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愿》六楼九号

40、第40章

　　追了三十多里，那逃兵虽快，却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脱离追踪，听闻其中一人身中一箭，刘坚稍安。
　　这边探马已回报，百里之外新田以东，发现有北齐士兵南进，却不足千人。
　　虽不足一千，郊野之外却很难得见，刘坚心中一释，手中缰绳捏紧，冷笑道：“看看他们是哪路人马，让文忠、元贵分两路前后备守，我们也来个请君入瓮的伏击。”
　　那一千人一直南下，不久便发现有秦兵的踪影，这太行山外地势险要，又有北齐关道的守兵，秦军的探子穿太行直入腹地，确实令北齐兵心中惶惑，遂派出上百人追杀。
　　百人精骑，全是精弓良将，刘坚心中越发清醒，这么几个探子，也值得北齐精兵大动。一路西行以来，我秦国斥侯一人未见，想来那南下北齐精骑便是逐一将此地扫荡得干干净净了。精骑急追，刘坚遂朝南绛县中条山引进。一入其里，便仿佛迷失在幽山险道之中，一百人悄无声息，再也没人出去。
　　北齐兵大惊，不敢异动，雾重天阴，秦军奸诈，谁敢轻视那中条山的备守。
　　敌不动，我不动。刘坚安然候着，只想放出去的探马快些报来重要军情。
　　第二日天一亮，那八、九百精骑突然急速西撤，刘坚等不下去，终于命元贵先遣回邙山禀报齐王：北齐援军至汾州南下，已沿河东进发，必出新田。
　　太行以南的弘农为我大军驻地，援军不敢取其道，若齐王能夺先机守住太行中路险陉关要，将北齐援军困在山外，征月天气回暖，阴雾一过，这仗便能好好打下去。
　　元贵领几十人受令回军，而北齐骑兵已突至横岭关，迅速截断了刘坚的后路。
　　一天一夜，两方都没有开战。刘坚盘聚中条山本利以守为攻，至于北齐兵的打算，便要问问他们了。
　　探马返回。文忠将吃食递给刘坚，终于道：“两队兵马，各驻二万之众，恐怕不详。。。。。。”
　　刘坚叹道：“斛律尚老谋深算，自有暗遣，估计至少有六、七万兵马。就算齐王相信元贵，也要先说服大冢宰和大司马反给他策应之兵。否则北齐只需攻入一路，反身夹击，也很麻烦。。。。。。”刘坚摇头笑道：“难！”
　　文忠默道：“主子何以非要守在此地与他们打？”
　　刘坚又是一笑，直道：“这只精骑，各个英勇无畏，与我军对战，皆能以一敌十。他们必为大军前哨，里面有北齐倚重之人，就算我杀不了他们，擒不住他们，也要耗着他们。”
　　对方眨眼之间在刘坚手中陷落百人，必定又惊又气，不辩端倪也不敢贸进。然而又突然催军堵截，必是骑兵中有人知道了刘坚真正的实力。
　　除了那从他手中逃跑的“探马”，又还有谁这么明白事理呢？
　　只敢休息这一天一夜，先动手的必然是刘坚。
　　刘坚只有手中兵将一千人，对方虽没有他人多，可谁也保不定那人一怒之下再遣几千兵马将他围追堵死，况且现如今那人受了伤，总不能给他太多休养生息的机会。
　　所以，他先偷袭。
　　这偷袭却又太显小气，他与文忠二人，着夜行锦衣，弄脏了脸，偷偷进入关内。
　　兵分两路，文忠去放马，刘坚则摸入帐中。
　　好一会儿，笑声响起，一个声音动听明锐：“长夜漫漫，看来将军也不安睡，难得还惦记着小人，不畏艰险前来探望！”
　　刘坚一滞，即尔无奈一笑，那方已打亮了火，坐在椅子上望着他。
　　刘坚没有嗅到暗伏，长剑相握，拱手一立：“叨扰叨扰！”
　　“将军好胆识，一个人便能探得小人所在，我精骑八百守在外面防范严密，也能让你溜进来。”
　　刘坚依然自谦道：“过奖过奖。。。。。。”
　　“你这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暗杀于我？”对方声音不大，沉而有力。
　　刘坚干笑道：“你这请君入瓮的举措，怕也有些抄袭效仿的意思吧。。。。。。”
　　那人竟还握着一只杯子，不慌不忙饮一口水，也笑道：“将军这次怕有去无回了！”
　　刘坚也不慌不忙摇头笑道：“未必！”
　　那人微滞，一张脸皮不见波澜，还是慢慢道：“你此番前来，身边无兵马相护，身后又无伏兵待袭，就算武功高强，我营中难道没有一两个打得过的，账外还有我那伏弩相候，你怎么逃？”
　　刘坚叹道：“你可忘了先前落入我手的一百精骑？”
　　对方闷声不响，刘坚又道：“一个时辰，我若不归，你那陷于我军的一百精骑，怕也只有陪葬。”
　　那人握紧杯子，默默道：“将军竟将他们生擒了。。。。。。我那一百兵卒愚蠢无知，陷落你手，我早就将他们当做死人，将军又拿什么来威胁我？”
　　刘坚轻声一叹，还是笑道：“你若真这么想，我自然没有办法。”
　　那人又道：“凭你的本事，我若杀了你，又何愁不能保全我万千兵将，这自然是稳赚不陪的。”
　　刘坚唯有无奈叹息：“看来今夜你也是志在必得？”
　　那人直道：“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刘坚也忍不住一笑，默默道：“我与你虽分属两军为敌，但心性倒有些对味，我今夜即亡，却还未得见你的真面目，君子坦荡荡，你至少也该以诚相待吧！”
　　对方放下杯子，脸上浮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好一会儿，伸手到颌侧，慢慢撕开脸上的皮肤。
　　一张肤白似雪，精致绝伦的脸在微微烛火下，却似有些诡异。明明之前那张脸还刚劲有力，面黑颜威，这一瞬，却突然有些不辩雌雄，俊美之极，双眼不妖自娆，浅笑盈盈。
　　刘坚当即一愣，说不出话来。他半天有些不肯端视，冷笑道：“在下何其有幸，得见北齐陵兰王的真颜，这死也死得不冤枉！”
　　高孝瑾笑道：“将军也该报上自己的名号，看在相识一场，我自当奉送黄土一坯。”
　　刘坚摇头道：“小小一个秦军的马前卒，不值陵兰王劳神，死就死了吧。”
　　突然嗅到烟味，高孝瑾一愣，见帐外亮光微动，目光微寒，冷笑道：“你这一出是趁火打劫还是想调虎离山。。。。。。”
　　刘坚笑道：“陵兰王不会真的相信在下会束手就擒吧。。。。。。”
　　一边说一边突然欺身上前，“我是擒贼擒王而已！”手中剑向高孝瑾劈去，眼见高孝瑾端坐位上，一双美目灼光微动，那剑至上而下，一刹间便要划破他的绝色容颜。
　　刘坚心中一拧，眼前仿佛闪过端木邕如是的苍白，剑力却更胜，只是“当”地与铸铜剑擦出火花，便被侧面的另一人击得后退一步，那人端的好剑，气势无华却依然逼人。双剑再次交锋。
　　高孝瑾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帐外微动：“大王。。。。。。”
　　高孝瑾冷声喝道：“先救火，不必追杀！”
　　高孝瑾话音一落，御刀相横，跃身劈向刘坚。
　　刘坚与那一人已是势均力敌，如今二人同攻，他略显不济。帐外是高孝瑾未催动的伏弩护卫，这时机怕是有些来不及。
　　心念一动，肩颊已被一剑刺破，刘坚抵住迎风一刀，那边剑随人转，突然手中劲风徐徐，一掌劈到他的胸口，刘坚闷哼一声，强压下喉头的血气，心中更多焦虑。
　　兵戎之声乍起，刘坚一喜。
　　陵兰王冷声道：“你的人马不比我多，我精骑之术远高于你的兵卒，竟敢来攻，果然是你自寻死路。”
　　刘坚声色不动，悬帘一恍，突然从外闯入一人，直刺陵兰王而去，那正与刘坚相斗的护卫返身护主，与来者相敌，刘坚缓出一口气，笑道：“陵兰王不是遣了二百人马去截杀我回报军情之兵？你即然敢舍命开门相迎，我自然应该承了你的意！”
　　高孝瑾眼光微动，任随他的护卫左挡右闪，截住这个刺杀他的断臂之人，对刘坚道：“依你来看，你我二人，谁能得胜？”
　　刘坚眼中浮出冷光，脸上的笑淡下去：“陵兰王说笑了，你身后二万大军已至新田，我这一个不足千人的斥侯营，何堪以敌？”
　　高孝瑾沉默，刀身一抖，向刘坚砍去，刘坚握剑挡下，听到对方冷冷喝道：“你到底是谁？”
　　刘坚用力过甚，胸口难耐，血水溢出嘴角，脸上尽是无奈：“陵兰王，你我二人今夜恐怕杀不了对方，我送还你那一百骑兵，你也不必再挥重兵追杀我，至于其他，便是各安天命，如何？”
　　高孝瑾脸露嘲笑之色：“你这生意不出本钱，果然好计。。。。。。”
　　刘坚胸口痛苦，用力制住高孝瑾的刀，脸含轻笑：“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高孝瑾一愣，收刀退后一步：“你是谁？”
　　刘坚喘一口气，笑道：“刘坚。”
　　高孝瑾神色微动，喝一声：“卫峰！”
　　他那武功高强的护卫抵住文忠一剑，俩人退后一步，面上无波。
　　高孝瑾望着刘坚，这人胸口受创，一直遏制不住口角溢血，必定是早有固疾。刘坚刘坚，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难道真的只是秦兵的马前卒，若是这么一个小将便有如此才德，秦军还真是不能小觑。
　　卫峰静默无波的声音响起：“大王，秦国大司空刘国公之子刘坚，拜父荫，封骠骑将军。”
　　高孝瑾恍悟，刘坚笑道：“难得难得，我一个无名小将，陵兰王的贴身护卫竟然惦记着。”
　　卫峰神采一滞，却没有再开口。
　　刘坚淡笑，无权无兵，挂名将军，纵使有三头六臂，浩然大军面前也不过沧海一黍，秦国人才辈出，不碍事，不碍事！
　　陵兰王后背受箭之伤越来越痛，微呼一口气，默默道：“放你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刘坚道：“陵兰王若喜欢玉石俱焚，在下也只有奉陪！”
　　屋外依然兵戈声四起。刘坚这这一招确是声东击西之策，这月黑风高的晚上，高孝瑾的精骑也不太能施展得开拳脚，再打下去，五、六百人差不多会毁掉一半。
　　高孝瑾终于靠近刘坚一步，无视文忠的警觉，也不管刘坚的惊异，手伸到他嘴角去擦一擦血水，脸上渐渐荡开一丝笑，若非光影太暗，那么一张蛊惑魅色，刘坚怕又是不敢直视了。
　　“刘坚。。。。。。”高孝瑾笑道：“若是我日后打败你，便要你做我的奴隶！”
　　刘坚冷笑：“恐怕还要看你北齐军，能否守住洛阳城再说吧！”
　　陵兰王放开手，朗声笑起来：“好。。。。。。。好，看来我不守住洛阳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