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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 ...

  •   果然是弹五弦琵琶的柱台立在她身旁,不再蒙着口鼻,手指一撩拨,曲声缓缓而来,柳纤的古琴声一响,便站了主位,清新明锐,柔情款款,叫人心中只是悠然不解,怡神向往。
      一汪柔池静水微起波澜,曲声渐势,琵琶声以配,淋漓欢欣,急风细雨,如满园荷莲摇弋争辉,轻盈律动,锵锵似珠玉落华。
      端木邕二十载,从来没有听见如此精粹华丽之曲,只是一刹间怔住了。
      大势而来,更显卓著。曲子变奏忽明忽暗,琴音忽急忽缓,听者只觉心形激荡,竟是江山锦丽,万秀争辉,得豪迈胸襟,纳气吞山河之力,却又有春风舞雩,风云斗转,天地华变,百练妖娆,运神圣帷幄之心。
      潮起潮落间,便忘了所在。
      曲终半晌,端木邕也没出声,刘坚侧首望着他,看他轻笑而不语。
      刘坚心怀一释,向纱帐外望去,柳纤也还微微喘气,那异国女子更是累得不轻。果然是曲高和寡,想这琵琶女能与柳纤相奏得如此美妙,便是十成功力也用尽了。
      端木邕只轻声说道:“果然不虚此行。。。。。。”
      琵琶女退下,柳纤走出来,边走边笑道:“皇上听得高兴,可有赏赐?”
      真是无奸不商。
      端木邕笑道:“封你为乐师,随我进宫。。。。。。”
      柳纤忙低头道:“民女风尘之人,恐有污皇宫圣地,弹奏的也是俗曲,上不得台面。。。。。。进宫,民女是万万不敢。”
      听着柳纤低眉推却,刘坚只觉好笑,端木邕已道:“看来你是不肯要这赏赐了。。。。。。”
      柳纤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抬头往刘坚一望,仿佛在说:“皇上也是个耍赖之人。”
      柳细也走进来,低头道:“草民摆了上好佳宴,皇上若不赚弃。。。。。。”
      刘坚一挥手,直道:“当然要在你这里吃了,难道还叫我们空着肚子回去。”
      柳细动作一滞,伸手指着刘坚,点一点,脸上笑意荡漾,眉目似蹙非蹙,他本和刘坚年纪相似,却又有些对刘坚的纵宠无奈之感,便好象长了几岁。
      柳细亦吹了一曲,自是精妙绝伦。
      说说唱唱,转眼天也黑下来,正是“素琴微歌”灯红酒绿之时,刘坚与端木邕骑了马离开。
      俩人一离了歌舞场,便沉默无语。
      端木邕在前,刘坚相随于后,只听见马蹄踏地的声音。
      端木邕的马突然一滞,端木邕回首道:“刘坚,这‘素琴微歌’的名字,可是你起的?”
      刘坚一愣,抬头看他,只看得见他那双凝光微动的眼睛。
      端木邕不待他回答,声音飘渺,字字如玉,轻声道:“临川献清酤。微歌发皓齿。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装着皓齿雅操,却是个个口中浊臭心怀贪念。。。。。。这也只是你的一个愿望罢了。。。。。。”
      刘坚咬牙,默默说:“那柳细柳纤姐弟二人,皆是生世垂怜,可悲可叹。。。。。。在这烟花红尘,给他们一个小小天地,他们便能如鱼得水,看尽天下人的嘴脸,,如此已是大好。。。。。。”
      端木邕冷道:“你只是给了他们再造之恩,又如何能够掌控所有?”
      刘坚道:“我不能,且并未图谋他们视死以忠,这世上亦有孙思遨那般一心相护之人。。。。。。他二人尽心而为,邕儿,我若不领情,又该如何?”
      端木邕听他这么唤自己,心中一暖,却是轻轻摇头,叹道:“你总是尽信人。。。。。。刘坚,我父皇当年为保子孙相安,不惜喂我食毒。然而他尽信皇兄,害死嫡子长子。。。。。。“端木邕冷笑:“这世上。。。。。。有什么可以是全信的?”
      刘坚心中苦涩难耐,抬眼盯着端木邕,手中缰绳死死捏着,想起他和端木邕坐在“素琴微歌”里所言,又心如针扎,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有!你我二人。。。。。。”
      端木邕心震,全身一颤,道:“你是这么认为?”
      刘坚目光渐渐定然,轻点点头。
      端木邕不看他,仿佛没有看到他点头,默默道:“刘坚,你却不知,你是怕我。。。。。。你怕我学了晋国陈傅,将你纳入后宫;你怕我与你纵情,扰乱你立世的胸襟豪气。。。。。。你怕我如此懦弱无能,为了一个男子而坏了天下大事,惹端木护找了借口废我。。。。。。这些,便是你心中的信任?”端木邕声音越来越清冷,“你又如何晓得,我也怕你。。。。。。我怕你再也不叫我邕儿,口中只有皇上二字;怕你一开口就是伽罗,就是你的子孙,要叫我时时刻刻不敢忘。。。。。。从此。。。。。。就让我一人守着那虚华空浮之位。。。。。。这也是你真真正正的全信吗?”
      刘坚顿感苍茫,明明是三伏热天,他却如坠冰窟,四肢百骸泛起冷来。
      端木邕摇头道:“既是如此。。。。。。你何须为难。。。。。。”他转头驾马往前驶去,声音冷清:“那‘素琴微歌’,你留着自己用吧。。。。。。既然那兄妹二人无外心,也不必让他们成为孙思遨第二。。。。。。以后,我也不会再让人监视你了。”
      端木邕已走出老远,刘坚还立在原地怔怔不动,他只望着前方那个身影,萧瑟沉寂,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看不清楚。只觉得心心念念的东西,慢慢也要随着那人消失般,让他突然又惊恐又彷徨。
      刘坚突然用力一甩缰绳,驾马奔去,奔至端木邕,他猛地勒势,一只手已伸出去抓紧端木邕,再伸另一只手,用力抱住!
      两马并立,已没了缝隙,磨颈轻鸣。
      夜静无风,祥云素青袍与彩纹绛红服交缠,蛐蛐轻吟柳不语。
      端木邕微挣,刘坚只抱得更紧,气息拂在端木邕耳后,只觉热气漫涌。端木邕说:“刘坚。。。。。。你总是顾虑重重,到底要我如何。。。。。。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是我不对。。。。。。”刘坚轻道:“是我的错,不要生气!”
      端木邕不语,好半天终于才慢慢道:“明明是你在生气。。。。。。是你看着我与皇后乾伯嘻笑,这么久都躲着我。。。。。。我还敢气你吗。”
      刘坚一时是心疼之极,松开端木邕,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揉动,嘴里道:“是我心胸狭隘,钻了牛角尖。。。。。。”
      端木邕眼中明静,半晌才道:“再也不要怕了。。。。。。好不好。”
      刘坚只盯着他,重重点头,嘴里道:“好。”

      孙思遨在端木护的府上一住就是三个多月,人命官司被一审再审,竟是那老将军子孙,日日不满将军言行激恶,又得不到他的财产,指望那将军归西。可自从孙思遨医治以来,将军日渐心宽体胖,他们心里又焦又恨,起了谋害心思,故意栽赃。
      又有太医等详细验了孙思遨的用药,未有不妥。此一桩竭了孙思遨的清白,其他诸事皆不值一提。
      思来想去,不过是一人只手翻云覆雨,牵扯关联者有数十之众,而那将军府也从此没落无踪迹。
      孙思遨重返家宅之时,恍若隔世,小小照邻相候在门口,抱住他就大哭不止。孙思遨反而心境平和到极处,伸手轻拍照邻的头,轻声道:“难为你一个人候在这里,又受了许多惊吓。。。。。。照邻,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叫我公子,改成师父好了。。。。。。”
      照邻一听,扑通顾在地上,直磕三个响头。
      孙思遨走进屋里,一抬头,竟是忍不住呆了,双眼直直盯着桌旁那人。
      刘坚也不站起来,手中擒着酒杯,玩笑道:“怎么,莫不是几月未见,不认得我了。”
      孙思遨心中一拧,低声道:“照邻,今日家师又累又乏,你就帮我送客吧!”
      孙思遨返身要往外走,被刘坚伸手拖住,还是笑道:“要休息就进去床上休息。。。。。。我守着你好了,今日有圣上口喻,必要好好陪着孙道医。”
      孙思遨脸色变冷,笑道:“刘将军即有圣旨,孙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我才卸了人命官司,外者说三道四,亦不敢再乱行医。。。。。。如今生无长物,若与你来往,只怕有污你的清誉。”
      刘坚松开他,微笑道:“你这个委屈,皇上可是记下来了。。。。。。就算你不愿行医,难到连你我的关系也要撇清?”
      孙思遨面色无波,却是太过清冷,“刘坚。。。。。。你开口也是皇上,闭口也是皇上。。。。。。皇上的恩德,孙思遨心知肚明。只是不明白,我孙思遨立斩之人,如何能刀下救存,还有一个垂暮老者等着我去医治。。。。。。”
      刘坚淡笑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孙思遨心里有气,冷笑道:“原来我孙思遨是靠天意救存于世。。。。。。到最后,我也相信甚至情愿你来救我。。。。。。”孙思遨望着刘坚,微微摇头一叹,“我在端木护府上三月有余,心中所愿也不过是自作多情!”
      刘坚想说什么,却突然阻了半刻,叹一口气,轻道:“你在那人府上,反而最安全。。。。。。”
      孙思遨嗤之以鼻,不愿再看他,笑道:“步步为营,终日心惊。。。。。。总是相信。。。。。”他一顿,笑意变得有些苦,声音也轻下去:“总是不信。。。。。。”
      刘坚握拳不动,脸上笑意不退:“孙思遨,你从今以后,便不肯再相信我?”
      孙思遨一愣,咬着牙不答。
      刘坚也不等他回答,伸手拍拍他肩,还是笑道:“等你气消了我再来吧。。。。。。你早些休息。”
      孙思遨僵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又痛又难受,看刘坚与他擦肩而过,转出门去。
      房门一动,挡住了光线,在孙思遨的身上投下阴影。
      他心里并不是不清楚,此事也怪不得刘坚。然而那三个月中,他身心俱疲,身边眼线之多,怕是上茅厕也有人相随。听不到外界半分消息,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自由,只怕那老者一个不妥,他也要陪葬。
      心性高崛如他,从来以自己的好恶行事做人,如今提着性命软禁于端木护府中,不由得想起父亲来。他父亲当年亦是受了冤,而碰到公正严明的令狐公。。。。。。他却没有父亲的运气,端木护心胸狭隘为众人皆知,若是刘坚不救他,他怎么能活,怎么能逃得出来?
      端木护纵使十恶不赦,却是真真正正的一个孝子,眼见他亲娘死里逃生,能言语能咽食直至能说笑能坐立,心内对孙思遨总有了一份推崇,心怕此人一死,天下再无医者能比。他母亲对医术高明者也十分敬重,要放了孙思遨出去,他便从之。
      然而,这原来只是天意。。。。。。只是天意。。。。。。
      孙思遨一苦,慢慢步到床边,往前一倒,仿佛再无半分力气,晛消风起,他只觉得渐渐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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