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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请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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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朝大殿上非同寻常的热闹。
先是御史台弹劾皇贵妃亲兄枢密院事梁顺为克扣军饷,铁证如山,后是宣抚使李义参奏二皇子押运粮草不力,贻误战机,致使整个江南东道的兵将怨气沸腾,御史台立即附议,追参一本。一时间,奏折如雪花般飞向皇帝的案头。
二皇子一派气急败坏,直呼冤枉,指责御史台血口喷人,李义居心叵测。
李义身为宣抚使不屑与之争辩,揣着袖子等皇帝发话,御史台那边可忍不了,他们身为御史风闻奏事,纠察百官之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要参上一参,何况这还是关乎国体安危的大事,就这样,两拨人我说你延误军机,你骂我信口雌黄,吵的整个大殿乌烟瘴气,热闹的如街头菜市场一般。
皇帝被吵的头痛欲裂,“好了!”
天子动怒,文武百官慌乱的跪了一地,齐声高呼,“吾皇息怒。”
皇帝皱着眉头,目光掠过百官,“此事稍候再议,护国公与傅相留下,其余人退下。”
百官忙俯首告退。
护国公陆镇山与傅相对视一眼,跟着内侍进了勤政殿。
皇帝随手翻了几本折子,往案上一丢,“丢人现眼的东西!”
不知是说梁顺为还是二皇子。
护国公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语。
仔细论起来,他算是皇帝实打实的老丈人,他的爱女在皇帝还是皇子时就入了潜邸,成为皇子妃,可惜惨遭前太子党迫害,死在了皇帝登基之前,虽说过后被追封了皇后名分,但这人在跟不在,到底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今日朝会遭人弹劾的又是皇帝的爱宠梁皇贵妃的亲儿以及亲兄,他这个前老丈人实在不便发表意见。
他不说话,傅相倒不好不开口了,“陛下息怒,仔细龙体。”
说起傅相,身份比护国公还尴尬,他曾任太子太傅,是前太子的授业恩师,当年皇帝与前太子争夺皇位,他还给前太子出过谋划过策,后来前太子事败,皇帝夺得大位,他身为太子太傅,本来难逃一死,没曾想皇帝非但没有问罪于他,还亲自过府相请,并许以宰相之位,希望傅相能不计前嫌,继续为皇朝效力。
他身为太子太傅追随前太子而去理所应当,可他府内上下几百口人命却是他的软肋所在,尤其当时儿媳已经身怀六甲,不日就要生下他的第一个孙子,在书房枯坐三天以后,昔日的太子太傅终于踏进了宫门,以新朝宰相的身份……
“叫朕如何息怒,你们瞧瞧,一个胆大包天克扣军饷,一个去督办粮草,督办的什么?仗都打完了,他的粮草还没送到!”皇帝越说越气,拍得奏折啪啪作响。
一个是他爱妃的兄长,一个是他的亲儿子,差事办的不力先不说,还被人抓住了马脚当朝弹劾,简直丢尽了他的脸面。
护国公依旧袖着手,看向地砖,那专注劲儿好似地砖上印着一副上好的名家书画。
傅相有些无奈。
“陛下息怒,二皇子还年轻,做事不知轻重缓急,倒也不算大错。”他道,“至于梁枢密……”
傅相顿了顿,斟酌着用词,“身为皇亲,本就应该奉公守法,以身作则,这克扣军饷,往小了说是一时糊涂,往大了说关乎国体安危,此事若不妥善处置,边关的将士寒心是一,御史台那边恐怕也……”
果然,听到傅相提及那群御史,皇帝两根眉毛快拧成了疙瘩。
儿子少不更事,训斥一番也就罢了,可梁顺为也跟着轻饶,恐怕御史台能把他的金銮殿吵翻了天,但要是惩戒太过,贵妃见了他还不得哭得水淹七军?
两害相权,皇帝决定最近一段时日先去李美人那避避。
“朕记得岭南刺使上个月上了告老折子,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调任?”
“确实如此。”傅相反应极快,顺着往下说道:“曹刺使今年已古稀之龄,身体大不如前,于一个月前上的病退折子。”
“那就让梁顺为去接任岭南刺使,告诉他,若是连个刺使都做不好的话,趁早卷包袱滚回家,免得给朕丢人。”
这就是要流放了。
见皇帝三言两语将此事盖棺,护国公终于开了金口,却也只有四个字,“陛下英明。”
傅相斜了一眼护国公,不由一哂。
这个老狐狸,李义和御史台突然向二皇子一派发难,里头就算没有他的手笔,他也绝对不会不知情,这会儿却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给谁看呢。
两人从勤政殿出来,并行与夹道上。
傅相一脸试探的笑道:“从正二品降为从五品流放到边远之地,看来梁枢密这次真是撞到了铁板。”
护国公面色不动,“陛下仁德,克扣军饷这样的大罪,也只是贬他去岭南,若是换成旁人,恐怕此刻已经在大理寺的诏狱等着砍头了。”
“陆公说的是。”傅相点头,“只是此事发作的太过突然,实在让人有些意外,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护国公武将出身,对克扣军饷之人深恶痛绝,尤其那个人还是梁贵妃的兄长,“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打他起了贪欲那刻起,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怪只怪他利欲熏心,能有什么内情?”
傅相见他始终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心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索性歇了心思,拱手与之作别。
护国公目送傅相上了马车,这才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陆老夫人心神不宁地在屋里呆了半日,总算听下人通传说护国公回府了,连忙令仆妇扶她下榻,颤巍巍的迎了出去。
护国公一进院门,抬眼看到老伴亲自来迎,不禁吓了一跳,“怎么出来了?日头正盛,仔细暑热。”
陆老夫人因着女儿早殇,忧思成疾,天天药汤似流水一般从没间断过,护国公爱妻心切,四处延请名医,可诊来诊去,都说是心病,只能好好将养着。这会儿瞧着老伴一脸急色,护国公心里就是一沉,以为那几个不肖孙子又惹了老伴烦心,“可是桂哥儿他们几个又淘气了?”
“那倒不是。”陆老夫人摇了摇头,“是……”
见老伴欲言又止,护国公屏退一旁的仆妇,亲自扶着老伴往回走,“进屋再说。”
到了室内,陆老夫人未等落座,就开门见山的说道:“今儿个你不在府里,他过来了。”。
“谁?”陆国公脱帽的动作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陆老夫人口中的这个他是谁。
“就是……”陆老夫人话说一半,生硬地改了口,“是威武侯,他来了。”
护国公一脸诧异,“他来了?人呢?现在在哪?”
陆老夫人点头,“早走了。在府里只坐了片刻,连口茶都没喝,说是卫司那边还有公务要忙,就一阵风似的走了,唉……”
护国公听出老伴语气中透出的落寞之意,不禁安慰道:“他掌管铁甲卫,事务繁忙,倒也情有可原,再说了,人家百忙之中还能抽空跑来给你请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老夫人听了,果然高兴起来,“是啊,多好的孩子。我瞧着又长高不少,就是黑了瘦了,这身边没个妥帖人照顾确实不行……”
她说到这,脸色有些复杂地看向护国公,“你猜,他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护国公脱了官袍,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总不能是让你给他挑个媳妇吧?”
之前陆老夫人自作主张替陆寻欢张罗了几个合适的人选,均被陆寻欢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挡了回来,弄的陆老夫人很是没脸,因着这事儿平日里也没少被护国公取笑。
“是也不是。”陆老夫人木木地答了句。
“嗯?”护国公惊讶地看向老伴,“真是要你给他挑媳妇儿了?”
他不是一直称自己一心向佛,无心婚娶?
陆老夫人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不是让我挑,是他自己相中了凤阳府那边的一位姑娘,想要我替他跟裴祭酒的夫人传个话,让裴夫人来保这个大媒。”
护国公心里一热,忍不住笑起来,“他动了娶亲的心思,这是好事啊,你怎么瞧着一脸不高兴?”
陆老夫人不满地斜了护国公一眼,“瞧你说的,我哪里是不高兴,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
“他今儿个话里话外的意思,裴夫人只消出面走个过场,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自打他出了这个门,我就一直在屋里琢磨,越琢磨越是闹心,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咱们?”
陆老夫人愁眉深锁,就算姑娘家门第儿差些,只要陆寻欢中意,她也不说什么,怕就怕他迷上的是外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娼妓之流,那可如何是好?京城的勋贵人家里头,这种类似的丑闻可是屡见不鲜。她之前替他挑的那几个可都是名门淑女,个个可圈可点,他怎么就看不上呢?
护国公‘欸’了一声,“你这就是庸人自扰了。那姑娘若真不堪,寻欢又岂会让裴祭酒的夫人出面来保媒?既然他敢开口让裴夫人跑这一趟,说明裴家与那姑娘肯定是有些渊源,裴祭酒门风清正,德行高洁,又岂会跟那些不干不净的人有所牵扯?”
文武自古相轻,但护国公对裴元昉的印象却是极好。
“这倒也是。”陆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到底没见过那姑娘的面儿,我这心里老感觉不太踏实。”
护国公丝毫不担心,笑呵呵地道:“慌什么,等定下亲事,以后还怕见不着?之前他不肯娶亲,你急,如今他有了中意的姑娘,你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说,你这是不是自找烦恼?”
“这怎么能叫自找烦恼?这孩子这些年过得有多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亲事好不容易有了着落,我可不得多操心一点。”陆老夫人白了老伴一眼,接着脸上浮起一层浓浓的忧伤,“一眨眼的功夫,这孩子都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倘若他母亲泉下有知,不知道有多高兴……”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护国公脸上的喜色淡了下来,“你听着,他亲自跑来相托,说明对那姑娘很是重视,你还是赶紧让人去裴府传个话,免得生什么变故。”
一家有女百家求,可别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他这么一提醒,陆老夫人顿时顾不上伤心了,“对对对。我这就让老二家的去裴家走一趟。”
护国公点了点头,二媳妇跟裴夫人有点交情,此事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