前长了嘴道：“格格快起身吧，换身衣服就过九爷那边儿去，让九福晋好好的陪你聊聊，也省的你一个人闷在这里，许是还会憋出什么来。”

　　“我还没说去呢你就回复了六张儿？小丫头你当真是没了王法了，我动都不想动，躺在这里连喘气我都想省了，你还折腾我什么啊！”我叫嚣着，苦笑着，挣扎着。可还是被萱儿从贵妃榻上拉了起来。

　　她扶着我小心翼翼的在鹅卵石铺就的院子里穿行，一边很是兴奋的说：“格格，昨个儿太医说了，小主子现在好着呢。估计那药过几天就不用吃了，我也可以消停了。您没看见咱家爷送太医出门的时候，那笑得叫一个甜啊，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喜上眉梢了。今天八爷上朝出门的时候一路上唱着小曲儿，自在的很呢。”

　　听了她的话，我高兴的要跳起来，一想到怀里的那个魔人精，我就生生的把这份冲动压了下去。我兴奋的说：“真的不用吃药了？天啊，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那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了，连闻都不要再闻到！嗨，等这个孩子安安稳稳的出世，我就守着他过一辈子好了。”
　　“那八爷呢？”萱儿仰着脸，坏笑着。

　　我迎着她的玩笑，将计就计的摆摆手：“看在咱们多年的主仆情分上，赏你了！”

　　萱儿红了脸，一个劲儿的嗔着我拿她开心，说是以后都不要再管我，饭也让我自己准备。我呵呵的笑着，看着她娇羞无限的样子，背后却冷不丁的传来一声附和声。

　　“你家格格什么时候不拿人开心，她就不是她了！”

　　胤禩宠溺的笑着，把我揽进怀里。萱儿看见这样的场面，很是自觉地借口收拾东西退了下去。

　　我尴尬的转过身，不看那个眼睛里含情脉脉的八爷，然后心跳很讽刺的乱了节拍。

　　“你还想把我赏给别人呢？谁同意了？”他把下巴放在我的肩上，好玩儿的往我的耳朵里面吹气。

　　我不好意思的推开他，说：“干什么啊，下人们都看着呢。”

　　“少来了。整个八爷府里面的下人都被我赶出去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痞痞的一笑，双手扣着我的腰，一使劲便让我转了个身，脑袋重重的砸进他的怀里“说，谁让你把我赏给别人的？你都不稀罕我？”

　　“你才值几个银子？顶多一吊钱就能买上一车了！我稀罕你干什么，赏了就赏了，大不了我再去琉璃厂买一个去。”我不怀好意的笑着，很无所谓的打趣他。

　　他被呛的哈哈大笑，双手捏住我两只耳朵，上下的揉搓着：“我还寻思着我一个铜板一个呢，想不到，我还那么的值钱。不错不错。”

　　“好歹也是你的福晋，你的身价低了岂不是也说明我没有品味？”

　　他云淡风轻的笑声萦绕在耳边，那身上弥漫开的香味，已经牢牢的把我锁住。

　　他拉着我的手，骑上了他的马。他的骑术跟胤禛的一样好，都是那样的洒脱和精神。我把头很舒服的靠在他的怀里，那暖暖的感觉，让我心安。我知道，交给他我就不会出事，任何的灾难和风暴他都会挡在我的前面。

　　一路上，他的唇角都挂着笑意，很是幸福和满足的弧度在他的脸上绽放。迎着傍晚的余晖，他的身上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我觉得他就像是一个王子，那么的尊贵和英气。

　　我们一家三口在这个马背上，幸福的笑着……

　　“快吃吧，八哥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菀瑶按着我的手，用我手里的勺子挖了一块五仁酥，并且很是强势的命令我放进嘴里这才罢休。

　　我呵呵的笑着，企图转移她接下来肯定是要嘲笑我的话题，可是不出所料的，我再一次失败了。

　　“落雨啊，人家说小夫小妻的两三个月也就淡了，你这进门也有小半年了吧，怎么还是看不够啊！八哥多少天都没有来和胤禟喝酒了，天天整日的在家里面陪着你。这会儿你的眼睛还是歇一歇吧。”菀瑶的嘴巴伶俐的让我汗颜，虽说我的嘴也算是溜的了。可是跟菀瑶一比，我简直就是如来佛面前张牙舞爪的白骨精。

　　我使劲了拉了她一把，让她坐下，然后恐吓她说：“你再这么欺负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就不要他跟我家的结成姻缘了！”

　　菀瑶这才一个劲儿的忏悔说：“好啦好啦，好不容易的遇上了这样的好机会，你和我都有了喜，这亲上加亲的缘分要好几辈子修呢！”

　　“切，要不是天天的吃斋念佛，在菩萨面前给你说好话，你能有喜才怪！”

　　“别胡扯了，当我不知道呢！六合居的八宝鸭子天天是往谁的屋子里送呢？”她一副洞穿我的样子，跟如来佛似的透析一切。

　　“你怎么知道？”我不解的张大了嘴。是啊，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儿爱上了六合居的八宝鸭子，那甜甜的脆脆的口感，很是让我喜欢。

　　“那是因为我每一次吩咐伙计们送菜的时候都会让他送两份，瑶儿也爱吃的紧呢。”胤禟不知道怎么的就结了话，宠溺的看着不好意思的菀瑶。

　　“明天咱们去香山么？”菀瑶转移了话题，很是可怜的用眼神求助我放过她。我比比手势，说这一次的人情让她给我记住，下次要还给我。她点点头算是应了。

　　胤禩望着我的眼眸，而后爽朗的说：“不是，是另一个地方。很漂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