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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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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永远》
文/树小树
楔子
分享音乐:李宗盛-《鬼迷心窍》
——11分钟前来自周憬岩的朋友圈
第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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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的时候跟着家人去庙里求签,解签的人说她月德生辉,红鸾星动,是喜气临门之象。
阮初拿到签语看了很久,久到四岁的小侄女抱着她腿蹭了又蹭,最后干脆隔着裤子咬了一口才终于让她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去捏小侄女的鼻子,小家伙却伸长手想要拿她手里的东西。
她笑了笑,头一次无视掉孩子的请求,把签语折好,塞进了钱包的夹层。
两周后。
她站在学校的传媒楼前,看着那个一身休闲西装的男人,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这句签语。
早上上完两节课回到办公室便听同事说起这次毕业校友捐赠雕塑的事,她起初没太在意,直到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从对话内容中蹦了出来。
放下手中的名册,她些微皱起了眉:“你们刚才说谁也来了?”
两个同事似乎很欢迎她的加入,听到问话,双双回过头来——
“周憬岩啊。”
“你平时看不看本市新闻?就是那个很年轻的新闻主播。”
还没消化掉前一句话带来的震颤,后一个问题却已经接踵而至。
阮初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唇却紧紧抿了起来。
同事A看她这样,不由觉得好笑,“就知道你肯定从来不看本市新闻。我也懒得给你科普,你要感兴趣就自己去了解吧。”
同事B要比同事A更接近真|相一些,“不对啊。他好像也是你们11级的,按理说你应该认识他,只是不知道你那时候有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他?”
阮初还在发怔。
有没有见过他?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记忆中那个总是等她等到没脾气的男人,她应该回答见过还是没有见过?
好在两个同事也并不在意她的答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转入了新的讨论。
“不知道他本人和电视上看起来差别大不大。”
“你去传媒楼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那不行,我一会儿还有课呢。”同事A说完心有不甘,遂又添了句,“不然就是趁上课前……绕道过去看一眼?”
同事B哂笑:“谁管你。”
同事A想了想又道:“说起来周憬岩也算是他们学院的金字招牌,培养出这么一个人来,至少够艺术传媒学院吹上十年。”
“不至于吧?不过我倒是听说他从中学开始就是学校广播站的,人家那叫天赋,普通人求不来的。是吧阮老师?”
不知道话题怎么又传回自己这里,阮初呆愣着“嗯”了一声,其实压根没听清她们在聊什么。
大概从听到他名字开始就不怎么清醒了。
所以才会在同事B提到要去艺术传媒学院找尹老师拿材料的时候自告奋勇。
同事B不觉有异,反而左一遍右一遍地对她重复着“谢谢”。
接着她便来到了这里。
顶着早春还不算炙热的阳光,站在毫无遮蔽物的玻璃门后,只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他。
在与人说话的间隙,他抬手解开了上衣纽扣,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竟让她觉得恍若隔世。
阮初不禁出现了幻觉。
恍惚中想起那年冬天,学校里的金茶花开得正好,晶莹油润的花瓣争相绽放,一时间让整个校园都褪去了冬日的厚重与沉闷,变得耀眼明媚起来。
在那条落英缤纷的小道上,她追在他身后,恶作剧似的捡起一片花瓣去刮他的脸。
刚刚下课的校园热闹非凡,周憬岩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红了耳朵,他当时也是这样不慌不忙地拽下她的手,然后合拢收在了自己的掌心……
……
“诶,阮老师。”
回忆就此打住。
阮初回过神来寻向声源,原来是院办的朱老师发现了她。
朱老师这一声叫得不大不小,却足够引得里面一群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阮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自然一点。
朱老师迎上来就问:“阮老师怎么有空过来?”
阮初还没答话,旁边另一老师却接过了话茬,“瞧你这话说的,阮老师就是11级的,还不许人家过来见见老同学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阮初竭力笑着解释,“找尹老师有点儿事,听说他在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朱老师面露恍然之色,方才点头:“哦,是这样。”
语毕,又热心肠地转头帮她喊人:“尹老师,阮老师找你都找到这儿来了。”
阮初掐着手心,有些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
尹谌原本是没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直到朱老师喊出那一句。
他挺惊讶阮初会来这里找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站定后便问:“找我有事?”
阮初心猿意马,含糊同他说明了来意。
尹谌听完,很是爽快地拿出钥匙递给她:“你直接去我办公室拿,材料就在办公桌的抽屉里面。”
阮初接过钥匙才后知后觉这样的行为有些暧昧,她轻|咬下唇,尽可能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那就不打扰尹老师了,你忙着。”
尹谌点头,好巧不巧又接了句:“钥匙就先放你那儿,等这边结束了我再去找你。”
阮初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目光没忍住还是往周憬岩那边飘了过去,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心里有什么东西就这么轰的一声塌了下来。
周憬岩有一双黢黑的眼睛,像是跨过了漫长黑夜,最终着陆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因为衔接了巨大的反差而呈现出别样的深邃与明亮。
这双眼睛此刻正一声不响地望定在她脸上,漆黑依旧,深邃依旧。
唯一没有依旧的,是他神情间持有的那份平静,仿佛如他平日播报新闻时的叙事口吻一般,平直得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阮初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接着便调转了视线向前走去。
直到走出传媒楼,走入那群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安全地带,她才垮下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叹完气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活该。
她和他的这段感情,说好要负全责的人是她,可最终肇事逃逸的人也是她。
想来,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如此这样埋怨着,心里倒也好受了些。
**
下午给广告学专业的同学上课,不经意间又想起那座金话筒雕塑,于是在课堂上顺口提了一下。
这帮孩子的积极性很快就被课外话题点燃,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自己的想法来。
大概最近被问卷调查作业扰得实在头痛,一学生当即表态:“我毕业或许能送母校一吨问卷调查吧。”
此话引得一阵共鸣后,有学生趁乱向阮初发出询问:“如果是老师会选择送什么东西?”
阮初想了想,方道:“很早就已经把此生最美好的回忆送给母校了。”
她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可学生们搞不清楚情况,只当她说了句玩笑话,纷纷笑出声来——
“这个回答我要了。”
“以后咱们都这么说,反正是老师教的。”
阮初也跟着笑了,越笑心里越觉得空。
……
下课后遇到相熟的同事,对方隔着半截楼梯冲她吆喝:“阮老师,收发室有你一箱东西,太重了我一个人搬不动,估计现在都还在那儿放着呢。”
阮初这才想起前两天网购的泰国小菠萝来,和同事道过谢后,她调转方向,直接通过裙带楼去到了收发室。
在几个好心学生的帮助下笨手笨脚地把东西抬回办公室,拆箱没一会儿就分掉了一半。
同事看着比她还急,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再分就没了,你留着点给自己吧。”
阮初倒是不当回事儿:“买来哄小孩儿的,她一个人也吃不了。”
“吃不了还买这么多。”同事惊讶得连声音都抬高了好几度。
阮初听罢笑得更加开心了,“买一箱好邮寄嘛。”
被她这样一解释,同事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可最后还是批评了她一句“不会过日子”。
阮初也不生气,继续乐乐呵呵:“像你们这种有家室的自然理解不了我们单身人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快乐。”
同事无语到直接用眼睛斜她:“确实理解不了。”
接下来已经没课了,阮初和同事打了声招呼后便抱着剩余半箱水果提前下了班。
正值上课时间,校园里异常安静,一路上都没怎么遇到人。
风从远处吹来,卷起了绿化带里开垦过后就这么暴露在外的泥土。
阮初侧过身去避了避,待风停住,再回头,却顿住了脚步。
……
他怎么会在这儿?
阮初闭了闭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又是一阵风刮过,像是气温骤降,风开始失去和煦,掠过皮肤带来了一阵凉意。
再睁开眼睛,那个挺拔的身影依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阮初几乎在一秒钟之内陷入了慌张与无措,她傻了眼,脚也挪不动半步。
怀抱着纸箱就这么站在风中,有几根捏在边缘的手指很快在纸板上压出了凹痕。
看着周憬岩慢慢向自己走来,轮廓越来越清晰。在深色的西装包裹之下,他的气质相比五年前变得更加深沉内敛,可他越走越近,却好像是从当年的时光里缓步而来。
不知怎么的,阮初心里微微一动,竟生出了一种“终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