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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庚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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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陆大夫人心有不忿,早些时候,她曾提议将娘家侄女许配给陆寻欢,不料陆寻欢丝毫不留情面,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如今却兜兜转转挑了一个低贱的商户女为妻,这跟甩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有什么区别?
陆大夫人这口气,实在是吐不出又咽不下。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规矩本分,谁知道背地里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使了多少手段,侯爷年轻,不识人心险恶,咱们说不得要替他好好把把关才是。”她道。
这话说的刻薄,裴夫人与陆二夫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端起了茶,没去接话。
陆老夫人本来正在兴头上,听到这番话好心情霎时去了个干净,连带着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这人惯会蛇蛇蝎蝎的,老把什么事都往龌龊了想。那丫头既然能让竹林居士以礼相待,证明人家确有过人之处,照你这意思,难道说竹林居士的眼光还不如你,看不出好赖来?”她斥道。
“我……”当着这么多人被婆母斥责,陆大夫人一时间只觉得羞愤难当,喉咙里也好似吞了一口旺炭,烧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母亲,大嫂这也是出于好心,毕竟婚姻一事并非儿戏,多看看总归是好的。”陆二夫人出声解围。
陆老夫人也知晓自己话说的重了些,面色缓和下来。
“那丫头若真是有心计,倒也不是坏事,毕竟将来是要做侯夫人的人,没有几分手段怎么行?”她道。
“老夫人这话说的极是。谢姑娘以后嫁过去便是侯府主母,若是胸无城府,全无心机,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她怎么应付得来?”裴夫人笑着附和。
“就是这个话。”陆老夫人点头,接着又一脸遗憾道:“都怪我这副身子不争气,出不得远门,不然的话,我非得亲自去瞧瞧那丫头不可。”
“老夫人莫急,等这婚事定下来,以后多的是机会,让您呀,仔细瞧个够。”裴夫人一边笑着打趣,一边将写有谢芳华生辰八字的庚帖递了过去。
陆老夫人瞧着庚帖,不住点头,接着不忘交代陆二夫人。
“一会儿差人去找高僧合一下八字,瞧瞧好不好。”
陆二夫人赶紧应下。
“老夫人放心,指定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裴夫人笑道。
“那就借你吉言了。”陆老夫人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喜气洋洋。
陆大夫人眼带不忿地轻嗤一声。
门不当户不对的,还妄想称作天作之合,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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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宁宫里,梁贵妃在大殿里来回转了几圈,一双丹凤眼时不时地看向门外。
不多时,一个宫女匆匆而入。
“如何?”梁贵妃顾不得礼仪,一把抓住宫女急切地问道:“陛下今日过不过来?”
“回禀娘娘,陛下今日歇在了…宁贵人那里……”宫女低声回道。
“昨日是李氏,今日是宁氏!一群贱人!”
梁贵妃脸色铁青,转身将桌子上精心准备的酒菜尽数掀翻,酒水混着汤水稀拉拉流了一地。
“娘娘息怒。”
宫女们跪了一屋子。
梁贵妃剧烈地喘着气,胸前大片的雪白随着她喘气的动作颤颤巍巍。
那日兄长被贬,儿子被罚,她不过是试着想求求情,不想却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当场拂袖而去,如今更是连着半个月都未曾踏足她的惠宁宫。
难道陛下就此厌弃了她?
梁贵妃脸色一白。
她费尽心思除掉那个人,好不容易才爬到贵妃的位置,如今离这后宫之主只差了一步之遥,怎能前功尽弃。
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现在绝不能自乱阵脚。
想到这,梁贵妃冷静下来,招来贴身宫女。
“去,传话给二皇子,让他这段时日好好闭门思过,不可惹是生非,他皇祖母去天台山礼佛也快回来了,让他多抄几本佛经以表孝心。顺便交代我母亲,让兄长安心在岭南呆着,等本宫重获圣心垂怜再做打算,快去!”
“是。”宫女应声退下。
梁贵妃看着宫女出了殿门,慢慢挺直了脊梁,端的一副仪态万千的模样。
“什么?!让本皇子抄佛经?”
二皇子瞪着来传话的小侍,目光如刮骨寒刀。
后者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娘娘说…眼下陛下还在气头上,让殿下您务必韬光养晦,先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二皇子烦躁的在殿中踱了两个来回,又问:“我母妃还说什么了?梁枢密那事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小侍垂着头没敢说话。
见他这样,二皇子哪里还不明白,恨恨一脚踹了上去,“没用的狗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他被关禁闭,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丢些面子而已,关键舅舅被人从枢密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实在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等他禁闭完,估计枢密院就全是陆寻欢的人手了。
二皇子想到这又是一阵窝火,再次踹向了小侍,一脚比一脚踹的狠,直将人踹得吐了血,趴在地上再没动静,这才算吐出一口怨气。
可恨!李义这狗奴才!陆寻欢那个狗杂碎!等他日后登上大位,非要将他们一个个抽筋扒皮,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威武侯府,陆寻欢端坐在堂上,如玉的手指轻轻捻动着佛珠。
江临风将探来的消息仔细禀了,后面又道:“梁顺为这一下来,二皇子一派跟着老实了不少,枢密院那边以往泼水不进,如今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若想把咱们的人推上去,眼下正是良机。”
陆寻欢语气淡漠地‘嗯’了一声,似乎对争权夺利一事毫不上心,“接替的人选,你看着安排,不用报我。”
江临风应了声是。
“随着梁顺为这么一走,二皇子的钱袋子没了,又丢了对枢密院的掌控,算得上是伤筋动骨,日后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道。
“嘁!谁还怕他不成。”坐在他身侧的向飞白闻言翻了个白眼,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若不是仗着有一个皇子的身份,他以为他能活到今日?”
“三弟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江临风斥道。
向飞白似是被他训惯了,被斥责了也不恼,笑嘻嘻地闭了嘴。
堂内又静了下来。
“凤阳府可有书信传来?”陆寻欢冷不丁开口问道。
“呃?”这话题跳的跨度有点大,江临风与向飞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陆寻欢见状俊眉微蹙,隐隐有些不悦。
江临风脑子转的快,不过一瞬就反应过来陆寻欢想问的是什么事。
“这几日还未曾收到那边的传信,想必是在路上耽搁了。不过,裴夫人已于昨日转回上京,今日一早就去了国公府,听说陆老夫人很是高兴,还留了裴夫人用饭,想来那件事应该是成了。”
陆寻欢闻言,神色依旧不见放松。
“即刻差人去国公府问问。”
一日没得到确切消息,他这心就一直悬在半空,到底落不到实处。
江临风应了声是,正打算出门,就有仆人禀报说护国公到了。
陆寻欢眼眸霎时亮如星辰,“快请。”
话音未落,人已三步并作两步,亲自迎了出去。
护国公背着手,悠闲地跨着小四方步,刚一过月亮门就迎上踏风而来的年轻人。
他站住脚,透过陆寻欢,恍惚中看见一个金娇玉贵的孩子向自己跑来。
“您来了。”这一开口,眼前的孩子又变回陆寻欢清清冷冷的模样。
护国公恍过神来,心里暗自叹息,先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接着像是从未见过陆寻欢一般,眯着眼将其上下端详了一番。
嗯,相貌堂堂,身如玉树,气势如鹰,这孩子终是长大成人,就要成家了啊。
护国公眼神里有满意,有欣慰,还有一丝心酸掺杂其中。
对上他似喜还悲的神色,陆寻欢垂下眼帘,错开了视线。
“见过国公爷。”他身后,江临风与向飞白齐齐拱手行礼。
护国公见到二人,脸色就是一沉。
江临风与向飞白隐晦地对视一眼,知道这老爷子一向不喜自己兄弟几人,便寻了借口双双告退。
见二人走远,护国公忍不住‘哼’了一声,转头冲陆寻欢道:“你这马上就要娶妻成家,这劳什子‘义子’什么的,还不尽快打发了?等新妇过门,你要如何与她解释?”
陆寻欢淡淡扯了扯唇,并未接话,只是伸手作请,将人引到堂内落座。
“你若是觉着人好用,留在身边做个奴才也就罢了,可你这……你说你才多大岁数,他们又多大岁数,怎可以父子相称?依我看,这几人年纪轻轻,不谋正道,尽是一些投机取巧,趋炎附势之徒。”护国公连说了几句,见陆寻欢仍旧一言不发,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算了,你这倔性子,我也管不得,等你娶了妻,自是有人治你。”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娶妻两个字眼,陆寻欢心中一动,目光灼灼地看向护国公。
后者见他如此神态,忍不住哼笑一声,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大红庚帖放到了案上。
“你自来不肯低头求人,这好不容易开了一回口,我还能不给你办妥当?”
护国公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又道:“我亲自找人合过八字了,结果还算尽如人意,听说那姑娘人品不错,相貌也周正,也不枉你肯花费这么多心思。”
陆寻欢取过庚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这才小心合上放到一旁,然后冲陆国公拱了拱手,轻声道了句谢。
护国公放下茶盏,一脸郑重道:“你这接下来,就要定亲下聘,动静总不会小,可想好了怎么跟那位交代?”
他说着竖起一根食指朝上指了指。
陆寻欢面色一冷。
“这是我自己的亲事,无须跟谁交代。”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