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劫》上树抓鱼

31、醉闹

　　每日中午时分，车夫会专程来书院给乌灵送午饭，午饭是三菜一汤、点心以及水果，三菜一汤是朝临神君做的，点心和水果则是在外面买的。朝临神君尚未学会做点心。

　　书院有一间大屋子，是专门用来给学生们吃饭用的，里面摆了餐桌。乌灵和姜期贺瑾、杜安以及谢清博坐一张桌子上吃饭。

　　在姜期贺瑾来之前，成绩最好的便是谢清博，姜期贺瑾来之后，他的第一便被姜期贺瑾抢去了。他并没有因此嫉妒，反十分佩服姜期贺瑾，俩人志趣相投，成了好友。

　　谢清博乍看和姜期贺瑾差不多，都温雅斯文，纯朴敦厚。其实很有些差别，谢清博内敛迂腐，姜期贺瑾则不然，他为人坦率大气，遵从本心。

　　四人正默默地吃着饭时，陆不凡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将食盒放到餐桌上，那食盒有五层，他一层一层打开，每一层里装的都是样式精致漂亮的点心。他笑道：“各位同窗，这是我请你们吃的。”

　　谢清博素来看不惯他的为人，并没有理他。杜安被他欺负过，更不会理他。姜期贺瑾既没有见过他坏的一面，也没有被他欺负过，欣然接受了，道谢说：“多谢陆兄。”说完用筷子夹了一个糕点，放到嘴里吃着，忍不住赞叹说：“很好吃。入口软糯，唇齿留香。”

　　陆不凡说：“这是我娘亲自做的，做得可精细了，用的所有材料都是最好的。外面可买不到。”他用筷子夹了一个到乌灵碗里，说：“楚兄，来尝尝。”

　　乌灵冷着一张脸没有理他，但她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将他夹给自己的点心送到了嘴里，发现确实很好吃。她忍不住自己伸手到他的食盒里，又夹了一个来吃。

　　陆不凡各夹了一个到杜安和谢清博碗里，说：“杜兄，谢兄，你们也吃啊。”

　　杜安因为没人专程给他送饭，一早就将饭带来了，到现在已经不新鲜了。而且他的菜十分清淡，仅有的一条鸡腿还是乌灵夹给他的。但陆不凡才将点心夹到他碗里，他就夹出来扔到了地上。

　　陆不凡对乌灵说：“楚兄，你看他，我一片好意。”

　　乌灵冷哼一声，说：“我没有资格劝他原谅你。欺负人的很快就忘了，只有被欺负的才记得有多难过。”

　　谢清博也将糕点夹出来扔到桌上，冷冷地说：“谢某不才，并非没有见过点心。”

　　乌灵赶紧落井下石，嘲笑道：“做人真失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姜期贺瑾发现气氛不对，就没有再吃陆不凡的点心了，乌灵却一边嘲讽着陆不凡，一边享用着他的点心。她看到姜期贺瑾忍不住望着自己笑时，才反应过来，而这时她已经吃空了一层食盒。

　　乌灵说：“我虽然吃了你的点心，但你不要想错了，我可没有要跟你结交的意思。”

　　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连杜安都想替陆不凡抱不平了。乌灵想了想，掏出一锭银子来，扔到陆不凡面前，财大气粗地说：“我赔你钱。”

　　陆不凡没有收，也没有生气，他说了一句：“楚兄，别闹了。”坐到了乌灵旁边的座位，开始用饭。所谓吃人嘴软，乌灵纵使不愿意，也不好说什么了。

　　以后乌灵又被陆不凡纠缠讨好过好几次，乌灵本来吃软不吃硬，这下瞧着他也没那么讨厌了，问他：“你这么费尽心思接近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不凡讨好地笑道：“我就想问楚兄这一身好功夫是跟谁学的，求楚兄帮我引见引见。”

　　乌灵冷哼一声，说：“怎么，你想学一身好功夫，好去欺负人？”

　　陆不凡说：“不是，当然不是。我再不会欺负人了。我只是想更像一个男子汉。”

　　乌灵不理他了。

　　又被纠缠讨好了几次后，乌灵告诉他：“其实我的功夫是天生的，不用跟谁学。不过也得修炼，力量才会慢慢迸发。”

　　陆不凡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楚兄，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没必要哄骗我。就算要哄骗我，你也说得稍微像样些。你这太鬼扯了。真不厚道。”

　　乌灵想了想，觉得陆不凡为了学点功夫，可谓忍辱负重，百折不挠，精神实在可嘉，帮帮他又何妨。她说：“这样吧，我来教你。不过你要保证，不能欺负人。你要是敢用我教你的功夫欺负人，被我知道，你就完了。”

　　陆不凡喜出望外，连忙说：“我保证我保证，以后我只行侠仗义，绝不欺负人。”

　　教凡人点拳脚功夫，对乌灵来说轻而易举，她随便指点一二，陆不凡的身手便大有长进。陆不凡是武将之后，家里到了他这一代，已开始没落，他家只他一个独子，父母一心希望他能再现祖辈的辉煌，成为一名武将。从小就请武师教他习武，但是，他见过的所有武师，都完全无法与乌灵比。

　　他觉得乌灵简直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陆不凡对乌灵佩服得五体投地，慢慢地对她的称呼从“楚兄”改成了“老大”，他觉得这样才能表达他的景仰之情。

　　杜安也渐渐跟陆不凡往来了，他被陆不凡欺凌过，陆不凡曾经是他最惧怕也最恨的人。但现在陆不凡已经不欺负他了，那件事算是过去了，他觉得也没必要一直耿耿于怀。

　　这日是杜安的生辰，乌灵花钱去食府点了一大桌子菜为他庆生。既然乌灵在，姜期贺瑾毫不意外是要去的，姜期贺瑾去了，谢清博便也去了。陆不凡则是最踊跃的，他还和乌灵争请客。

　　菜上完后，陆不凡问乌灵：“老大，你没有点酒？”

　　乌灵被提醒了，十分激动，说：“对对对，点酒点酒。”她叫来小二，点了两坛酒。

　　她从来没有喝过酒，她的衣食住行全由朝临神君安排，他从未给她喝过酒。

　　朝临神君似乎桀骜不驯，随意洒脱，其实想想，他是多规矩的一个神。他的所作所为，全都符合最正统的价值观念。

　　乌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迫不及待地送到嘴里，她发现酒的味道并不怎么样，有点辣。但因为对未知充满好奇，她又喝了两杯。姜期贺瑾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说：“乌灵，先吃东西，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因为她现在扮成男孩子，他没再叫她乌灵小姐，已经改叫她“乌灵”。

　　乌灵答应着：“好的。”他又夹了些菜到她碗里，她吃了几口菜后，对杜安说：“小安子，祝你生辰快乐，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杜安懂事老实，乌灵一向很照顾他，她从书箱里掏出一个纸盒子，纸盒子里是一支金毛笔，她说：“这是我送给你的，预祝你金榜题名，要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拿去换银两。”

　　杜安接过了，道谢说：“谢谢你。你一向很照顾我和姐姐。”

　　乌灵摆摆手，没说什么。这时姜期贺瑾也将他准备送给杜安的礼物拿了出来，也是一支金毛笔，乌灵笑道：“怎么这样巧。”

　　姜期贺瑾看了看她，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们总是能想到一处，怪不得我如此喜欢你。”

　　谢清博的礼物则是两件衣裳，陆不凡最实惠，直接给银子。杜安很是感激。

　　吃了会东西后，乌灵又喝了两杯酒。他们隔壁桌坐的是一个妖娆貌美的年轻女郎，乌灵在凡界还没见过像她这样大胆的女郎，她直接转头，大喇喇地盯着乌灵他们，眼睛一会瞟到乌灵身上，一会又瞟到姜期贺瑾身上，偶尔也瞟到谢清博身上。

　　乌灵本来就是藏不住想法的人，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生气地问她：“你这人好奇怪，你看我们做什么？”

　　女郎轻挑地笑道：“小公子好凶啊，长得好看，本来就是要给人看的。”

　　乌灵不太清楚凡间是不是有这个讲究，但她不太高兴，说：“你别看了，我不喜欢。”

　　女郎笑得花枝乱颤，说：“小公子好生脸嫩。”又说：“我今日是交了什么好运，竟能一下子见到两个神仙谪下凡似的美男子。而且好看得完全不一样。”她指着姜期贺瑾，说：“这个英俊。”又指着乌灵，说：“这个俊俏。倘若是个女娃，一定迷死人。”

　　陆不凡和杜安一听，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两人埋头吃着东西，不说话。谢清博却不太看得惯她，说：“姑娘，请你自重。”

　　女郎咬着绢子笑了笑，说：“这位公子，我没有夸你，你不高兴了？你生得也是一副好容貌，好生清秀。不过，没法跟那二位比。那两位真称上是仙人之姿。”

　　谢清博有些恼了，说：“无耻！谁跟你说这个。”

　　乌灵低声对姜期贺瑾说：“这个姑娘好大胆，见所未见。”

　　姜期贺瑾说：“傻瓜，你看不出来？她是妓丨女。你不要理她。我们吃完了就走吧。”

　　乌灵并不知道妓丨女是什么，她是个充满求知欲的人，有什么不明白她就要问的。虽然姜期贺瑾叫她不要理那女郎，但她忍不住问那女郎：“你是妓丨女？妓丨女是干什么的？”

　　姜期贺瑾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

　　但女郎不仅没着恼，反轻挑地笑了笑，说：“真淘气。”

　　乌灵见她不肯答，也就算了。那女郎叫小二来结帐。结完帐后，她突然走到乌灵旁边，附到她耳边，小声地问：“真的不知道姐姐是干什么的？”

　　乌灵退开了，说：“不要离我这么近。我又不是神，我怎么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女郎说：“跟姐姐走，你就会知道姐姐是干什么的。”

　　乌灵说：“你当我傻吗，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跟你走。”

　　女郎说：“我带你去一个全天下最让男人快乐的地方，去了你就能变成真正的大人了。”

　　乌灵有点动心，她总被朝临神君数落说孩子气，她很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陆不凡劝她说：“老大，这不好，还是别去了。”

　　杜安因为杜玥儿的缘故，也总往乌灵住的府邸跑，和朝临神君也很熟了，他说：“楚兄，你要是真敢去青丨楼，你兄长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他说了这句话，让乌灵听到了“青丨楼”两个字。她忘了在哪听人提过青丨楼，总觉得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她一下子来了兴趣，站了起来，高兴地说：“走，就去青丨楼，大家都去。见识见识。我请客。”

　　席上的四位少年，包括陆不凡在内，都脸红了。陆不凡忸怩地说：“不行，不能去。”一边说着不能去，一边却第一个站了起来。

　　姜期贺瑾也站了起来，但他是气得站了起来，他怒声说：“不准去！”

　　乌灵从没见他对自己发过火，她十分新鲜，说：“竟然急了。能让你急成这样可不容易，我更想去见识见识了。”

　　她叫小二来结完账后，对那个女郎说：“我们走。”只有陆不凡忸忸怩怩、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才迈了两步，酒楼外突然狂风大作，下起暴雨来。

　　她转头生气地对姜期贺瑾说：“姜期贺瑾，给我停下，不准你下雨。”

　　姜期贺瑾面沉似水，一言不发。陆不凡对乌灵说：“老大，下雨是你倒霉，你为何叫贺瑾停下？好像雨是他下的似的。还有你为何要叫他姜期贺瑾？”

　　乌灵说：“你知道什么，雨就是他下的。他是青龙，能呼风唤雨。”

　　姜期贺瑾听乌灵实在口无遮拦，这才注意到乌灵两颊通红，显然是醉了。她总共没喝多少，这就醉了，大约是初次喝酒的缘故。她醉了之后，神情和动作跟没醉差别不大，就是变得更加坦诚，打死也不能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所以姜期贺瑾到现在才发现了。

　　陆不凡听了她的话，哈哈笑道：“青龙，我还白虎呢。那老大你又是什么？”

　　乌灵老实回答说：“我是凤凰。”

　　陆不凡说：“行行，你是凤凰。老大，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已经三百岁了？”

　　乌灵说：“不是三百岁。我九百岁还多一点。不过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要一千岁才成年。”
　　陆不凡很同情，说：“我的神，一千岁才成年，这什么种族，长这么慢，真够惨的。”

　　乌灵生气地说：“你知道什么，你们凡人终其一生不过活百年，弹指间便年华老去，才叫惨。”
　　她说的话太匪夷所思了，虽然全是真话，但并没有人信，都以为她是说笑。

　　姜期贺瑾走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说：“乌灵，你醉了，不要闹了。走我送你回家。”

　　她甩开姜期贺瑾，说：“你以为你下雨，我就没法子了？”

　　食府斜对面有间商铺，她从窗户飞了出去，到那家商铺前，说：“老板，买五把伞。”

　　食府里的客人见她竟像只燕子似的飞出去，惊呆了，议论纷纷：“这小子会飞！难道是轻功？”“真有轻功这种东西？”“厉……厉害！”

　　姜期贺瑾见她竟在人前飞，也有些呆住。只有陆不凡因对她盲目崇拜，觉得她什么都办得到，会飞一点也不稀奇。他替乌灵感到骄傲，一脸得意地看向众人，恨不得向所有人大声宣布会飞的那位是他的老大。

　　乌灵买完伞后，飞身回来了，她给自己、女郎、陆不凡、杜安以及谢清博各发了一把伞，除了姜期贺瑾没有。

　　她向大家一挥手，说：“小的们，我们走。”她率先和女郎出了食府，撑开伞走进了雨里。陆不凡随后跟了上去。姜期贺瑾气得捶手，忙跟了上去，陆清博想了想，也跟了上去。杜安看只有他自己还留在原地，也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