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永远》树小树

4、第四刻

　　第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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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憬岩走到近前，低声问了句：“回来了？”

　　阮初“嗯”了一声，“在等我吗？”

　　他点点头，语气里透着股坦诚，“我不确定下午是不是看见你了……”

　　说着，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购物袋，想来这个问题她是不需要回答了。

　　“你吃饭了吗？”

　　吸取上一次见面出现的失误教训，这一次倒是早早地想到了这一点。

　　“还没有，你呢？”

　　阮初其实已经和欧阳她们吃过了，可还是说：“我也没有。”

　　周憬岩隐约笑了一下：“那一起吃顿饭吧。”

　　黄昏时分，暮光微暖，将他那双乌润的眼睛衬得越发清澈明亮。

　　阮初望着他，不自觉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稍微等我一下，我上楼放放东西。”她边说边举起手中的购物袋，东西虽不多，但提着还是有些累赘。

　　“好。”

　　走开两步，突然看到公交车上遇到的两个女生，瞬间又折了回去。

　　周憬岩偏头看她。

　　阮初很真诚地邀请：“一起上去吧。”

　　两人上楼，阮初掏出钥匙开门。

　　这栋宿舍楼名义上叫做教师公寓，可实际也只是将学生宿舍改造了一下。原本四人一间的宿舍拨给教师单人居住，空间上倒是宽敞许多。

　　只是阮初分到的这间宿舍光线条件不佳，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整个房间却已经像被罩在了磨砂的玻璃罩子里，视线所及都带着那么一丝朦胧。

　　她将购物袋放到矮柜上，又走到小阳台把窗户打开通风。

　　回到里间，见周憬岩站在她的书桌前，很安静地盯着一个地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自己的台历。

　　那个被她标记了很多东西的……该死的……台历。

　　阮初心下一惊，忙抬手把它按倒在桌面上。

　　“……”

　　万籁俱静。

　　阮初窘上加窘，缓慢缩回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周憬岩不禁失笑，微一低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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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霖大周边的小饭馆相较于他们念书那会儿已经多出了好几倍，阮初走在前面，严谨又认真地“货比三家”，最后挑中了一家卫生程度与上座人数相对平衡的家常菜小馆。

　　“这家怎么样？”进门前，她还是很民｜主地征询了身后人的意见。

　　“可以。”

　　嗯……很给面子嘛。

　　小饭馆的店面不算太大，阮初一进去就遇到了认识的人，尹谌看到她时愣了一下，“这周没回家？”

　　稍显熟络的问话，不由地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尴尬。

　　“嗯。”

　　尹谌这时才看到她身后站着的周憬岩，面上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古怪。

　　后者向他微微颔首，极其清淡地打了个招呼。

　　尹谌抿唇，没再多说什么。

　　他同桌的友人后来悄声询问：“既然认识何不叫来坐一桌？”

　　尹谌低头喝酒，对此未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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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初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服务员过来倒上茶水，她喝了一口，皱着脸把杯子推远。

　　周憬岩点菜回来正好看见她站在冰柜前挑挑拣拣，不禁轻皱了下眉，“不要喝冰的。”

　　捏在手中的饮料不忍放下，阮初郁闷着小声抱怨：“茶太苦了，而且店里也没有常温饮料。”

　　周憬岩略略沉吟，“你先坐，我出去买。”

　　阮初重新坐下，大姐的电话也恰好打了进来。

　　“微信上叫了你N声，你就是堵路上了也给回一句啊。”

　　阮初迷糊：“什么事？”

　　大姐哼笑：“那三个男人的微信呢？你不发给我，我找谁相亲去？”

　　“……”这么积极？

　　阮初扶住手机小心翼翼地回： “其实吧，三姨只是说给我介绍，具体的我也还什么都不知道。”

　　大姐惊讶：“那你就敢推给我？”

　　“不是你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吗？”

　　大姐悲愤：“你耍流氓啊！”

　　这时，周憬岩过来将手上的一瓶饮料递给她，阮初接过，冲他笑了笑。

　　电话另一端，大姐的嘴巴还没停下来：“下午我头脑发热，答应你的都不作数。”

　　阮初把烫好的碗筷推给周憬岩，冲着话筒直叹气：“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大姐警觉：“什么意思？”

　　“欧阳应该到家了吧，下午发生的事你觉得她不会和三姨说？”

　　大姐沉默了一会儿，在挂电话前发出积蓄已久的高分贝怒吼——

　　“姓阮的，你又坑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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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很快端上来，阮初虽然已经吃过一顿，可作为资深肉食动物的她，眼珠子还是忍不住滴滴溜溜往肉菜那边斜。

　　周憬岩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把两盘肉菜换到了她面前，然后又下意识按着以前的习惯给她夹青菜。

　　筷子伸过去才反应过来，夹着菜的手微微一滞，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阮初抬眼去看他，一颗心像被浸在了温水之中，湿淋淋又暖烘烘。

　　“别动。”

　　扔了夹在筷间的排骨去接那小撮青菜，这副急吼吼的架势倒是把对方逗得嘴角爬上笑意。

　　周憬岩吃饭一贯的慢条斯理，阮初纵然贪吃也已经饱餐过一顿，这会儿干脆搁下筷子看看对座的人吃饭。

　　看着看着又便忆起，上一次像这样面对面的吃饭，仿佛已经是那样久远的事了。

　　不知什么时候，墙壁上的电视机被人调至公共频道。

　　霖城电视台共有八个频道——新闻频道，财经频道，科教频道，公共频道，影视频道，文娱频道、体育频道和少儿频道。这八个频道管辖着市内八百多万人口的文娱生活，除霖城以外的人再喜爱也看不到。

　　此刻，电视上正在播《民生资讯》。

　　阮初盯着电视机，突然“咦”了一声。

　　好眼熟的两个人。

　　记者：“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为什么没有选择和男朋友一起度过呢？”

　　受访女路人一脸严肃：“昨天刚把他变成前男友。”

　　记者：“……”

　　向前走了几步，又重新访问到一位路人。

　　“对于今年的白色情人节，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受访男路人躲躲藏藏：“别采访我，我正跟踪我前女友呢。”

　　记者一脸问号。

　　接着，镜头随着男路人背影拉近，方才受访的两路人竟然勾肩搭背地走到了一起……

　　阮初摇头叹息，“他俩故意的吧？”

　　周憬岩放下筷子，往电视屏幕上扫去一眼，“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阮初赶忙否认。

　　回复完，喝了口饮料，又加问道，“你不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周憬岩顿了顿，补上一句，“见都没见过。”

　　阮初本来还在佯装，这会儿是真绷不住了，低着头彻底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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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小饭馆又有电话打进来，是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

　　阮初接通来电，还没说上话，就一下变了脸色。

　　挂了电话，周憬岩问：“怎么？”

　　阮初咬牙，“我们班的学生喝了酒正在女生宿舍闹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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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离教学区最近的一幢宿舍楼，隔着一丛浓黑的树尖，西边的教学楼隐约可见。那里灯光点点，像是镶在了树梢之间。

　　阮初和周憬岩沿路走过去，小道边的花圃里早已不见金茶花的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细细密密的小草。

　　抬眼便可见女生宿舍楼，阮初走近看到几个男生正费力拖住他们的同学，而被拖住的那一个却像头倔驴似的非要往女生宿舍楼里闯。

　　她走过去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在干嘛呢？”

　　“阮老师。”

　　其他几个同学见到她立即收手站好，男生没了支撑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站都站不稳了还给我搞事儿？”话说得轻松，语气却清寒得很。

　　男生意识不清，听到这话竟挤出了两行眼泪，“阮老师，XXX要和我分手。”

　　阮初没听清他说的名字，扭过头问旁边站着的几个，“谁？”

　　几个学生争先恐后地说了个名字，阮初还是没听清，但听清了后面一句，“国贸一班的。”

　　原来也是个跨专业搞对象的主儿。

　　阮初皱眉，“行了，回去睡一觉，有什么问题也等清醒了再说。”

　　男生却还在哇哇大叫：“我不！凭什么她说分手就分手，我还没同意呢。”

　　阮初懒得理他，直接抬手示意另外几个同学把他架走。

　　男生见状忙爬起来往旁躲开，以为没人能制住自己了，立即跑到窗户下仰着头嘶吼：“XXX你下来跟我说清楚！你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

　　阮初气急，揪着脖领子把人拖回来，“你非得把保卫科的人招来才肯罢休是吧？不就是女朋友提个分手吗？屁大点事也值得又是喝酒又是闯门！我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失恋会像你这样！我让你睡觉你不睡是吧？操场给我跑圈去，十圈不行就跑二十圈，什么时候冷静下来了什么时候算完。”

　　男生站着不动。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呢？还不快去！”阮初厉声斥道。

　　男生终于往操场方向跑走，剩下几个同学面面相觑。

　　阮初转过来，看见排排站好的几个学生，又问：“今天跟他一起喝酒的人有哪几个？”

　　几个人都举了手。

　　阮初点头：“都喝了啊？那行。你们几个现在去陪着他一起跑，之后回到宿舍记得告诉他，两千字的检讨，一式三份全部手写，一份自己留着，一份交给这里的宿管老师，另外一份明天晚饭以前放到我办公桌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几个同学本来想提醒说他们其实是她带的第一届，可转念意识到自己没被连坐已是万幸，于是争抢着都往操场去了。

　　学生走后，阮初又去同宿管老师打了声招呼，“虽然念大学了，可还是小孩子心性，但好在也没造成太坏的影响，能不能麻烦老师就不要往上报了。”

　　宿管老师的黑面由阴转晴，欣然同意道：“当然当然。”

　　处理完一切后，阮初拍着胳膊往回走，在小道上看见抱臂站着的周憬岩，他不常摆出这样的姿势，乍一眼看上去还有些怪异。

　　走近了才开口问他：“你怎么了？”

　　对面闻声淡淡回答：“我失恋的时候和他挺像的。”

　　“啊？”

　　“也喝过酒，也闯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