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残梦》旎旎果子

17、第 17 章

　　一早，纪茵醒了，她坐在床上，从透明的窗口向外看——
　　天边遍布着淡紫色的彩霞，一架塔吊正在蒙蒙的晨雾中休息，而塔吊的下方是一大片盖到一半的建筑围墙，高高的围墙，把里面安静而混乱的工地和外面嘈杂但秩序井然的马路隔成了互不干涉的两边，时间尚早，但两个世界里都已有不少人在活动，或是工作，或是纯粹的走动。
　　纪茵静静地坐着，稍后，她扭头朝躺在她身后的赵西榆望去——
　　他仍在睡着，脸上表情安逸，长长的眼睫毛盖下来，甚至还在脸颊上留下了长长的阴影，她内心升起美好的感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去触摸那眼睫毛，于是它们就像被惊动了一般轻轻地闪动了起来——
　　她把他弄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还没等看清她的脸便唤起她的名字——
　　“纪茵……”
　　他的声音里透着猫咪般的疲倦与慵懒，令她忍不住心头发软。
　　“你醒了？”
　　“唔……”
　　他坐起来，他身上的浅蓝色的睡衣，让人像看到了弥漫着晨雾的海一般，一股安心、平静之感油然而升。
　　他向她坐过来，并轻轻抱住她，他身上有好闻的香气，淡淡的，带着一股冰泉般的沁凉——
　　“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
　　“早就醒了？”
　　“只比你早一小会儿……”
　　他转头看看表，又问：
　　“你平常在家也起这么早吗？是不是在我这儿睡不习惯？要不要帮你换张床？”
　　他充满怜爱的语气，让她感到温暖，她不自觉地将身体倒进他的怀里，然后她抬起手臂，向后挽住他的脖子——
　　她继续朝窗外望去，刚刚看到的那一大片淡紫色的彩霞，不知何时又多出了许多粉红色，淡淡的粉红色让整个天空看上去显得更加梦幻了，纪茵极力地把一整夜挤在她脑子里的那些令她不停做噩梦和发出疯狂的喊叫的刺耳的声音给赶出去——
　　“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早餐吧？”她突然兴奋地说。

　　纪茵兴冲冲地来到厨房，却被里面竟意外站着一个人的身影吓出尖叫——
　　“纪茵，怎么了？”赵西榆闻声冲了出来——
　　而那个此时正在炉灶前忙碌的人，在听到纪茵的尖叫声后也缓缓地朝纪茵转过身来——
　　但她表情冷静，与站在她对面的一脸惊慌失措的纪茵形成了强烈反差——
　　她看上去接近四十岁的样子，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戴着一丝不苟的眼镜，穿着一套同样一丝不苟的亮黄色的西服套裙，只是再配合上戴着半身围裙和手上拿着厨具的样子，多少显得有些不那么和谐。
　　“啊，赵先生，您起来了。”当她看见赵西榆时，她马上忽略了纪茵，向赵西榆打起招呼来了。
　　“哦，芳姐，我没想到你会在——”
　　“我每天都会过来做整理和打扫，这是我的工作，即使您不在，我刚进来时看到您的鞋子，猜想您一定已经回来了，所以我正在给您准备早餐。”
　　“是么，谢谢你，”赵西榆笑着说，然后他拥住纪茵的肩膀，为她做介绍：“这位是纪茵，纪茵，这位是我的管家，你叫她芳姐好了。”
　　纪茵这才回神，赶紧答应道：“哦，芳姐你好。”
　　芳姐马上向她行了一个一丝不苟的鞠躬礼，道：“纪小姐您好，真不好意思，刚刚我好像吓到了您。”
　　“哦，不不，没关系的，是我太胆小了而已，哈哈哈！”纪茵忙摆着手说。
　　赵西榆从身后揉了揉纪茵的脑袋，温柔地对她说：“是我疏忽了，忘了把芳姐会来的事提前告诉你……”
　　纪茵忙摇了摇头。

　　既然厨房里已经有芳姐在忙，纪茵也没了用武之地，于是她和赵西榆一起去刷牙洗脸。
　　她首先给赵西榆换了身上的药，然后她才问：
　　“你今天要去公司上班吗？”
　　“当然，名书不在嘛，怎么了？”
　　纪茵皱着眉说，“我怕你太累嘛，医生说你就算出院了，也还得好好养段时间才行……”
　　“没事，我心里有数。”赵西榆摸摸她的头说，然后起身刷牙。

　　洗漱完毕、又各自换好衣服的他们重新回到了餐厅，芳姐已经为他们在餐桌两边放上了属于他们各自的丰盛的食物，这还是纪茵第一次享受有佣人服务的早餐时间，说实话，她很不习惯，内心甚至感到非常焦虑和惶恐——
　　“怎么了？”
　　细心的赵西榆马上看出了她脸上的不对劲，忙问。
　　而站在他身旁正为他倒水递药的芳姐，也立刻向纪茵扫来了质疑的眼神。
　　纪茵心里更慌了——
　　“啊？没、没怎么啊……”她为了掩饰而想拿起旁边的杯子喝水，结果一不小心把刀叉碰掉到了地上，她马上弯腰准备去捡，却听见芳姐说：
　　“纪小姐别动，我来就好了！”
　　随后芳姐走过来，以优雅的姿势在桌边蹲下，并把刀叉捡起来。
　　“对、对不起……”纪茵慌里慌张地向她道歉。
　　她冷冷地扫了纪茵一眼，然后亮着嗓子说：
　　“纪小姐请稍等，我这就帮您换套餐具！”

　　纪茵坐赵西榆的车去公司，一路上，她听到赵西榆戴着耳机不断在跟人谈工作上的事，她则百无聊赖地透过车窗向外看——
　　天好像变得阴沉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她感到胸口很闷，明明早餐吃得并不多，她却觉得撑得慌。
　　赵西榆趁打电话的间隙问她：
　　“中午要不要接你一起吃饭？”
　　“嗯？你有空吗？”
　　“没有也要想办法有啊，”他笑着说。
　　纪茵却摇摇头——
　　“算了，你公司离我那儿又不近，还是不要忙了……”
　　“你不想见我吗？”
　　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委屈地说。
　　她的心，又一次软了，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啊，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就好了，但很显然，那就像是梦一样、根本无法实现。这时候，纪茵不禁又开始怀念起他们在乡下的那段日子，咦，说来也怪，那时候尽管围在他身边的人也不算少，可从没一次让纪茵感到厌烦或抗拒过。这是什么原因呢？
　　“纪茵，你不开心吗？”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摸了下纪茵的脸，纪茵怔怔地望着车前窗，竟没有感觉出有任何温度，外面的世界在吵嚷着，但她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那天中午，赵西榆还是开车来接她了，他们去了一家开在湖边的高级餐厅吃饭，预定的座位在可以看见一片湖光山色的露台上，有专人为他们服务，端上来的菜也每一样都精致的像艺术品一般既典雅又高贵。
　　纪茵并不否认，自己曾努力想要摆脱原生家庭贫困的生活，可眼下，这突然涌来的改变，又使她感到慌乱、厌恶和烦躁。
　　“你知道他家里早为他安排了相亲对象吗？你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后会面对的风暴是什么吗？纪茵，我劝你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赵西榆，他可不是你能够高攀得上的人物！”
　　忽然间，纪茵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她自己，她第一次进城上学，看到校园里从她身边经过的同学，个个打扮时髦、鲜活亮丽，而她呢，她却像个外来客一样，身上是一套土土的旧衣服，手里是一只明显属于上世纪的灰色旅行袋，她站在那里，与身边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哪怕在不久之后，她就以她傲人的成绩与同样可以傲人的美貌吸引了一大堆愿意和她做朋友的人，但她内心深处始终抱持着某种对他人和对自己的怀疑与戒心。
　　但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不是吗，纪茵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外界的评价来肯定自己的年纪了，她应该相信自己，她也应该相信赵西榆，如果他也是那种会势利眼的人，自己会爱上他吗？不，就算有相亲对象，赵西榆想必也会为她拒绝的。
　　她必须坚信这一点。

　　但这天晚上，她又在芳姐面前感到受到了侮辱。
　　当她来到厨房，准备帮芳姐一起准备晚餐时，芳姐又以她那标准的客气但又傲慢的姿态拒绝了她——
　　“厨房就像我的办公室，纪小姐，我相信您是好心，但希望您尊重我的工作。”
　　纪茵慌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
　　“纪小姐，”
　　芳姐忽然又转过身，用一双冰冷的眸子望着纪茵说： “我有个冒昧的问题，可以问一下吗？”
　　“当然。”
　　“您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诶？”
　　“我本来以为，今天晚上不会再见到你。”
　　纪茵张口结舌，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芳姐用眼角斜睨着她，然后又冷冷地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太直接了？”
　　纪茵苦笑着摇头。
　　“我，我只是不知道，呵，我也不知道我会在这里住多久……”
　　“那么我劝您，最好还是早点走，在事情没有变得更糟糕之前——”
　　“事情变得更糟糕？对不起……我不懂……”
　　纪茵是真的不懂，但也是真的心慌，她意识到，芳姐一定是知道很多事的——
　　“芳姐，你有话还是直说好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赵西榆？”
　　芳姐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纪茵忽然愤怒道：
　　“我到底配不配得上赵西榆，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俩会永远在一起的，永远！！！”
　　她转头冲出厨房时，一头撞在前来找她的赵西榆身上——
　　“怎么了纪茵，你在跟芳姐吵架吗？”
　　纪茵一口气没处撒，顿时朝赵西榆吼过去——
　　“是！是我在跟她吵架！所以，怎么样！你要为她来骂我了吗？”
　　她一把推开赵西榆，拿起丢在客厅沙发上的包，拉开大门跑了出去——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闺女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