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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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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文恪揣着步摇,大步跨进了海棠院。
平常早已灯火通明的正院,此时却黑灯瞎火,十分安静。
崔文恪微微蹙了蹙眉,往里又走了几步,见李嬷嬷候在门外,便开口问道:“怎么还不掌灯?你们少奶奶呢?”
李嬷嬷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少奶奶在里头,没让掌灯。”
天色太暗,崔文恪瞧不见李嬷嬷的神色,闻言还以为谢芳华在里头睡着了,不禁轻笑一声,吩咐道:“让人掌灯吧,我进去看看。”
崔文恪撩起帘子进了屋,室内光线昏暗,隐约能瞧见临窗的炕榻上似乎有一个坐着的人影轮廓,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芳华?”
人影没有动弹,也没有应声。
李嬷嬷进来点了灯,室内瞬间亮堂起来,见谢芳华依旧维持着自己出去前的模样,连忙上去摸了摸她的手,入手的冰凉之意让她惊呼出声,眼里盛满了心疼,“少奶奶,有什么事儿您跟五少爷好好说,可千万跟自己过不去,瞧瞧这手都凉成什么样儿了!老奴这就去给您拿手炉……”
说完便急匆匆地奔出去,一迭声吩咐丫头们端炭盆拿手炉。
谢芳华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看向崔文恪。
“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也不说话?”崔文恪略作迟疑,走过去想去拉她的手。
不料谢芳华却触电一般甩开了手,“别碰我!”
她脸上的嫌弃之意太明显,崔文恪想装看不到都不行,“你这是怎么了?”
谢芳华轻笑一声,恢复了平静,抬眼问道:“金珠和金钏呢?你既然收用了,不让她们过来给我敬杯茶吗?”
崔文恪闻言眼脸上带了几分慌乱,“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她们,是不是听下人们瞎说了什么……”
谢芳华依旧不温不火,一字一顿道:“哦?瞎说?你指的是什么?是你收用丫头是假还是说收用的不是金珠和金钏?”
她这异常平静的语气比大嚷大叫还让崔文恪难受,他宁愿谢芳华气急败坏地跟他吵跟他闹,也不愿意她用这种淡漠的表情和语气跟他说话,就仿佛讨论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崔文恪眼神闪躲,“我…那天晚上喝醉了……”
这个时候,一切解释都显得十分苍白。
谢芳华哦了一声,“喝醉了?这么说来,是酒的错?”
老天真是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在她下定决心和崔文恪好好过日子,规规矩矩做一个贤妻良母时,却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滚到了床上,而且还不止一个!这真让人恶心透顶!可笑的是她在今日之前还在想过要为他生一个孩子!
她抬眼看着崔文恪,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崔文恪,否则在知道他和别人滚了床单以后,她的心里没有嫉妒,没有伤心,有的只是恶心反胃,和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平静之感。
崔文恪看着谢芳华的脸色,略带讨好地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抬她们两个做姨娘,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咱们还跟以前一样……”
“不。”谢芳华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已经收用了,那就该大大方方的抬作姨娘,不用藏着掖着。”
崔文恪嘴唇动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李嬷嬷让人端了炭盆进来,将一个红铜手炉塞到谢芳华手里,又去衣柜里找了一件狐裘盖在她的腿上,替她暖着腿脚。
“嬷嬷,让人把西边那两间耳房收拾出来,给金珠和金钏住吧,顺便再找人去把这事儿给大太太禀告一声。”谢芳华冲李嬷嬷交代道。
李嬷嬷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少奶奶这是……”
谢芳华没有看她,只挥了挥手,“不用多问,按我说的去做。”
李嬷嬷应了一声,忐忑不安地出去了。
谢芳华看了看更漏,冲崔文恪道:“时辰不早了,五少爷赶紧去金珠或者金钏那歇着吧,毕竟刚抬了姨娘,跟洞房花烛也差不了什么,五少爷可别让两位姨娘寒了心。”
崔文恪听她叫自己五少爷而非往日的恪郎,心里更难受了,“不,芳华,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谢芳华垂了眼皮,摩挲着手里的红铜手炉,“不用,我今日身子不大爽利,伺候不了五少爷,你还是去那边吧,有金珠和金钏伺候着,大太太也放心不是。”
她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多多少少刺痛了崔文恪的自尊心,“你这是什么意思,打定主意要与我生分了是不是?”
“五少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我确实身子不爽利,只是一直忍着没说罢了。”
谢芳华笑得云淡风轻。
崔文恪恼羞成怒,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顺了你的心意。来人,吩咐下去,爷今晚就歇金珠房里。”
谢芳华看着崔文恪挟着一身怒气出了房门,一直挺着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
她此刻心里很是轻松。
既然发现不合适,就应该及时止损。
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两全其美,挺好。
福清院,林妈妈眉飞色舞地将海棠院的事说给了王氏。
听她说到谢芳华痛痛快快地给金珠和金钏过了明路,王氏很满意,“还算懂点规矩,看来这次让她去山上抄经思过还是有些成效的。”
林妈妈点头附和,“太太说的是,这人哪该敲打的时候就得敲打,您看,这稍加惩治,她不就知道厉害了?再说了,金珠和金钏是您做主给了五少爷的,长者赐不敢辞,她哪敢说个不字。”
“邱婆子如何了?”王氏问道。
“哟,太太可别提了,老奴今儿个去看了一眼,啧啧啧……”提起邱婆子,林妈妈更是来劲了,故意把伤势往重了说,“……那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下差点去了半条命,大夫说得好好养几个月才能下床。”
“这么严重?”王氏皱眉。
“您说她这心肠怎么就这么狠,邱婆子不过是听了您的吩咐去看着她,她就敢下这样的狠手,唉……都说打狗害得看主人呢,这分明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林妈妈嘴角撇成了八字。
“哼!我就知道她是个包藏祸心的,要不然也不能坏了七娘的婚事!”王氏气得咬牙切齿。
“要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太太以后还是多防着她点,保不准哪天她起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我当初就说不该结这门亲,这可不就是引狼入室了!”王氏说来说去,又开始老生常谈。
“幸好太太英明,没被她糊弄过去。”林妈妈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气。
“那当然,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你以后替我多盯着海棠院,绝不能让她翻了天去。”王氏沉着脸道。
林妈妈哎了一声,“太太放心,老奴留着心呢。”
王氏这才收了怒气,又吩咐了一句,“你替我包五两银子给邱婆子送去,叫她安心养病,等腿好了再来院子里伺候。”
林嬷嬷喜不自胜,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等伺候了王氏歇下,林妈妈趁天黑,揣着银子七抹八拐,到了邱婆子住的筒子房。
“娘,林妈妈来了。”邱婆子的儿媳将林妈妈迎进屋里。
邱婆子一见林妈妈来了,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陪着笑招呼道:“哟,是林妈妈来了,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老大家的,快给林妈妈倒茶。”
林妈妈抬手拦住了,“不用了,我说句话就走。”
“有事您说,是不是大太太有什么吩咐?”
“你这回替太太办差办砸了,太太很不高兴。”
邱婆子唬了一跳,连忙叫屈,“我也没法子啊,谁知道那地那么滑,这一跤摔得老婆子差点没命啊,林妈妈,你得替跟太太求求情……”
林妈妈叹气,白了她一眼,“这还用你说,光凭咱们两家的关系,我能不替你求情吗?这不,我好说歹说,太太总算是消了气,不计较这件事儿了,又听我说你遭了大罪,特地吩咐我给你送来二两银子,让你好好养伤,等养好了伤,就把你调到福清院当差。”
林妈妈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碎银子,递给了邱婆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邱婆子拿着银子喜出望外,“林妈妈,你帮我跟大太太说一声,我伤得不重,过几天就能去当差……”
林妈妈啧了一声,瞪着眼道:“我说你这个人有没有脑子?我可是跟太太说你伤得很重,没有几个月根本养不好,你倒好,说你伤得不重,马上就能当差?我要真这么说,你这赏银没了不说,首先就得挨一顿板子!”
被林妈妈这么一顿训斥,邱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干笑道:“还是林妈妈想得周到,你瞧我这猪脑子……”
林妈妈斜着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邱婆子摸了摸手心里的碎银子,咬了咬牙狠心拿出一块,递给林妈妈,“以后还要仰仗林妈妈多多指点,这个是我的一点意思……”
林妈妈假意推辞两下,便接了银子,嘴里道:“这府里头水深着呢,你放心,福清院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邱婆子点头如啄米,“那是,那是。”
林妈妈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交代道:“以后不管谁问你,就一口咬死你这伤是五少奶奶派人弄的,知道没?”
其实林妈妈这话也算一语中的,她此时只是为了把屎盆子往谢芳华头上扣,却不知,邱婆子摔这一跤,本就出自谢芳华的授意。
“这…这能行吗?万一五少奶奶知道了……”邱婆子有些犹豫。
“有太太给你撑腰,你怕她干什么?”林妈妈又白了她一眼。
“行,那我听你的。”邱婆子应了下来。
“对了,你这趟跟着上山,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妈妈点头,随口多问了一句。
邱婆子思索了半天,“别的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们刚到灵台寺那天,山上又来了一拨人,那些男人个个牛高马大的,尤其是那个领头儿的,长得俊是俊,但是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哦?还有这事?他们跟五少奶奶认识?”林妈妈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认识不认识的我倒不清楚,只是后头听丫头们说,五少奶奶将买来的银霜炭分了好些给那拨人,不但如此,还让人送了不少吃的用的过去,再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送这么多东西?
林妈妈转了转眼珠,这里头大有文章啊。
“行了,我回去了,你先歇着吧。”林妈妈见再问不出什么了,便起了身。
邱婆子见她要走,连忙命儿媳送林妈妈出去。
林妈妈摸着袖袋里的四两银子,心满意足地回了福清院,邱婆子今晚说得这个事儿,她明儿个可得好好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