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4、|晋|江|独|家|-葵台唱戏 ...


  •   在没有爆发战事之前,边陲小城多有姜国商旅出没,两邦友好贸易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最近因前方姜国大军正在卖力攻打金平,身处后方的定康城也连带着哀怨四起,那些本分老实的异乡人就全被愤恨难平的百姓围困住了。

      城中原本有一处是贩卖奴隶之地,唤作葵台,暗喻光天化日之下也能大张旗鼓行腌臜之事,昔日时逢笑陪唐雨遥第一次到定康的时候,住的那家客栈便离此地不远。

      此刻马车内的人浑浑噩噩正发梦魇,耳边响起杂乱无章此消彼长的鼎沸人声。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姜贼该死!一个都不能放过!”

      “点火!把他们烧成灰烬!”

      “姜贼太坏了!应该将他们凌迟!”

      是定康的百姓围住了葵台,曾经做人头交易的污糟地,如今竟建起高耸的道德墙,官府衙役押解被他们抓住的姜国人,驱赶到高台广地,准备就地格杀以消民愤。喧嚣怒骂声热烈激昂不绝于耳,叫人听了,愈发头昏脑涨。

      一只历过风霜的手拿了块烫水浸透的棉帕子,擦过昏睡中频频蹙眉之人的额头,动作轻而缓,如同对待自己心爱的宝物,怕稍有不慎就会将美好碰碎,算得上是谨小慎微。

      时逢笑懵懂之间,被那棉帕子的暖热烘上眉心,顿觉脑中的混沌随之消褪了下去不少,她睫毛颤动了几下,随后勉力睁开了双眸。

      “好吵……”眉头紧皱,嗓音嘶哑。

      她发了一宿的高热,喉咙处火烧火燎,头也被外面的喧闹之声嚷得阵痛不止。

      容韶知道她若不及时寻医,耽搁下去很容易烧坏脑子,于是一到定康,和肖石逆商议之后就先雇了辆马车,独身陪着时逢笑急着往城中医馆去。

      此时她们已经入城走了一段距离,容韶曾在行军时受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对于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热有一定经验,于是寻来热水铁盆,正在给她擦拭降温。

      见时逢笑睁眼,容韶眼光亮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醒了?感觉如何?”

      她轻声问她,明明是一副着急关切的模样,却因为常年身边无可关心之人以至于她不知该发出如何着急关切的声音,听上去简短的问句没有情绪,显得有些淡漠冷清。话出了口,听在自己耳中都难免有些别扭,容韶一时觉得自己没说好,想重来一次,可又怕时逢笑觉得她滑稽可笑,生生忍了下去。

      时逢笑以掌握拳,用手肘不住敲打自己太阳穴,她精疲力尽,完全忽略了对方眼中的无措和懊恼。她只觉得外面继续吵下去她的头就快疼裂开。

      “我还好,只是有些脱力,外面怎么了?”

      容韶扶她起来,掀开马车车帘以供她瞧外面的情形。

      大批百姓堵了去路,而她们马车所停的位置,刚好被新拥过来凑热闹捧场之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落得进也难行退也无路。

      时逢笑看着他们登台唱戏,到处口中唾沫星子横飞,叫骂声连连不停此起彼伏,这些老百姓骂人的方式也是层出不穷花样百出。

      有正直青年的学子拽文嚼字拐弯抹角地侮辱,亦有庄稼大汉直截了当破口问候姜人全家,其中更有甚者是拼杀在葵台台前的那些大娘大婶子,她们挂在手臂上的篮子似乎永不会空,鸡蛋土豆烂菜叶,陆陆续续往台上砸,哪怕有人气力不济,砸偏了没砸到,也状似未见手中不停来回。

      而台上几十名被五花大绑浑身带伤的姜国人,但凡成年者,基本已经心如死灰不吭不响,他们也都是普通老百姓,官家要打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可奈何胸无点墨只通买卖,这些日子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抓了来,他们已经百口莫辩。未成年者……早已哆嗦大哭不堪重负。

      台上台下,人们形态各一,在时逢笑眼中形成强烈而鲜明的比对。

      国仇家恨,历来如洪水猛兽,吞噬的不仅是身上血肉和脚下土壤,还有那明辨是非赤子向善的心,这些人已经疯魔了,他们不会罢手的,因为他们已站在了道德最高的山峰。

      若是有人不忍去面对台上那些跪地破了膝盖横流的鲜血,不敢看那些神情已空洞麻木到呆板绝望的一双双无辜到死的眼睛,不敢去听那妇孺稚童充满恐惧堪称惊悚的大哭,在此时,憋不住说出不同的声音来:“他们也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而已啊……”

      那这个声音一定会马上被群起而攻之淹没。

      “是姜国先动手的!姜国全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你竟是个卖国贼居然帮姜国说话!”

      时逢笑能想象出那样的场面,轻轻叹息一声,倚回去靠坐。

      见她面色依旧发红,只垂着头不说话,容韶以为她是伤势发作人不舒适,于是转身去给她倒热茶。

      冒着热气四溢茶香的杯盏到了她的手中,她才略微回神。

      视线落在那杯盏,脑中浮现的是葵台上当下的惨状,她的手不由自主将杯盏捏紧,努力感受掌心热烫,以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一时冲动多管闲事。

      须臾过去,她依旧心烦意乱。

      于是她喝下去滚烫的茶水,烫得嘴角发疼,她继续喝,疼变成痛,咕噜咕噜,一杯茶尽数下肚,痛变作麻木,然后她终于开口说话,企图转移所思。

      “昨夜一路没出什么岔子吧?肖管事他们呢?”

      容韶知发了高热的人醒转过来会渴,但未料到她这么快就将那一杯茶喝光了,愣愣瞧时逢笑手中那空掉的杯盏,又愣愣地抬眸看人看了半响,似乎想看穿对方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目光毫无顾忌,看得时逢笑难得不自在。

      “那个,你在想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肖管事他们去哪了?昨夜太平吗?还有那些战马……”

      她的问题太多了,就这么着急地只顾着别的不顾自己,一股脑儿倒出来,跟倒豆子一样全部倒自己身上。

      容韶突然低头,忍笑打断她道:“好了,别问了,一切都很顺利,你需要休息。”

      时逢笑和容韶本来只是萍水相逢,关系再亲密一些,那就是互相利用了一回,再往深处说,也不能算患难与共,顶多就是观念相同相互为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听到容韶这短短几句话,她去觉得无比心安,并不是她盲目信任,而是容韶太过执着,她说走则走,说回则回,了无牵挂善念不灭。

      这个女人很聪明睿智,乍一看时逢笑知她一生所历,再细看她又不断给人惊喜,时逢笑都不知有什么是她不会的,触类旁通这个词在她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呈现,如同此刻时逢笑并没有尽快到达医馆得到救治,但体温已经顺利降下,额头不再高热。

      容韶会把心中所想都付诸行动,她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时逢笑这样一想,安心躺下,盖好棉被舒舒服服地睡过去,这么多天,她终于能好好歇息,就让她暂时做一个躲在大树下乘凉的孩子,软弱那么一时半刻。

      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痛似乎也没那么痛得厉害了,周遭的一切都慢慢淡掉,直到她陷入沉睡,听不见外面分崩离析。

      良久之后,容韶把杯盏洗好规整,俯身注视着那张睡梦中异常乖巧的脸。

      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哄道:“别再为旁人担忧了,都会好起来的。”

      ——

      是雨停,冷风未缓,泥泞满途。

      金平城东城门大开,陆三拿着将军令端坐马上。

      容归已经和听了手下将领同气连枝的规劝,时逢笑那封陈罪信言辞恳切,何况持以援手比孤掌难鸣的境遇要好上许多,他身上伤未见好转,因此让陆三前来东门接应入城的战马。

      看到陆陆续续入城声势浩荡的马群,陆三心里不耐,他的目光在马群两侧的马夫中寻找,看了好半响,也没瞧见时逢笑的身影,一时脑中毛焦火辣,扯着缰绳原地打转,直到肖石逆越过队伍末尾奔驰而来,在他面前翻身下马。

      “三爷!西门如何了?!”

      马蹄踏过,灰尘漫天,肖石逆的声音也被盖过几许,只勉强能闻。

      陆三双眼紧缩,一跃落地,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你先答我!五小姐呢?!”

      肖石逆面露愧疚之色,陆三更加紧张了,手上也不自觉发了狠力。

      万一……

      万一时逢笑出事,他该如何向齐天寨交代?

      肖石逆被他捏得胳膊上骨骼咯吱作响,感觉他要再不道出实情,陆三就能当场废了他,于是抬头鼓起勇气大声道:“五小姐发了高热!暂留定康了!容姑娘陪着她,是属下失职没将五小姐照顾好!但属下觉得,属下还能有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陆三大松口气,战马能安全到达金平已经不易,可见容韶此人是友非敌。她和时逢笑同为女子,自然能将其照料妥帖。

      随后他盯着肖石逆,“什么功?”

      肖石逆立即踮起脚朝他小声道:“属下来的途中截获了一道密信,是姜国欲要送往金平城内的……”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