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似锦》冥宸

6、牵挂

　　颜玉把东子当孩子，除了平日管教外，从没对东子说过拒绝的话。东子是颜家班二当家，旁人自然也不敢拒绝东子的话。算起来，周胜千是第一个甩开东子的人，那个平日里最喜欢粘着东子，对着东子傻笑的蠢崽崽是第一个甩开了他的手的人。
　　东子想，或许就这样分开一段时间也好，或许分开一阵子小胜千就能意识到那只是对哥哥的依赖而已，仅此而已。
　　门突然被打开。“东子，颜磊提前回国了，说明天出发去羊城。”童彤走进来。“欸，你怎么哭了？”
　　东子抬手擦了擦脸，果然摸到了一片湿润，“没什么。”
　　“你个小孩，是不是又偷偷想小玉了啊！得了，明天带你回去看她啊，记得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发。”童彤说完就走了出去，把空间还给东子一个人。童彤是和颜磊一起出差了，也是刚回来。她出去打听了下今晚的情况，“原来是因为小胜千啊，”童彤摇摇头，“这俩小孩还是要慢慢来啊。”童彤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被颜磊从万千人中挑选出来的放在颜玉身边的人，没点察言观色的能力怎么能行。她从前便看出来小东子对颜玉的感情，可颜玉一心在江南身上，还好小东子自己藏着掖着没说出来。东子最大的问题，也在于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出口。
　　颜玉也回羊城这么多年了，这些年一直是小胜千在东子身边陪着，才让小东子这里不这么冷清。也难为小胜千了，明明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塌糊涂，对着东子的时候还能笑得像个小傻子似的，东子也就是对着小胜千的时候能笑得出来。
　　旁人看不出来，她童彤还看不出来吗东子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了，他什么时候能对除了颜玉外的人做到如此关怀至极，如果不是在意，怎么能六年如一日的为小胜千准备饭菜，关心他的全部。因为小胜千，东子去颜玉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小胜千，东子重新开始想一个少年一样天真的大笑，在一个孩子面前，他才能做回一个孩子，成为彼此的柔软。
　　可是东子是颜家带大的孩子，颜玉自己就是个小古板，凡事都讲究一个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让东子这个小小古板去接受那样的情感是不能急于一时。
　　小胜千在支离破碎的家庭长大，缺乏安全感，东子是他手里唯一的浮木，也难怪小胜千昨晚这么大反应，直接就跑出去了。
　　“随他们去吧，让他们自己想清楚一点再做决定也好。”毕竟这种情感，决定了，就是一辈子。

　　周胜千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颜玉回来了，那个东哥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然后东哥从此就只对着颜玉一人笑，连看他一眼都不看。小胜千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看了眼偌大的房间，这里就像酒店的房间一样没有一点生活的烟火气息，没有一点情感。
　　其实，能多待一天就一天吧，能待在他身边总是好的。
　　周胜千起身，他要去找东哥！

　　拧了两次门，都打不开，显然是被反锁了。周胜千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艹。”从前怕小胜千爬窗台，周母给胜千的房间装了防盗网，防盗网上本来有个逃生口，可现在却被锁死了，现在这间房间就是一个牢笼，锁住周胜千。“他妈的，昨晚就不该回来。”小胜千踹了一脚窗前的书桌。
　　昨晚从东子那里出来，无处可去，最后，他走回了这座房子，这座他曾经的家。胜千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人，黑漆漆一片。不用开灯，胜千也能走回房间，毕竟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房间的柜子上还放着自己小时候买的超人玩具，衣柜上还贴了些他幼儿园时候得的小红花，那时候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家，一个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一个有暖暖的被窝的地方，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果然还是低估了周满的狠心程度，什么家不家的，从来就只有他胜千一个人在怀念，周满的眼里只有利益。
　　任凭周胜千在房间里砸东西，把从前的点滴记忆砸个稀巴烂，也没有人来给周胜千开门。他扶着已经被砸坏的衣柜门，慢慢跪下，眼里只剩下无谓的绝望和无限的空。最后，房间里的动静终于消停了，还是没人进来看一眼。周胜千是晕了过去，就倒在一摊破碎里，他还发着高烧。

　　飞机划过蓝天，拖着长长的尾巴。飞机里，童彤跟颜磊坐在前面一排，东子一个人坐在后面，他不喜欢和别人同坐，所以把旁边的位置也买了下来。
　　童彤解开安全带，爬在椅背上看东子，他看着窗外流逝的白云发呆。“小东子？在想啥呢？”
　　他在想胜千在干什么，他的病有没有好一些。但他嘴上说的是，“没什么。”
　　“老秦发微信来说，今年的莲藕开始收了，咱们过去正好能帮忙。还说，你那铁粉小桃特别想你。”小桃是江南的助理也是东子的铁粉，那会儿东子去做江南的助演，一曲花田错就成功的让小桃一见钟情。可惜是小桃有情，东子无意，再加上小桃和江南长期待在羊城，根本没时间和东子发展，这段感情注定没个始终了。
　　飞机的广播响起:“飞机在行进中遇到强大气流飞行不稳......”童彤缩回位置上系好安全带。
　　东子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连上飞机上的无线网，打开微信，给小胜千发了条微信：“我去羊城了，过两天回来。”
　　没有回复。这条微信小胜千当然没有收到，小胜千的手机已经在周父手上了。

　　降落羊城机场，直接接驳小车往颜宅所在的小山村奔去。三人没有先进屋子，而是直奔桂花林去，大家是为了来看颜玉的，颜玉在哪自然就奔着哪里去了。
　　远远就看见江南拿着锄头在桂花树施肥，桂花树的隐蔽下有一张藤椅，一位白裙少女安安静静地闭着眼躺在藤椅上。
　　江南看到了不远处的三人，朝他们挥了挥手。
　　“小爷。”东子作为晚辈，对视后自然要先上前打招呼。
　　江南点头应了声：“来啦。”对三个人说的。
　　“嗯。”颜磊出了声。
　　童彤蹦哒到颜玉身边说:“听老秦说，今年的莲藕收的早，怕你们都给吃完了，我们就早早的来了。”
　　“玉儿怎么样了？”颜磊看着沉睡的颜玉问。
　　“老样子。”七年了，颜玉这一闭眼就是七年。江南放下锄头走过去，俯身把颜玉抱到轮椅上，“你们来了正好，和我一块儿收一收莲藕。”
　　“哎呀，我就知道这一过来就要当你小爷的免费苦力啊！”童彤边说边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四个人忙活到天都暗了，莲塘却只收了四分之一，看来明天要动员所有人过来再收一趟。江南推着颜玉走在前头，颜磊挑着装满莲藕的担子跟在后头。东子和童彤去车里拿从京城带来的特产了，走在最后面。
　　老秦站在门口挨个和大家打招呼，却特意漏了躲在东子身后的童彤，气得童彤蹦出来追着老秦毒打，边追边喊着：“我是有多矮啊，一个两个都装着看不见我啦？”最后还是大福走过来拦着，才让老秦免遭一顿痛打。
　　小桃依然是主厨，在厨房里忙活，大福和老秦也在厨房里头当助手。其他人在厅堂里坐着，童彤给颜玉擦着脸和手，江南和颜磊聊着颜宅外头的事情。小桃作为晚辈插不上话，只能坐在一边远远地看着师父。其实没有胜千在的时候，东子大都沉默寡言。
　　厨房里传出饭菜香，同样传出来的还有大福的声音：“东子，过来端菜！”这厅堂里他能使唤动的也就只有东子了，颜磊是颜氏董事除了颜玉谁都不敢差使他，江南是南堂小爷也是除了颜玉谁都叫不动他，童彤是女生自然也是不能让她干活。东子听话地向厨房走去，东子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便是充当着这样一个忙内的角色，什么大事难事都有哥哥姐姐们担着，东子只要乖乖跟在后面打杂就可以，他被哥哥姐姐们保护的很好。一直到颜玉突然倒下，那堵护城墙突然倒塌，原先隔绝在外的污秽汹涌而来。东子才知道师父这些年，背负了多少外界的冷眼，亲友的重望，以及来自各方的谋害。如果不是颜玉的沉睡，东子如今还是个孩子，一个无忧无虑长大，肆意追逐梦想的二十三岁少年。可惜世事难料，已成定局，颜玉沉睡归隐羊城，东子一夕间褪去天真，扛起了颜家班的担子。

　　吃过晚饭，东子被小桃拉到后厨去酿今年的桂花酒。
　　小桃直截了当地说出:“东子，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了。”
　　“嗯？”东子专心地将红枣，枸杞，桂圆放入装了酒的罐子里，再放入桂花。
　　小桃把白酒倒入酒坛里，他说：“你以前吃饭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瞄一瞄手机，然后就会笑得像花一样。可是你今天看手机的次数频繁了很多，基本上就没放下手机，看完之后却不笑只是皱眉，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东子问：“我以前看手机的时候会笑吗？”
　　“笑啊，笑得浑身都是粉色泡泡，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
　　以前东子来羊城，胜千就会不停地给他发微信。
　　崽崽：东哥我吃了午饭啦
　　崽崽：东哥你到了吗
　　崽崽：到了记得发信息哦
　　崽崽：今年的桂花开得好吗记得带点回来给我做桂花糕哦 东哥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
　　东子：刚到
　　崽崽：坐飞机累吗
　　东子：还行
　　崽崽：现在是在坐车吗
　　东子：嗯
　　崽崽：那边热吗
　　东子：热
　　崽崽：有多热
　　东子：很热
　　崽崽：多少度啊
　　东子：......小崽崽，去做作业，消停会，我待会要去帮忙干活，可能没时间回你信息
　　崽崽：没事没事 你去吧
　　崽崽：你要去做什么啊 会不会很累啊
　　崽崽：你什么时候能回我消息啊
　　东子：......
　　真的是没完没了啊，周胜千一句接着一句。东子想小胜千肯定正捧着手机不停地发信息，或许小胜千还会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等他的回复，东子一想到这些笑容就浮上眉梢。可是，今天却轮到了东子等待小胜千的回复，等了一晚都没等到小胜千的回复。那个小话痨现在居然不和他说话了，还真是不习惯。
　　明明是下定了决心，要分开一段时间来冷静思考的，可东子越是反思和小胜千相处的这六年越是心烦意乱无法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