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大佬的替身》酒爷

4、【娱亲】

　　卯时三刻，天刚麻麻亮。
　　我甩着发昏的头，游魂般地走在长廊上。
　　除了刚到通州那几年，我何曾再受过这样早起的罪。想起以前随着爹娘在外逍遥快活的日子，总觉得长廊外的天空愈加昏暗。

　　“滢琬小姐。”
　　那薛妈妈留下的两个丫环突然在我眼前弯了下腰，我猛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姣好的身影站在离我身前三米远的距离。
　　一身在晨光中微微发亮的飞蝶衣甚是让我眼馋。

　　这衣服怕是得值个二十两大银。
　　我在心里琢磨，两个眼珠子恨得不得扒拉到衣服上去。
　　“莹景妹妹。”那姣好身影轻柔地唤了一声，声如黄莺，婉转清扬，带着些矜持端庄的味道。
　　是二房的白滢琬，我那二伯伯家的嫡女，通州白家姑娘里顶尖的小美人。

　　我与这美人并不亲近，但美人长我一岁，人家既唤了我一声，我当然是要回礼的。于是我便福了一福，“滢琬姐姐。”

　　那做姐姐很是热情，挟着一股香风飞到我面前：
　　“既是碰见了妹妹，那便一同去向祖奶奶问安罢。”

　　我被这香风薰得脑子一个激灵，这是七里香阁的“东风起”，一匣子就是五十两，简直能抵白滢琬身上两套飞蝶衣还有余。
　　待她与我并肩行走时，我看她便觉得她是这满园中最吸睛的那一个。

　　瞧瞧这衣上压着的赤金梅花缨络，光梅花芯上的玛瑙就价值不菲吧。
　　玛瑙容易色泽不均，二房伯娘是从哪里给自家女儿找来这么多纯度一样的，硬生生凑成七朵梅花红蕊。
　　再看看这头上的整一套海棠宝石发簪，个个剔透见底，玲珑可爱；配上这珐琅戏蝶珍珠步摇，叫一个好看……蝶腹缀着的珠子，虽说没有老祖宗脖颈挂的那串大，但在外面也是能卖到一两银子般的价钱。

　　想到一两银子，我的心登时低落无比，连白滢琬腕上露出的白玉镯子都不耀眼了。
　　如果不是因着那一两银子，护国夫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吧……

　　她出身于在上都都极为显贵的辛氏一族，成人后又嫁给了同出世家的两朝宰相周隐野，在上都她肯定见过不少容貌美丽的姑娘，何苦……
　　何苦为难我这偏僻乡地、容貌普通到爹娘都扼腕叹息的女子。

　　“妹妹可是瞧着我这双镯子好看？”

　　黄莺儿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这才发现自己双眼粘在白滢琬手上。

　　“没……美的很。”说不好看那是不可能的，这对白玉镯子打眼一看，我就能估出它价在百两以上。一两银子都能让我胆大包天讹|诈了护国夫人，这百两的镯子，哪怕它雕的是一圈小猪猪，我都能说出它圆滚可爱，富贵异常。

　　“既然妹妹瞧着好看，那送妹妹如何？”白滢琬笑着，便脱下那对镯子，递到我面前。

　　我何曾见过因着“美的很”三个字就这样大方，把一两百的物件一抹手就送人的？
　　这可不行。

　　我连忙后退，嘴里推拒道，“姐姐别开我的玩笑了，妹妹担不起。”
　　白滢琬却不依不饶地缠上来，”素日我常于祖奶奶膝下承|欢，总是甚少见妹妹，今日咱姐妹遇到一块，也是个缘份，难得妹妹喜欢，一两个镯子又算什么？“

　　我听着她这话觉得有点牙酸。好似我在这通州住了六年，就没跟她在一个园子里生活似的。

　　白滢琬边说话边拉起我的手，拿起那对镯子就要给我带，我生怕再挣扎下去，近三百两的镯子给人弄碎了，人家要我陪，但只好站住了脚。
　　那两个白玉镯子”倏“地一下，滑|进我胳膊里去了。
　　白滢琬瞧了我一眼，捂嘴笑了声，“走吧，好妹妹。”

　　我带着两个白玉镯子，心中甚是兴奋，又是失落。
　　兴奋自然是因这镯子的银价。
　　失落则是因为这镯子带上一会，还是要还回去的。

　　老天总是公平的，无端受一份好，你便也要还一份回去。
　　就是不知从来都不缺钱、也不缺势的白家二房小姐白滢琬，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白滢琬看着性子亲和，脸上爱笑。一路行来，她却只上下打量我，并不说话，一会儿看看我的头，一会儿瞧瞧我的脚，然后就抿嘴笑。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看得如此开心无比。

　　任她眼光上下，我岿然不动，只低着个头，眼观鼻、鼻观眼地跟着她踏进宝慈院。

　　宝慈院是白家老祖宗的院子，常年飘着股檀香。大概人上了年纪，总是会信些佛啊菩萨啊的，端的那叫一个素净养性，心平气和。

　　二月的天还是有些冷，老祖宗窝在福寿堂的炕桌上，我们便在炕下行礼。

　　白滢琬带着黄莺儿般的声音叫了声祖奶奶早安后，便停不下来，一会儿指着自己头上的珐琅戏蝶珍珠步摇问祖奶奶好不好看，一会儿又说春暖花开了要和姐妹们扑些蝴蝶来给祖奶奶看，一会又说起自己父亲在外行商见到有富商养的小女儿化了蝴蝶仙，逗得老祖宗在上面乐呵呵地笑，屋里气氛那叫一个和谐可亲。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子，饮了一小口热茶，心中对白滢琬承担起彩衣娱亲大任甚是感激。这个时候，若让我唤上她一句姐姐，那必是心甘情愿的。

　　“你怎么今日手上光秃秃的？又不喜欢那对白玉镯子了？”
　　老祖宗的声音在上边响起，吓到了正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吃桂花山楂糕的我。
　　白滢琬笑嘻嘻地回到：“自然是喜欢的，不过今天莹景妹妹看到我那对白玉镯子，那眼睛都欢喜不动弹了呢，我见她那爱的要死的样子，当然是要成全她了。“

　　……

　　听听，人家这话。
　　说的好似那镯子是我情郎似的，我得不到就会要死要活。

　　我收回刚才说的那句姐姐。

　　老祖宗拍着白滢琬的手，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小姑娘年纪轻轻说什么爱呀死呀的，莲花，去把我的妆匣打开，我记得有一对芙蓉玉的粉镯子，正适合滢琬这样娇娇俏俏的年龄。“
　　“是。“一直垂头站在老祖宗背后的一个一等丫环福了下身，便退下去了。
　　白滢琬喜得眉开眼笑，朝老祖宗撒娇，“谢过祖奶奶，让祖奶奶破费了。“

　　我……
　　我默默地将从椅子上抬起的屁|股挪了回去。
　　原本打算顺着老祖宗口风还回去的镯子，看样子是没戏了。

　　可这并没有让我兴奋，还不回去的礼，没有那么好收。

　　“这芙蓉玉比你那对白玉镯子是差了点，不过姐妹之间吃点亏是应该的，一家人之间还需彼此多照应才是。“
　　“祖奶奶说的是。“

　　我咂摸着老祖宗这话似有它意，悄悄抬头一看，老祖宗正一副慈祥的笑脸对着我，“你说是不是啊，莹景丫头。“

　　“是，是。“我连忙站起身，生怕晚回一句，就要被老祖宗眼里的精光射|死。

　　“你今日得了你滢琬姐姐一对上好的玉镯子，以后也应多照顾些你姐妹。“
　　“是。“我回着话，便不小心瞥见白滢琬嘴角下撇的神情。
　　看样子，纵是我想照顾人家，人家也不乐意呢。

　　不过，老祖宗叫我来，难道只是为了特意说句“姐妹彼此之间多多照应“，为何还不赶紧进入正题？

　　自我娘昨日告诉我，老祖宗心中有了主意。我便知道老祖宗是要送我去上都了。
　　但我白莹景长相平平，护国夫人说我颇似白素伽，大家用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信的。换做旁的家族，可能说声“小女荣幸“便一笑而过，但对连一个废了的罗锅公子都不肯放过的老祖宗来说，这句话能衍生出来的可能太多了。
　　白莹景固然相貌平平，可借着“类似白素伽”这个名头，却能夹带不少东西到上都呢。
　　比如，在通州美貌排行榜上，常年霸占前排的白家姑娘。

　　我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感觉一座大山压下来，背得我不情不愿却无法逃脱。

　　我这头沉思，福寿堂的屋帘微微一动，一道纤细的人影踏了进来，轻柔如烟的声音响起：
　　“祖奶奶，该喝药了。“

　　白滢琬从炕沿边上起了身，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我却听见了里面的不情不愿，“见过滢珠姐姐。“

　　白滢珠？
　　三房的长女，老祖宗的心尖肉。
　　还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这位长年霸占白家女子美貌之首的姑娘呢。

　　我心里想着，抬头便向白滢珠望去。这一望，小心脏居然狂点头，怪不得比起满身“贵”气冲天的白滢婉来说，老祖宗喜欢白滢珠了呢，实在是……
　　这白滢珠简直就是老祖宗眼中的大家闺秀楷模。

　　只见她小小一张瓜子脸，着了件上白下绿的袄裙，没有白滢琬那般华丽，却很是符合大启朝对姑娘家们“淑静恬美”的气质要求。
　　衣饰简单，发饰更是算得上朴素。一头如墨般的长发上，只插了一根绿玉簪，但这绿玉簪可不简单，是个上品。

　　玉簪子通透晶亮，水头够足，映着黑发，显得黑发愈黑，玉簪愈绿，再与她那白玉肌肤一搭，简直就是宋玉词里说的“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
　　再看她行动间，衣裙不摆，禁步未响，身姿却能袅袅娉娉，惹人怜惜。
　　当真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行如细柳拂风，静如落花照水。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心里敬佩至极，想起自己来到通州白家后学走路，被女先生整整打的那三年板子，觉得自己当真是该打。
　　毕竟直到现在，我都做不到白滢珠这般行-态。

　　见我望她，白滢珠神色淡淡的。
　　她长着浅弯的柳叶眉，柳叶眉下，一对青山溪水般清澈见底的秀长眼睛。那眼睛柔软地朝着屋中一打量，开口时语气婉转动听，令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听她说话。
　　“滢琬妹妹，莹景妹妹。”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声韵，嫁在通州，我都觉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