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四》青丘一梦

5、第 5 章

　　燕海云略清醒些时已是辰时过半了，掐丝小香炉里安神香静静地燃着，屋外清风徐徐百花盛开，一屋子的松绿色帐子更衬这样美丽的季节。

　　郑氏带着一身妾室打扮的衣氏慢慢进来，正见纤云在上房台阶处吩咐几个小丫头办事，也笑了，道：“闻大嫂子身子不大舒服，此时可好些了？”

　　“好些了。”纤云笑着稍稍欠了欠身，道：“容奴婢进去回禀。”

　　“嗯。”郑氏是知道燕海云的规矩的，此时也不恼，反而笑道：“我便在院子里看看花儿。”

　　纤云笑着喊着谦卑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里，一举一动都透着沉浸稳妥与利落。

　　衣氏看着一院子的繁华锦绣，心中郁郁不免也稍散了些，反正已经尘埃落定，再想脱身是不可能了，不如把住现在的东西好好儿过日子，总算入了这府邸成了贵妾便脱了贱籍了，好好儿斗上两年，生个儿子，也好日后过逍遥日子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看着一旁盛开着的两盆牡丹，慢慢攥着手里的丝帕，理了理身上的樱草色圆领绣樱花长袄，缓缓抿出一抹笑容，想开了反而有些感激这位大太太了，若不是她，只怕自己此时不过是个通房，还得不来这一个贵妾的身份。

　　须知贵妾和普通通房姨娘是大不相同的，平常良家妾想要个这样的身份尚且不容易，何况是她这样的出身呢？若不是这位大太太，她便是生再多的孩子，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即便从没想过要上台面，但是既然决定了要好好斗下去，这身份反而是惊喜了。

　　一面想着，她一面低头随着郑氏往里走，随着郑氏过了前头的小厅和后头会客的地方，转过去入了内间，便见燕海云噙着笑歪在炕上，纤细修长的白皙手指端着一只翡翠玉碗不知吃这些什么。

　　身上是一身淡蓝色的家常袄裙，以素白丝线佐银线绣着些竹叶，素净又雅致，轻轻盘起来的纂儿上插着一支素银嵌珍珠的簪子，看起来面容温婉柔和，并不似平常描述的当家太太那般雷厉风行，反而是优雅温柔的样子。

　　衣氏是见过珍宝的，但此时，不说身侧百宝架上的诸多珍奇，只说簪上的一颗莲子大小的明珠、耳畔的翡翠耳坠和手上的翡翠玉碗，便可抵得上她赎身的银钱了。

　　要知道以她的容颜，颜泽能在一开始便包下她甚至赎身下来养为外室，也是掏空了腰包的。

　　“嫂子。”郑氏笑着欠身见了礼，又让衣氏跪下请安：“给大太太请安。”

　　“起来吧。”燕海云往身后的凭几上稍稍靠靠，一身的风华气度自然是无数金银堆砌出来的优雅端庄，这是平常小户人家甚至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拍马都及不上的。

　　她略笑了笑，让郑氏坐下，小丫头翡儿已经给衣氏搬了个小绣墩过来，二人做过，婢女捧了茶水上来，饮过两口，郑氏方才笑着开口：“我这妹妹入府之事多劳嫂子操劳，也得带她过来见见嫂子。”

　　又对身后的小吉祥一招手，捧了个精致的锦盒过来，对着燕海云笑道：“这参便送给嫂子补身了。”

　　燕海云扫了衣氏一眼，见她桃花眸柳叶眉，面容柔媚气度风流，此时挽着邀月髻，簪着红玉钗，即便是在美人遍地的京城也算是不错了。

　　她慢慢用了口银耳莲子羹，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与郑氏问道：“可见过老太太与老赵姨娘了？”

　　“都见过了。”郑氏笑道：“正是老太太让我携着她来见嫂子的。”

　　“那就好。”到底是小叔子的妾室，直接说起话来也尴尬，燕海云放下手中的翡翠玉碗，丫头忙过来捧了下去，又用茶盖碗给燕海云捧了藏红花茶来，燕海云端着慢慢抿了一口，道：“等回头，自然有人带着丫头过去，你自挑两个留着侍奉吧。”

　　“是。”衣氏忙应了，郑氏瞧了瞧时间，便道：“时候不早了，嫂子继续歇着，我就先走了。”

　　“慢走，我也累了，不留了。”燕海云于她笑道，眉眼温柔。

　　纤云送了二人出去，衣氏随着郑氏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慢慢走着，不由回头瞧了上房一眼。

　　燕京地处南方，亭台楼阁都以精巧秀美为主，燕海云所居的正院更是一进□□便有一处小湖，此时湖内几尾锦鲤游着，颇为活跃，待到夏日中，莲花盛开，想来是极美的。

　　湖上是九曲石桥，沿着两边都是盆栽花朵，嫩黄、粉红、浅紫等色间错着开着，甚是好看。

　　下了桥便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旁花朵盛开，树木繁茂，绿草茵茵，满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郑氏带着她绕过苍翠堂从一旁的小路过去，入眼又是一排的梧桐花木，一竿竿翠竹在四周环绕着，瞧着便甚是清凉。

　　回了倚梅苑，两名妾室已经在上房恭候，此时见郑氏进来连忙行礼，又对着衣氏欠身，口称“姐姐”，衣氏也忙稍稍颔首算做回礼，照是口称“姐姐”。

　　两名妾室与贵妾请安是恭敬，贵妾回礼便是尊重了。

　　郑氏于主座上坐了，又见内院大管事顾姑姑带着人进来，她是燕海云从外头救下来的女孩儿，从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后来没落了，遭人欺侮要为人妾，碰上燕海云合了眼缘，以婢女的身份带回了府里。

　　后来一路顶了一等的缺儿，又梳头做了姑姑，如今内院大小事宜都办理的十分妥帖，算是燕海云的左膀右臂了。

　　郑氏忙笑着开口：“顾姑姑过来的好早。”

　　“不早，是管人员上的赵娘子身子不爽利，索性又得给衣姨娘补上份例，又得量体裁衣，还是奴婢亲自过来一趟放心。”顾姑姑容长脸儿，挽着发髻，面容沉稳，一举一动透着爽快利落。

　　她和纤云不同，纤云打理燕海云外头的生意产业和负责掌管正院大小事宜，她则是内院的大管事，愈发历练的老练了。

　　她一面说着，身后跟着的两个穿着淡绿色衣裤的刚留头的小丫头站出来，她道：“知道衣姨娘身边已有了一个贴身侍奉的大丫头，索性就挑了两个伶俐的小丫头来给衣姨娘挑选，都是调教过有规矩的，还请衣姨娘放心。”

　　衣氏轻笑一声，又道：“全凭太太做主。”

　　郑氏眉头轻挑，也不推辞，随手指了一个，只道：“既然这样，就让她伺候衣姨娘吧。”

　　“是。”顾姑姑应了，转头唤了那名叫鸢尾儿的小丫头上来见过郑氏与衣氏，那小丫头果然伶俐，磕完头后过衣氏身后站着，只是垂头瞧着地上厚厚的毯子，并不出声，这一副样子反而令人喜欢。

　　丫头的事儿完了，姑姑又让捧着东西的四个婆子上来，道：“这是您本月屋里这个月的银钱，总共一两银子一吊钱，您一月月钱一两银子，您身边的两个丫头每人五百钱。”

　　托盘上放着沉甸甸荷包的婆子忙上前了一步奉给了衣氏，顾姑姑又笑道：“还有应季衣裳，咱们府里的衣裳是按季发放的，因没知道您的身量，等会儿让丫头量了，送与管这个的郑娘子，过些日子自然得了。”

　　“首饰是大太太吩咐的，不是新打的，您先凑合着，等过些日子，自然和衣裳一处送来。”她又指了指身后的三个婆子：“还有这一萝时节鲜果，您自留着。”

　　“是，有劳姑姑操心了。”衣氏笑吟吟地，颇为恳切。

　　顾姑姑面色不变，与郑氏见了礼，命人将东西留下，带人走了。

　　她们走了，剩下的两个妾室看着那些东西，又见衣氏面容，心中自然不快，不由得开口不阴不阳地说了两句，衣氏也不恼，仍是噙着笑意，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眸子含笑看着二人，水盈盈的仿佛会说话一眼，二人反而不好意思了。

　　郑氏觉着颇为没趣儿，她早上已喝了衣氏敬的茶并给了一匹尺头和一根金簪的赏赐，此时瞧了瞧时间，便让人退下了。

　　此时已是一轮红日高挂在天上了，也到了午膳时分——南人的习俗与北人不同，是习惯一日三餐的，缙朝祖先本是北人，迁徙至南方之后更是将习俗改了，不仅给南方原本精巧美丽的房屋带来了大气温暖的火炕，也给饮食习惯改成了四到九月用三餐，十月到转年三月用两餐。

　　虽也有不合理之处，到底也是融合了两边习俗的，渐渐也就习惯了下来。

　　厨房的人负责将每个院子的膳食送到各处，二爷院子里添了个姨娘的消息他们自然早知道了，自然又按照姨娘的份例给准备了一顿午膳，各屋里的丫头出来讲自己房里的午膳领过去，小吉祥吩咐丫头讲膳食摆在了内间的炕桌上，出来对着郑氏道：“太太，用午膳吧。”

　　“嗯。”郑氏悠悠闲闲地应了一声，往炕上坐了，夹了一块鸡肉尝了一口，又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招来小吉祥吩咐道：“去，让人打听打听，咱们老赵姨奶奶午膳用的如何？”

　　小吉祥笑容中略带上了两分无奈，却还是笑着答应了：“奴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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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郑氏和赵氏大概就是传说中势如水火总想给对方使绊子的婆媳吧，而颜泽在这里面已经无奈并且放弃修复关系了，毕竟郑氏家里还是有财势的，而郑氏本人，就是传说中的财大气粗，颜泽自己还需要老婆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