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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起大懿(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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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阁的舒容嫣舒副监啊。”
水清比划两下:“这不是去九天阁的路吗?在沁梅园右拐才能去通宙台啊。”
九天阁?舒容嫣?燕泊兰眼神闪烁几分。
她远远瞧了瞧,那处雕梁玉栋、画楼飞檐,哪里是什么九天阁,分明就是她的通宙台!
至于右边所谓的通宙台,不知道是拿了以前哪个规规矩矩不出彩的宫殿随随便便充当的。
好啊,不声不响的偷龙转凤,真是有能耐。燕泊兰不气反笑,她还情不自禁的想赞叹两声,再拊掌表敬。
是她小看了人家,人家的能耐可不只是简单的穿梭时空,插手她的复魂,还能掩人耳目、颠倒黑白。想来再给些时候,指不定能偷天换日了。
舒副监和燕令主不对头是朝中尽知的事情。一旁的水清暗想,定是主子有事找舒副监,这才把点卯撂在一旁。
不管是什么事,肯定对舒副监来说,不是好事。
水清搓着手兴奋起来,干架通宙台是在行的!他撸起袖子干劲十足的说:
“主子,您可是要去九天阁教导教导舒副监?只要您下令,我立刻去通宙台点人,为主子鞍前马后,不让主子脏手受累!只要能为主子解忧,我们万死不辞!”
他犹感忿忿:“这九天阁平日里抢银子抢台面抢圣宠,还想一举踹掉我们,妄图自个在大懿的灵学里孤独求败。啧啧啧,他们想得美!”
术法下的错觉,叫你说的跟真的似的。燕泊兰只觉这简直是啪啪打脸,她额角青筋直跳,作了暂停的手势。可以了,可以了,但真没必要。
抢银子这种事燕泊兰略有耳闻,毕竟她大懿日报社的损友苏楼诚经常和她抱怨经营不善,银钱短缺。不过,通宙台没缺过钱,可以说不差钱花。
只是,抢圣宠是什么鬼?燕泊兰深感滑稽,是那个还没长大、天天嚷着吃肉、偷偷给碗红烧肉就能打发的小胖墩谢弘霁吗?
哦不罪过,是陛下。啧,燕泊兰出神的想,都怪她在太虚天子楼待的太久,让那群作古的老皇帝们荼毒的不轻。
“……主子?”见燕泊兰默不作声,水清气势蹭蹭蹭下滑,声音也弱了下来。
燕泊兰又在心里咂摸了两下舒容嫣这名字。啧,难办。慢慢来。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平日里,她也闲的慌。燕泊兰如是安慰自己。
水清蔫了吧唧:“可还要去九天阁打…哦不…喝个茶水?”
哎,天真的傻孩子。燕泊兰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小脑袋,想了想又觉得太娘,于是劲爽地给他背上来了两下爱的鼓励。
“不用,不用。”燕泊兰友善的看了水清一眼。
“水滴石穿非一时之功,这件事我们无需操之过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拔步窜出一丈远,“赶去点卯~~”
神清气爽的燕泊兰和气喘吁吁的水清终于在时辰到之前,堪堪点上了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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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西沉,那最后的余晖是在天地间打翻的蜜罐,琥珀色的日光温柔如水,不多时便涂满了宫墙。
燕泊兰嘶嘶抽着气伸了个懒腰,这一天的公务下来,她就是铁打的人都要累摊了。这不是夸大说法,实在是因为她的公务殊于常人。
她要做的,不仅是温养太虚天子楼,稳固与灵配的时空通道,还要用天询令沟通天地,为通宙台的学士攒下丰厚的书面研究资料。
累,非常累。燕泊兰伸完懒腰后,走到贵妃榻旁立时没骨头的软倒下去。皱着眉头想事情。
有件事情很古怪,不知是偶然发生,还是变故的开始。总之,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必须尽早和天询监监主骆惊雪商议对策。
至于舒容嫣,燕泊兰把她延后不理,她还不算重要。
事不宜迟,燕泊兰差人给骆惊雪递了条子,今晚约在玉香楼谈事。书桌上还有一些宗卷未批,燕泊兰又坐下,想处理完后再走。
结果,板凳还没焐热,就被匆匆地请到了万懿宫。
燕泊兰开始了和舒容嫣,第一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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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香楼是京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也是规矩最奇怪的酒楼。
它的一楼作为茶馆和简食,二楼三楼四楼聚集着天南海北不同口味的吃食铺子,五楼六楼遍布中看不中用、却偏偏招女儿喜欢的首饰和小玩意,八楼为京都公子哥和小姐们聚耍的包间,九楼则是喝酒享乐的解忧地。
谢弘钰此时正在一楼的茶馆里喝免费的大碗茶,用眼睛喝,光看不动嘴。
倒不是他挑拣,而是此刻他实在恍恍惚惚。整个人像个木桩子杵着,发怔。
桌子上的茶碗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植物叶子,看邻桌客人的反应,应是茶味不错。
不过,谢弘钰既不关心碗里有什么,也不关心茶味如何。
他现在只想坐在一个踏实的地儿,静静。他想静静。
人生真是太难了,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短命到这个程度。
不过是在电脑前连连呆了几天几夜,不过就是抽烟喝酒没吃饭,不过就是在想念一个人。
他怎么就眼前一黑到了这地儿呢!
谢弘钰想到让自己这个大龄未婚极度养生美男子自暴自弃的人时,他内心又急剧地抽痛一下,男人颓然的捂住眼,那缝隙中依稀闪过水光。
小瓠,他为了她而死,却只知道她叫小瓠。
真是荒唐极了,让谢弘钰不由感叹自己的愚蠢。
谢弘钰自己枯坐了半天,却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伙计们的谈资。
“哎,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光天化日的,穿了一身中衣就跑出来了。”
“不、不是吧,我看他长得不像个傻子啊。”
“哼,你们还关心傻不傻的问题。要我说,咱们第一个要想的是,这人能不能结了茶水钱,不能怎么办。”
“说的是啊,你们看看,他浑身上下哪里有钱的影子。我还是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
“等、等,我们的大碗茶不是免费供应的吗,木牌上都写着“茶水免费”啊。”
结巴伙计笨口拙舌的说完后,被首先推断谢弘钰没钱的精明伙计拍了下脑瓜子。
“你第一天来啊,傻子。木牌上面还有一行小字你没看见吗?”
“什、什么?”
“买点心赠茶水。”
“所、所以?”
“单喝收费!”
谢弘钰的确没有钱,他消沉地喝完“免费”茶水后,就打算出去四处转转。但还未迈出酒楼,他被人团团围住了。
“这位公子,您别着急走啊。先把茶水钱结一下吧。”
谢弘钰垂着的头微微抬起,哑声问道:“什么?”
嘴快的伙计解释了来龙去脉。
哦,谢弘钰冷笑一声,他明白了。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东西,免费茶水原是个消费陷阱。
谢弘钰散乱的头发极为严实的挡住眼帘,伙计没能窥清他的神色。片刻后,伙计才不耐烦的听见男人慢条斯理的回答。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扑面而来。
“没有,我没有。”
谢弘钰冷漠乖巧的说。
“你……”伙计哑口无言。
谢弘钰转着圈拍拍全身,再摊着双手翻过来又覆过去,展示了自己一文也无的潦倒境地。
然后,他贴心的把自己双手前递,满不在乎,任君作为。
“不用想茶钱了,我身无分文。”
“没错,我就是在吃霸王餐。你随便抓我,把我交给官府,或者你们怎么开心就怎么来。都行。”
那伙计倒抽了一口气。
谢弘钰叹道,这是未曾见过自己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吧。
哎,他也不想的,大男人顶天立地了三十多年,一朝失恋便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真丢脸。只是男人有泪不轻弹,要弹时就使劲弹。谢弘钰索性放飞自己。
谁知,“你说真的嘛!太好了!”伙计语气雀跃。
呵,谢弘钰无动于衷,岿然不动。
然而,下一刻他的无动于衷轻而易举地四分五裂。
伙计单手一招,霎时来了四个彪形大汉,轻松如提鸡仔般把谢弘钰抬在肩头。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谢弘钰不住的挣扎。
伙计心情美好,耐心道:“真是正正好,管事还发愁今天九楼缺了一个作陪的。你说巧不巧,这便立时补上了缺。”
“兄台你虽然面容潦草了些,五官却是极其赏心悦目的,想来不会叫贵客失望的。”
谢弘钰吃了一惊,再颓唐此刻也生龙活虎的炸毛了。
“不不不要啊——我不卖身!我不出卖身体!我不做牛郎!”
“放下我,放下我,放下我!”
“我有喜欢的人了!小瓠,小瓠你在哪!小瓠救我!有人要坏我只为你守身如玉的清白啊——”
全一楼的人霎时净了下来,客人们仿佛吞鸡子般用力的大张着嘴,目瞪口呆。
谢弘钰顿觉有效,叫的更大声:“小瓠!老婆!”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个古代世界,果断改口:“小瓠!娘子!娘子!”
虽然,他极其清醒的意识到绝不会有一个女孩翻山越岭穿越时空的来救他。
但是,这么喊他会好受,他会有底气,他会感到一种虚假的快乐,就好像小瓠真的做过自己的娘子,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有妇之夫,可以大声地吵吵嚷嚷出来,让世人尽知。
奏效了吗?谢弘钰喘了一口气。
他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客人议论声响起。
“这位兄台……演的有点过了吧。稳妥起见,他应见好就收的。”
“玉香楼的观光奇景,毛遂自荐,你值得拥有。”
“不得不说一句楼主的好话,楼主真乃豪杰,想到以霸王餐充役的方式给广大想要结交贵人的寒士铺出一条捷径。”
谢弘钰:我不是,我没有!
听着谢弘钰不住的口吐“身体、清白”此等话语后,伙计白着脸连连辩解:“啊呀,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全京城没有比我们更遵守律法的酒楼了。你不要张口就泼脏水啊。这上下嘴皮子一动造谣快,我们澄清真相可是要费大功夫的。”
谢弘钰像个张牙舞爪的螃蟹,凶狠的挥舞着双手,听闻这句话,他警惕道:“是你口口声声说作陪!”
伙计气急了:“你是哪个土旮旯来的,作陪就是陪着喝酒,吟游和诗!大懿律法几百年前不让做那种腌臜事了。”
“是吗?”谢弘钰半信半疑。
“不然呢!”
哦,谢弘钰恢复原状,老老实实摊平自己:“那你随便好了。”
伙计爽快一挥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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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燕泊兰是漫不经心的进殿,眉头微锁的出殿。
这场博弈,她如何也没想到会以自己的落败告终。
无他,天询监监主骆惊雪将三世都给她一人的支持,转而给了舒容嫣。
还有,燕泊兰握紧拳头,小皇帝谢弘霁对舒容嫣是明眼可见的满腔依赖和死心塌地。
可以,这很可以。
燕泊兰扯着嘴角松了松衣领,大步走下白玉阶。直到坐上马车时,她面色依旧阴沉。
“主子,咱这是要去哪?玉香楼?”水清缩在马车一角小心翼翼的问道。
燕泊兰静静地把玩着一块美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她颔首,随便的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回应。
水清打起帘子吩咐好车夫,又慢慢退进马车像个鹌鹑般继续缩住。
燕泊兰察觉到他的不适,收了收天询令的威压。她鸦羽般的长睫毛颤了颤,懒洋洋的问了句:“条子可是递给了骆惊雪,约他玉香楼戌时三刻不见不散的那个。”
水清急急回道:“给了,还亲眼见着大监看完后把条子放在香炉里焚掉了。”
“嗯,那就好。”
“过来,靠近点”,燕泊兰大刀阔斧地分开双腿,双肘撑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极有压迫感的扫过水清。
“来,给我讲讲这些年九天阁和那个舒容嫣的事情。把你所有记得的有关他们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我要事无巨细。”
水清咽下一口唾沫,哆哆嗦嗦的回道:“……好嘞主子,让我想想,这件事要从元德二十一年说起……”
不多时,马车到了玉香楼,水清知道的事情也结结巴巴讲的差不多了。
燕泊兰抬起长腿,她手一撑,轻盈的落在地面上。她掏出帕子擦擦手,迈步要跨进大堂,想了想,又回首有些好奇的问水清:“我问你,你知道太虚天子楼吗?”
“太…太虚,天子……天子楼。”水清机灵的小脸蛋蒙上一层厚重的迷惑。
“主子……我……”水清开始大喘气。
他眼前转了起来,视线模模糊糊的让人发昏。接着,水清眼皮突然好似有千斤之重,直直下坠,他控制不住的阖上了眼,然后迷糊糊昏倒在地。
最后一眼的画面里,他隐约看到自家主子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冷清表情。
燕泊兰舌尖轻轻扫过齿列,带来的微微刺痛感使她冷静了一些。她叉住腰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身单臂把水清拎起来丢进马车。
她吩咐车夫道:“送他回府,在此之前去苏家给苏二公子送信,就说我请他在玉香楼吃酒。让他带好酒杯。”
“要一字不漏!快去!”
“是,小姐。”车夫连连应声,驾车远去。
风波诡谲,燕泊兰感到事情有点棘手,舒容嫣居然能只手遮天如此吗?
竟让世人下意识忽略掉太虚天子楼。
简直不可思议。
燕泊兰感觉事情越来越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