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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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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得佛清净声,法音普及无边界。
界字最后一笔落下,谢芳华放下笔,转了转手腕,书案上抄好的佛经已经摞起了高高一札,她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不抄了,收起来吧。”
碧玺将笔墨收拾好,捧了一杯参茶递过来,笑道:“少奶奶今日抄的不少,累坏了吧?”
谢芳华接过参茶饮了一口,只觉口齿生香,神清气爽,“还好。”
可能是因为想通了的缘故,今日抄经浑不似前几天那般难熬,不知不觉竟抄了几十页之多。
琥珀一边往手炉里加炭饼,一边嘟囔道:“老爷不是说了,这两天肯定就会接咱们回去,少奶奶何苦还要继续抄下去?您就是把这本寿经抄完,大太太也不会感动半分……”
碧玺啧了一声,作势要去抽她,“你最近怎么了?老是说这些给少奶奶添堵。”
“你说的对。别说抄完,我就是抄到明年,大太太也不会因此就对我有所改观。”谢芳华将空茶杯递给碧玺,从琥珀手里接过手炉,接着道:“但是,我从没说过这寿经是为了她抄的啊。”
碧玺和琥珀闻言双双愣住了,“少奶奶……”
谢芳华略显调皮地挤挤眼,“我抄经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求菩萨让我阿爹阿娘多福多寿,平安顺遂,至于大太太感不感动,关系不大。”
两个丫头都有些哭笑不得,琥珀道:“您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儿,奴婢还以为您抄经抄魔怔了。”
谢芳华一脸无辜,“都伺候我这么久了,竟还没习惯么?”
三人正说着,李嬷嬷打了帘子进来,嘴里嘀咕道:“这西厢里的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谢芳华闻言眉头微挑,“西厢怎么了?”
“嗐,老爷今儿个又送了不少吃的上来,老奴寻思咱们左右住不了几天了,就将那些东西挑出来一些给寺里的和尚送去,想着顺道给西厢那边也送点。等到了西厢一看,您猜怎么着?”
李嬷嬷一拍巴掌,“哎,一个人都没了,走的干干净净。”
“走了?”
谢芳华不禁一怔。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昨天倒不曾听陆寻欢说起要走的话。她转念一想,自己跟人家关系又不熟,人家凭什么将行程告诉她,算了,走就走了吧。
“……一点礼数都不懂。”李嬷嬷还在嘀咕。
“嬷嬷不必在意,说不定人家是有什么要紧事呢。”谢芳华捧着手炉坐回椅子上。
听得这话,李嬷嬷点点头,接着又露出笑容,眼里满是喜意,“这下好了,老爷回来了,有老爷给您撑腰,想必要不了几日,咱们就能回府了。”
谢芳华垂了眼皮静静听着,其实她觉得,崔家对谢家是打心眼里鄙夷,根本不会因为谢海昌回来就改变什么,不过两家现在到底是姻亲,以公公那八面见光的为人,这面上的和气肯定会做足的。
李嬷嬷越说越高兴,仿佛从被赶上来一直压在心底的郁气一下子都挥散了,“少奶奶这次回去,可不能再跟五少爷置气儿了。您跟五少爷和和美美的,咱们老爷也能放心不是。再等两年,有了孩子…对,得抓紧要个孩子……少奶奶这都过门几个月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不行,回去以后,老奴得让厨上多炖些补身子的药膳……”
谢芳华听她越说越远,眼看不孕不育四个大字就要砸到自己脑门上来了,便赶紧打断她的话头,“嬷嬷,我饿了,今晚想喝素粥。”
李嬷嬷一听,立即止住了长篇备孕指南大论,“欸,老奴这就让人去做。”
碧玺和琥珀在一旁窃笑个不停。
谢芳华嗔怒地斜了俩人一眼,指尖下意识滑过平坦的小腹。
要个孩子吗?
她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一个或像她或像崔文恪的糯米团子。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二天用过早饭,寂空大师引着崔文恪来了东厢。
一见谢芳华,崔文恪迫不及待地大步走了过来,“芳华…你……你这几日过得如何?我…我不知道你来的是灵台寺,让你受苦了。”
谢芳华抿了抿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这群狗奴才,竟然阳奉阴违把你送到这种地方,你放心,等回去我一定要重重的罚他们!”
崔文恪气愤不已,怪不得岳父昨日会说那番话,他还以为岳父是心疼女儿,夸大其词。今日一早他赶到大慈寺,寺里的方丈却说根本未见过谢芳华上山,当时他就惊出一身冷汗,还以为谢芳华遭了什么不测,后来还是差人回去问了林妈妈,才知道这帮奴才传错了话,将谢芳华送到了灵台寺。
谢芳华微微提了唇角。
王氏是这么跟崔文恪说的?是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拿下人顶缸才符合王氏一贯的作风。
想到这,她故作惊讶道:“有这种事?邱妈妈和崔二不是按母亲的指令,才将我送到这儿来的吗?”
崔文恪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你可千万别误会。母亲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并没有真的怪你,她那个人,平日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心疼半天,又岂会故意送你来这种地方受苦?”
呵呵。谢芳华心里冷笑,刀子嘴豆腐心?抱歉,她还真没看出来。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好好维持跟崔文恪的这段婚姻,有些事能放就放吧。
“原来是我误会母亲了,回去我一定好好跟母亲赔个不是。”
崔文恪嘴边含着轻松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一向明事理。”
琥珀在一旁撇了撇嘴,当初赶少奶奶出来思过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转过头正准备跟碧玺嘀咕两句,却见后者双眼明亮地望着崔文恪,神情似喜似嗔,似羞似恼,十分复杂。
琥珀的目光在碧玺和崔文恪之间转了个来回,眉头微微皱起。
李嬷嬷见崔文恪亲自来接谢芳华,自然十分欣喜,声音轻快地吩咐仆妇们收拾箱笼,不过半天功夫,一切就收拾停当了。
崔文恪亲自将谢芳华扶上软轿,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马车驶进崔府,谢芳华在垂花门里下了车,由崔文恪陪着去福清院拜见王氏。
王氏先是将邱婆子和崔二发作一番,罚了几个月月例,接着皮笑肉不笑地训了谢芳华几句妇容妇德,便推脱自己乏了,放人回了海棠院。
一进海棠院,崔文恪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支支吾吾说要去温书,让谢芳华先歇息,他晚上再过来。
谢芳华倚到炕几上,看着李嬷嬷支使着丫头婆子忙里忙外的收拾,心也跟着落定。
琥珀在库房里忙了半天,总算将东西归置好了,正准备坐下喝口茶歇一会儿,就见丫头翠儿在门口探头探脑,便笑着冲翠儿招了招手,“贼头贼脑的干什么呢?过来。”
“琥珀姐姐……”翠儿蹭进来,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琥珀。
“怎么了?”琥珀刮了刮翠儿的鼻头,“想姐姐没有?”
“想了。”翠儿眨眨眼,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
“算姐姐没白疼你。”琥珀满意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粽子糖塞给翠儿,“喏,拿去吃吧。别吃多,小心坏牙。”
翠儿接过糖,却没像平日一般跑开,而是压低了声音说道:“琥珀姐姐,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谢芳华手里拿着一本游记,一边看一边跟李嬷嬷闲聊,琥珀一脸忿然地冲了进来,“少奶奶……”
“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不等谢芳华开口,李嬷嬷先皱眉斥了一句。
琥珀被训了也不争辩,径直冲到谢芳华身边,“少奶奶,金珠和金钏那俩贱婢爬了五少爷的床!”
谢芳华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冰冻住一般,僵在哪里,“你说什么……”
“刚刚翠儿跟我说,前几日夜里,五少爷收用了大太太身边的金珠和金钏,就在咱们这个屋……”琥珀不顾李嬷嬷在一旁又是摇头又是递眼色,铁青着脸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啪”,谢芳华手里的游记应声落地。
眼见谢芳华神色都不对了,李嬷嬷慌得六神无主,“少奶奶……”
这样的情形,她该怎么劝?寻常人家就是纳妾收用姨娘,也绝不会赶在刚成婚的头几个月里头,若真那样岂不是明晃晃地打了正头娘子的脸?这大太太糊涂,五少爷也跟着糊涂了不成……
“少奶奶,这里头兴许有什么误会……”
谢芳华抬手打断了李嬷嬷的话,声音暗哑,“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崔文恪在书房练字,金珠和金钏一个端茶倒水,一个伺候笔墨,娇声软语,媚眼如丝。
昨个夜里,五少爷将她们喊到跟前,金珠和金钏满心欢喜,还以为五少爷要说等五少奶奶回来,就将她们抬做姨娘的事,没想到五少爷开口却是让她们到前院书房里侍候,还不许她们到海棠院露面,若谁敢不听,就配给马夫赶到庄子上去。
金珠和金钏开始还觉得委屈,后来私下里一合计,一致认为五少爷这是怕五少奶奶发作她们,故意将她们调到书房伺候好避开五少奶奶,这么一想,俩人又欢欢喜喜起来。
崔文恪此时正心乱如麻,根本无暇他顾,两个丫头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没错,似他这般年纪收用两个丫头再正常不过,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太草率了,谢氏除了脾气直些,其他方面都可圈可点,自己不该凭一时意气就收用了金珠和金钏。此事一旦闹开,她该多伤心。
算了,能瞒多久算多久吧。
崔文恪放下笔,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一支做工精巧的步摇看了片刻,这是他特意让人打给谢芳华的,也不知她看到会不会欢喜。
想到这他坐不住了,起身匆匆赶回了海棠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