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错·宫乱》月下荧惑

4、旦日贺

　　此次战役打得十分惨烈，但李博准终于攻破山林卡，而那旦日贺及其余部也趁乱跑了。宣澈此时却没有得胜而归的喜悦，因为至始至终，他也没有见到那个他心心牵挂的身影！
　　据与清玉一同攻城的清泉回来报，当时只见清玉与那旦日贺正面相逢，而后旦日贺一直向卡外逃去，清玉也跟着过去。但由于战事混乱，没有人知道旦日贺最终与清玉跑到什么地方了。
　　李博准闻言，不禁仰面长叹，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渐渐有些湿润。他征战几十年，素来知道战场一夕之间，便会有许多鲜活生命顿失。清玉失踪，生还的可能又有多少？想及此，再坚强的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而一旁的宣澈听了这消息，也不禁眉头暗紧！
　　他回忆着晚上那让他一心牵念的身影时，却突然耳边响起这样的话：
　　“……只是我突然感到奇怪，那旦日贺如何得知当时山林卡十分空虚？又如何得知粮仓所在之处……”
　　那日被他打断的清玉的话再次响于耳边，怎会如此巧合？而昨晚的攻卡，显然旦日贺已有准备，如不是清玉奋力攻城，怕是损伤更为惨重。更为重要的是，那旦日贺离开，竟无人发觉？他思前想后，渐渐发觉有些不对。
　　昨晚攻城计划是临时才通知的，普通士兵不可能提前得知，若是这样的话——
　　他环视了一下帐中这四人：李博准、李清泉、石少葵与洪康。个个都参加了昨夜的征战，且均挂彩不少。到底是被出卖，还是——

　　好疼，全身上下无不疼痛难忍，疼得意志全无，精神不济。
　　李清玉自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像茅草房般的屋子，身上厚厚草席，却透着一股寒意。这是在哪里，他努力自浑身的疼痛中寻得一丝清明，不断地回忆昨晚的情形——
　　都尔沁兵士利用沙包、泥砖向攻城的士兵攻出，多数兵士纷纷自云梯上落下，甚至有兵士已生退意，战况对己方十分不利。
　　弟弟李清泉站于自己的身旁，显然忧心重重。没有办法了，只有强攻，李清玉决定身先士卒，先攻上城。于是他抢过一架云梯，向上登去，眼前前面的士兵纷纷倒落，自己也挨了不少石块，尤其是一块巨石，堪堪地自身侧而过，差点儿击中自己的头部，但肩头却因此挂了彩，那块骨头仿佛碎了般疼痛。双手几乎把持不住云梯架，他歪了一下，但很快站直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倒下去！
　　他继续前行，眼见就要到得城头，那边都尔沁士兵正在丢石砖，对于靠前的士兵以长矛对付。他咬了咬牙，再次避过巨石，突然将腰间钢刀拨出，趁那士兵正欲丢砖，立即向他刺去。那士兵无力反抗，只得哀号一声，倒在了地上。趁此机会，李清玉爬上了城头。
　　一得城头，他立即挥着长刀周围都尔沁士兵刺去，为自家士兵杀开路来，卡口城头上越来越多自家士兵。
　　其他都尔沁士兵见机不妙，立即向他挥动长枪。几经突围，他在那重重人群中发现了那天的人影。
　　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一心想要他的命。那天他们相谈甚欢，转眼却已为敌对。为了各自的国家与利益，他们拨剑相向。
　　转眼间，已与他拆了百余招，但仍不分上下。只见那人显战显向后退，不能让他跑了！于是，也紧紧地跟着他的脚步。
　　那人似乎很清楚自己离开的路，只见他窜入一处深林，便不见踪影。
　　夜色茫茫，他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跟着他继续前行，眼见那身影再度出现，却突然感到身上的伤口如撒裂般疼痛起来，眼前一阵发昏，无比压抑的黑暗再次袭来，眼前却出现了那个人的脸——
　　“你一定要小心。”
　　“澈……”他喃喃地道，却抵不住黑暗的降临。
　　是附近的农家，还是——
　　旦日贺！
　　那人轻轻地打开门，见他一脸惊愕地看向自己，笑道：“你醒了？你受的伤太重，还硬要与我拼命。”他走到李清玉的面前，道：“好好休息吧。”
　　战场上还在你死我活地较量，此时的他却在安慰自己好生休息，这让李清玉实在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我在什么地方？”
　　那旦日贺轻轻一笑：“这里，便是鬼子林。”
　　？！
　　清玉惊愕地想着，脸上却不表现：“原来我跑到你们的老巢里了。”旦日贺但笑不话，李清玉继续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不会就这样放我在这里呆着吧？”
　　旦日贺俯下身子道：“那日在耳苍城内见到清玉、清澈两位兄弟，便知你二人并非凡人，果然，竟然一个是都卡李博准的长子，另一个竟是当朝太子！”他这话一出，让李清玉不禁抬起头来看向他。
　　这时，门外偶尔有人走过，李清玉仔细辩听，却发现那确是都尔沁部的人正在欢歌的歌声。明明打了败仗，却有心思在这里喝酒欢唱，他不禁疑惑地看向旦日贺。
　　那旦日贺笑得诡异。
　　李清玉轻轻道：“你们攻陷山林卡如此容易，此时败退却如庆贺，难道……”他想了想，却不禁冷汗直下。
　　旦日贺道：“说得对，昭明天朝固守都卡的火炮弹药已于昨日用尽，粮草前日也被烧得十之七八，攻下都卡指日可待！”
　　李清玉笑道：“原来如此，你早已知道。”其实这时清玉的心中惶恐大于惊异，那日粮草被烧，已失之七八，但为稳军心，李博准对外告知只有少部分失却，余粮几日内便可补充。而此事真相，明明只有他们几个首领才知道的事，那旦日贺却对此十分清楚。
　　他的心思左转右转，努力平息。良久，这才轻声笑：“一向善于鸡鸣狗盗之术的都尔沁部竟然也开始学会攻城侵略了，哼，不过是玩大了。”
　　旦日贺听了这话，瞳孔渐渐收缩，双手握得拳头发白，连李清玉也略略感到他的杀气已起，只是他实在是想知道，这旦日贺想要如何处置他这个俘虏。
　　良久，旦日贺突然笑了起来：“你休想用言辞激我！我都尔沁部以前虽寨小力微，但不代表我们没有凌云之志。待得我们取下天朝土地，你向我俯首称臣之时，你便知道我都尔沁是打不败的！”他说得凌云激昂，李清玉却慢慢皱紧了眉。
　　早就知道都尔沁此次新换的首领并非凡人，原来他们竟打起了昭明天朝的主意。天朝据守许多良田美地，自然是各外族垂涎所至。
　　想及此，他突然笑了起来：“就凭你们？”
　　旦日贺亦笑道：“你不必再激我了，接下来你就看着吧！”
　　李清玉道：“你还不如一刀杀我了才好，否则我定不会让你安生！”
　　旦日贺亦道：“我当然知道，但耳苍城内饮酒欢畅乐，知己身份之定；酒后悉心照料，明明疑心却不杀我，我旦日贺会感恩的。”
　　原来他将那日清玉帮他换衣当作清玉以他有疑，清玉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你我三人皆未表明真身，算不得什么知己。”
　　旦日贺笑道：“我说是，就是。”说着，他伸手揽清玉的肩。
　　清玉向里挪了一下，却牵动伤处，不禁皱紧了眉。
　　旦日贺道：“素来听闻你与那太子宣澈交往甚密切，怎么这时却不让我碰一下？”
　　李清玉惊他对自己与宣澈之事了如指掌之余，却平静地道：“难不成都尔沁部的首领都喜好对俘虏乱搂乱抱？”
　　旦日贺被他抢白，脸上一阵红，不禁收手起身，狠狠地瞪着他。
　　李清玉也狠狠地回瞪向他，一时间，空气也凝固了起来。

　　以后的时间，旦日贺时而不时来看李清玉，当然李清玉也不是好惹的。每每二人站在一起，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二人必然互相瞪眼，谁也不让谁。每每此时，骇得连来通报的兵士也不敢进门。
　　但是，随着李清玉的伤势好转，他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旦日贺不得不在他房间周围多插了些人手，不过，意外还是频频出现——
　　入夜，李清玉将衣物团作一团，塞于被下，人却挂在梁上。这些天来，他已将这房顶的茅草开了个洞，此时正利用这个洞来个“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悄悄自茅草屋顶上走，因房顶是以梁子架起，茅草铺就的，因此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十分不便。他俯下身子，静静地看那都尔沁部落分布，来确定接下来的行走路线。
　　李清玉屏气凝神，见这寨子中的房屋多以茅草房为主，且分布有些散乱，自己所住的房子正处于偏西位置，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卫兵把守，看来似是他们军事管理的区域。
　　除了守卫兵，还有走动守卫，提着灯，来回巡视，看来这一带防卫十分严密。
　　李清玉悄然前行，想寻个空隙逃走，却不料这时自大寨外走来一人，他身着黑色衣衫，在浓夜中几乎看不出来。而就这样一个人，那些守卫见了也如同相识，恭敬地让他进入。过了许久，那人这才走了出来，月光下，虽看不得清楚，但那人的身影依稀，却十分眼熟。
　　李清玉见那一排走动守卫队渐渐走远，便悄无声息地抬起身来，轻轻落在一个守卫兵身后，冷不防一伸手——
　　不料，手在半空却被人紧紧抓住，李清玉回头一看，旦日贺正在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自己。与此同时，那守卫听见动静便回过头来，引来其他各处守卫。李清玉此时已记不得有多少人冲过来，他只记得自己必须摆脱眼前这人。
　　而那些卫兵似也不想伤他，只在一旁围着不让他有机会逃出。而此时李清玉也没有机会逃走，旦日贺正以全力向他袭去，时间一久，李清玉便觉自己力气全失，他寻了个间隙，以肘击旦日贺，趁他躲的时候，立即补向前夺了一个守卫手中的长矛，这时其他守卫亦发觉不妙，立即围攻起来。
　　李清玉手持长矛，左右挥动，并趁机向外移动。
　　旦日贺此时似并不急于抓他，任他击退守卫，向寨外跑去。
　　“首领！”一位卫兵焦急地道。
　　旦日贺一笑：“不必，这林中布满密阵，没人指引，根本出不去，想他不多时便会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