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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晋|江|独|家|-当年旧情 ...


  •   唐雨遥看那妇人坐如老松,无端生出一些敬畏之心。

      她拱手,朝坐上妇人拜了一礼,随后上前一步双手奉上那块铁牌,质地不知,但就纹路样式,与当初吉石街当街刺杀她们那武士,如出一辙。

      “您与铁掌门有何瓜葛?”

      她如此这般问着,一颗心高悬及喉,噗通噗通跳得愈发有力。

      不管方才她接下随手交予笠儿的八角风灯,还是那块被岁月长河磨平轮廓的铁牌,都将她的思绪牵扯深入,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谜团将要呼之欲出。

      她认真看那妇人,总觉得那妇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她分外熟悉的气息。

      妇人微眯的双眼已经挪向别处,眼帘下垂,拐杖敲击地面,见她动作,站在她身旁的年轻摊主就将她搀扶起来,欲要回屋。

      唐雨遥哪里肯就此作罢,若先前在那摊头所见都是意外巧合,当这妇人出现在她眼前之时,心中直觉促使她要去一探究竟,她有些心急,当下急忙追上两步。

      “夫人,您认得我?”

      妇人闻声叹气,知道这丫头今日若不问出个头绪,势必不会罢休,于是摇头作罢,语气不如先前那般生硬,道:“你随我到后面来。”

      知这妇人会武,时快不敢让唐雨遥贸然和她同去,如若唐雨遥在此地出什么岔子,那他就无法跟家里或小五交代了,于是他不假思索,立即出声拦人:“等等,我同你一起。”

      那妇人听后,眉间生出一股肃杀冷意,并未回头却让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屋内众人便听她凉凉道:“后生,我若起杀心,你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活不了,你大可上前一试。”

      话罢她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强大的内力自身体喷薄而出,带起一股冷风扬了众人衣摆,只听得一声裂响,拐杖落地之处,地面碎开斑驳长痕,长牙握爪片刻就爬到了时快脚下。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纷纷退后半步。

      唯独唐雨遥异常平静,还站在她身后纹丝不动。

      “无妨,在此等我。”

      唐雨遥扔下这句,那妇人也没再动作,咳嗽两声,让那年轻摊主扶她先行进了里面院子,唐雨遥急不可耐,则跟她一起进去了。

      这是一座江南风貌的四合院,屋舍前不栽桑后不见柳,院中腌制泡菜的坛子零零散散摆在角落,中间有个大缸,里面喂几尾花斑金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水下太闷,纷纷浮出水面,恰巧在人来之时百无聊奈吐出几个水泡。

      大缸旁边是一副石质桌凳,妇人用拐杖往那一指,小伙扶她落座。

      “老娘,您与这姑娘叙话,儿子去前屋招待客人。”

      话罢他就先恭顺地退了出去,院里只剩下那妇人和唐雨遥。

      身旁没其他人,妇人睁眼,朝唐雨遥望过去。

      “像,实在是很像。”

      唐雨遥走到她跟前,屈膝半蹲着,将那块铁牌递还给她。

      妇人接过铁牌,在手中摩挲把玩起来。

      她微微仰着头看向远处,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中似有万般光景回圜。

      沉默一阵,她的目光才收回来,轻声喃喃:“你刚出生的时候,我门精锐三千,遍布大江南北,是你母亲最忠实的鹰犬,你满百日时,我还进宫抱过你呢。”

      她说这些唐雨遥并不知道,母亲已逝,她无从考证,只能从那妇人的神情中,去判断对方所言非虚。

      唐雨遥为何会对那块铁掌门令牌刮目相看,其中是有缘由的。

      这事要从她被赵一刀抓去说起,当时因着一块掌门令牌,陆府和吉石街两场刺杀,引出北月报信,幕后之人揭开神秘面纱,唐雨遥和时逢笑僵持之后陷入昏迷,她便带着南风和东花先行前去调查真相。

      赵一刀手握铁掌门门生令牌,在凤西府邸唱了一出瓮中捉鳖。

      那紫衣男先是用了迷药将她们迷晕,其后搜身发现唐雨遥身上并无蓝家军兵符。

      唐雨遥当时与他周旋,他便透露出来铁掌门与朝廷的层层瓜葛。

      上一任铁掌门门主是位女中豪杰,曾受命于她母亲为其所用,其后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直到她母亲惨死宫中,这位女中豪杰也没出手相助。

      后来铁掌门换了新任门主,转而投向赵显嘉,不但没有作为,还听从赵家的指令,欲捕捉唐雨遥这条漏网之鱼,想要将其诛杀。

      吕兮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只是这枚棋子因为唐涧相阻难堪大用,故而才又派出赵显嘉手下一大高手,伪装成铁掌门门徒伺机下手,等赵显嘉收到风声,得知唐雨遥手握蓝家军兵符,才改变主意,决定先将人生擒活捉。

      层层抽丝剥茧下来,唐雨遥便熟识那块令牌,而今在南地重现,让她不由得满腹疑问想要得出当年真相。

      唐雨遥幼年时,其实是见过类似的令牌,那时候她母亲有一位金兰姐妹,姨母每次和母亲密会总会倚在她的摇床边逗她玩耍,那时候她不过两岁,并无甚记忆,今日在摊头看到那块令牌时,突然揭开了她幼时记忆深处的画面。

      她曾经隔着摇床抓过姨母胸前的压襟,那块令牌则被她窜在压襟流苏之上。

      后来光阴斗转,她在再也没见过那位姨母,随着年龄增长记忆模糊,她早不记得眼前妇人,透过斑驳年岁,姨母风华不在。

      唐雨遥孤零零站在那里,听妇人兀自道来当年事,思绪万千,无从应答。

      有风轻轻吹过这一老一少的脸庞,妇人似乎是畏寒,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见唐雨遥久久不出声,便自顾自接着往下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让出门主之位,你母亲与我情逾手足,为何她出事我却坐视不管,你是不是还想问,后来你被追杀之事,我是否知晓?”

      唐雨遥的手在蓝衣宽袖中握紧,没答是,也不答不是。

      妇人又道:“这牵扯到一桩小辈不知的秘辛,当年,我是怨过你母亲的……我自小长在宫中,并不知自己身世,后来阴差阳错才知道,我不是蓝如英从战场上捡回去的孤儿,我是有家人的……”

      说到此处,她停顿了片刻,似乎那段往事对她而言分外痛苦,她的目光中有了隐忍的血色。

      唐雨遥也不催促她,安安静静地等候。

      过了须臾,她轻叹一声,接着往下说道:“我娘亲与开国高祖皇帝同出一宗,她老人家巾帼不让须眉,文韬武略处处压高祖皇帝一头,奈何女儿身难登宝座,高祖皇帝本想赶尽杀绝,但娘亲当时已与她夫君成婚,被软禁宫中时所出一男一女,男孩被连夜送出了宫侥幸存活,而那女儿,便被高祖皇弟妻妹,蓝如英收养。”

      话已至此,唐雨遥总算明白过来。

      那个被当做把柄捏在她父皇母后手中的,被她外祖母收养的女孩,便是眼前这位妇人,曾经的铁掌门门主,曾经的朝廷鹰犬,曾经认贼作亲的傻女人。

      她皱了眉,同情那妇人的遭遇,可人都是偏心的,她无法站在她的立场去评判高祖皇帝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登上那个位置,就算他本不愿残害手足,身侧之人也会推着他走上这条不归路,很多事,都已身不由己。

      那妇人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同情和怜悯,只是这些话若无人知,她便求不到一个心安理得,于是她又继续道:“我成了仇敌豢养的家畜,成了保皇的利剑,你母亲本知这一切真相,却从不曾在我面前露出端倪,她待我如亲姊,我从不曾怀疑过她……”

      话声稍弱,妇人沉浸在深深痛苦中,即使她已深隐于市,依旧难以释怀当初。

      唐雨遥淡淡看她,她的双肩微微颤抖,她已以掌遮面。

      她能看到那结着厚厚茧子的指缝间,透出一丝丝温热的、晶莹的泪。

      故事临近末尾,妇人歇息了很久,可唐雨遥依旧矗立原地,耐心亢沉等她为此事做最后的陈情,她等啊等,等到日头由东西移,移到四合院正中。

      妇人终于收拾好苦涩,再次开口。

      “当我得知真相,与她当堂质问,她却对我说,总有人会往前走的,我们都没有回头的路,如同她的婚事,皆不是她所愿,可她亦是无能为力……哈哈,我们活得多可笑啊,我们被命运愚弄半生,终究无力挽回几何,孩子……不要去报仇了,因果循环无休止,不要走上那条不归路,江山万里,可你只是一介女儿身……”

      说到后来,唐雨遥已无心再听,她能理解她这位姨母的选择。

      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她亦有她自己的决断。

      她躬身,朝那妇人深深一拜,随后便离开了那座四合院。

      她走后,妇人低头,眼中热泪纵横,她沙哑的声音从院落中传出,隔山河一隅,穿江南雕梁画栋,歌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她唱的是当年哄唐雨遥入睡的锦城童谣,唐雨遥步伐沉重,再难怨她。

      江南风光大好,世事无常态,好花难长开,她越走越急,将诸多往事扔于流水,踏上属于自己那条不可回头之路。

      身后已无路,她只能大步往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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