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四》青丘一梦

4、第 4 章

　　衣氏的事传到燕海云耳朵里的时候燕海云正坐在那儿和颜鸿下棋，颜鸿思维缜密大开大合，棋路稳妥，有君子风范，燕海云则习惯以柔制弱切中要害，棋路诡谲，说到底则是谋士手端。

　　此时落下一枚棋子，吃了颜鸿几目，纤云却匆匆进来，面容仍是一贯的沉静稳妥，步伐仍然沉稳有规律，说出来的东西却让燕海云闹心了一下，“县主，二太太带人去了两条街后的杨柳胡同，跟着的人见里头住着的是个面容娇美的妇人，二太太又面色不善，忙回来禀报，此时马车已快到府中了。”

　　“荒唐。”燕海云面容冷了下来，垂眸沉吟片刻，吩咐道：“对外宣称二太太出去采购衣物首饰，遭人冲撞得其相救，见她失诂可怜，带回府里纳为良妾侍奉。”

　　“是。”纤云恭敬应了，然后面容恭谨地起身，慢慢退下。

　　颜鸿浅笑着落下一枚棋子，挑眉看向燕海云，笑道：“有用吗？”

　　“管他有用没用，我说的，谁敢不信？”燕海云端起茶碗慢慢呷了口茶水，道：“况且礼部尚书那个儿子着实不是个迂腐的，不然如何能让恒哥看重乃至如今步步高升？”

　　她笑着替颜鸿添了些茶水，眉眼温柔：“替沐哥儿挑了个这么个媳妇，也算全了他嫂子前嫂子后这些年的情意了。”

　　“阿云周全，我是万万不及的。”颜鸿轻笑一声，道。

　　燕海云轻轻落下一子，挑眉看他：“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颜鸿一低头，便见自己一条长龙被打的落花流水，当下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棋风诡谲可是一年胜过一年呀。”

　　燕海云随手从一旁葵花式黄花木矮几上的荷叶式翡翠大盘里取了一枚拭擦干净灰烬的红薯，拿在手上掰成二半，露出了里头黄色的瓤儿，她递了一块与颜鸿，笑道：“一年又一年，如今可是天下温饱，太平盛世了。”

　　颜鸿浅笑着摇了摇头，道：“下月十八是你生辰，陛下有意在那一日为你擢升爵位，我得先在这儿恭喜公主殿下了。”

　　“你这一下子，倒把恒哥辛辛苦苦备的惊喜都给说出来了？”燕海云摇头轻笑，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红薯，笑道：“柔姐倒是把我瞒的死死的。”

　　“这爵位早就该升了，无论是从陛下自己的心意还是功臣赏罚，只是前些年到底朝局不问，陛下也不能与天下人知道还有你这样一个谋士在后头为了他的皇位出力，也只能从救驾之功封个县主了。”颜鸿慢慢吃着红薯，笑道。

　　燕海云抬眸看他，道：“你早年总说那些老大人啰嗦，我看你如今也不利落。”

　　颜鸿一时失笑，无奈道：“和他们待多了，总是染上了些脾气。”

　　“如今天下安稳，我还是安居在这府中享受荣华为好，替我推拒了吧，公主食邑已经在身，这爵位有无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她慢慢喝了口茶水，神色悠闲。

　　颜鸿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他也只是想要让自己心中安慰些，你上次犯病实在是吓坏我们了。”

　　“再不会了。”燕海云轻轻将手覆在颜鸿手上，道：“日后，咱们都会安安稳稳的。”

　　“会的。”颜鸿长叹一声，反手握住燕海云的手，只觉入手冰凉滑润如美玉，却更让他心疼。

　　他起身将一旁架子上挂着的一件玉色披风取下为燕海云披上，一旁的小丫头阿染忙奉了个小巧的梅纹手炉给燕海云，燕海云接过捧着，好笑地摇了摇头，眉眼温柔：“周情都被你们鞭尸多少次了？还纠结这个？有什么放不开的？”

　　提起周情，颜鸿面色一冷：“若不是当年不好办，我更想将他凌迟！以解心头之恨。”

　　燕海云无奈笑道：“到底是周家的皇子，即便是刺杀自己的兄弟，先皇也绝不会让他带着丑陋死去，为皇室带来污名，秘密赐死，已经算是他能给恒哥，给燕国公府，给你，给我，最大的解释了。”

　　“罢了。”颜鸿摇头一叹：“我总是意难平。”

　　这里头自然又是一桩皇家旧事秘闻，早已散落在燕京一年年的大雨中，此时不提也罢。

　　只是纵然多数人都忘了，总有一部分人时时记着，时时感叹，心中难平。

　　郑氏刚入府门，便见一群丫头婆子在门口迎候着，打头的正是燕海云身边的掌事纤云，这便是一愣，回过味来心中暗道不好，果见诸人先是见过他们夫妻二人，又对着衣氏见礼，口称：“衣姑娘万福，我家县主让我在这儿迎候，已让下人备下宴席，为衣姑娘接风洗尘。”

　　又对郑氏见礼，道：“我家县主让奴婢告知二太太，请二太太恕她逾矩，只是既然是二太太的恩人，自然得奉为座上宾，县主已让人开了库房，则了些精巧摆设，为衣姑娘收拾屋子。”

　　郑氏面色不太好看，见纤云仍是恭敬沉稳的样子，终究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气，勉强笑道：“倒是我准备的不妥当了，哪里能够怪大嫂子逾矩呢？”

　　借着纤云的的口风，郑氏自然明白的燕海云的安排，此时也不得不扯出一丝笑意，拉着衣氏的手，道：“嫂子已是如此的稳妥，我自然也得出些好东西，好好犒劳犒劳‘恩人’！”

　　郑氏说的好听，此时也知道不能拿这个给赵氏挖个坑了，也知道这事儿若是办实了，还是给燕海云添麻烦，燕海云生气也是正常的，当下笑着开口：“知道大嫂子这些日子身上便不爽快，今儿一早见大嫂子面色便不太好，我娘家给我送了一根不错的野山参来，我年纪轻轻身体康健，留着也没大用，不如与大嫂子补身。”

　　又笑道：“知道大嫂子不缺这些东西，却也是我这个做弟妹的一片心意。”

　　颜泽也忙开口，他这时也后知后觉地反映了过来，当下一阵心累，方才闹了一大场，对郑氏也提不起什么恼怒了，对燕海云也是愈发的感谢：“这话有礼，我有个同僚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也有些底蕴，回头我也寻些好东西来给大嫂补身。”

　　纤云笑容仍旧沉静温柔，此时稍一欠身，恭敬有礼：“还得多谢二爷和二太太的心意了，回头奴婢定然回禀县主。”

　　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不早了，县主还有吩咐，奴婢先告退。”

　　颜泽点头允了，又让人递了个荷包与纤云，等纤云带人走了，方才瞪了郑氏一眼，甩袖走了。

　　听闻当夜夫妻二人闹得并不愉快，外头守夜人隐约听到了颜泽无力又无可奈何的声音：“你便是再和……斗气，也……毁了……婚事。”

　　这话算是吓人的了，小吉祥冷冷瞪了众人一眼，众人忙低头，不敢再说话，旁边东厢房红灯笼高高挂着灯火通明，衣氏对着耀眼的灯火叹了半夜的气，感叹自己到底是失手了。

　　等纤云回了燕海云，燕海云冷笑道：“也不知是该说她聪明还是蠢笨了。”

　　“她是格局太小，不过倒也不蠢。”颜鸿夺下燕海云手中的翡翠茶盖碗，将一碗姜汤换到了他手上。

　　燕海云瞪了他一眼，到底是端起来慢慢抿了两口，又道：“颜尚书对你这个弟媳倒是知道的很。”

　　“祖宗我错了。”颜鸿认错认得干脆利落，他在妻子面前素来没什么骨气。

　　一夜的细雨绵绵，第二日起来又是清清爽爽的天气，燕海云一夜未曾安睡，颜鸿也陪着，时时关注没敢睡下，好在缙朝三日一朝，他倒也不着急，慢慢陪着燕海云用了些清粥小菜，看着她吃了药，方才换了官袍出了门。

　　颜鸿走后，燕海云坐在炕上，捻了蜜饯海棠慢慢嚼着，道：“京中可有何动向？”

　　纤云摇头，又道：“倒是礼部尚书府的三奶奶备了一份礼物来，说是谢过县主的牡丹。”

　　“她是有心人。”燕海云往一旁歪了歪，卸了些力气，“这理由倒是找的极好。”

　　阿染捧了薄被来给她盖上，纤云道：“奴婢让花房的人进了两盆魏紫姚黄，您看如何？”

　　“极好。”燕海云道：“张氏出身绫城大家族，从前也是出过皇后生母的，虽然如今已经落败不少，她也不过是旁支出身，到底也是这样的家里长大的，未尽之意她会明白。”

　　纤云笑着应了，奉了一盏玫瑰露与燕海云，一面躬身恭敬退下。

　　过来请安的姐弟四人进门便见燕海云靠在凭几上昏沉欲睡的样子，便只是恭敬行了一礼，便从内间退下，对纤云道：“昨夜细雨绵绵，想来母亲并没安睡，还是让茶房进一碗安神养心的百合羹来为好。”

　　开口的是颜昭，另外三人也点头附和，纤云笑着应了，道：“已备着了，就在小炉上温着，还得等县主醒来再用，三位小主子安心上学，不必忧心。”

　　颜蒙瞧了瞧时间，又关心了燕海云的身体两句，方才开口总结道：“嗯，既然母亲无事，也请过安了，我们便先告退了，晚间下学再来陪母亲用晚膳。”

　　“是。”纤云笑着应了，瞧着姐弟四人一道退下的身影，不由得勾唇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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