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海妖[人外]》竭泽而愉

7、第 7 章

　　梦又一次重复。
　　陈焰从窒息感中脱离。
　　他记得梦境最后扭曲出现的文字，不幸的是，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Du bist nicht er.
　　他背下了字母的排列组合，虽然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明白它所传达的含义。

　　陈焰没有被限制自由，活动范围却只有这座车站。
　　按照之前执行任务留下的习惯，他在第一时间将整个车站的分布熟记于心。

　　没有人管他，在不进行治疗和非用餐时间外的阶段，他可以在整个车站闲逛。
　　去到地面是绝对禁止的。

　　车站内绝大部分属于旧时代的东西已经拆除，唯一保留下的就是限制通行的闸机。
　　留守在车站内的治安官以闸机为划分线，区分禁行区。

　　老旧的机器外，除了设置着大量的防辐射设备，还堆砌着大量的物质。

　　目前，地球上存活的绝大多数居民都已经转移到地下，但地上的世界并不是寥无人烟。
　　人类各个地下城区的物资转移，依然依靠旧时代留下的公路。

　　这些地铁站就是中转站。

　　失去了火电、风力和核能之后，地热和太阳能就是目前人类仅剩的两大重要资源。
　　陈焰记得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曾见过的地表上的黑色条形板。含老师说，那是太阳能板，主体制作材料是硅。

　　陈焰很奇怪，失去双腿的老人已经三十年没有离开过地下城，为什么知道地面上的事物。

　　“过去就有。”含辞说，“三战爆发之前，人类就已经开始使用太阳能了。”

　　三战。这个词语联合话里没有。

　　沿着楼梯往地下走。
　　站台区，两条对向而行的轨道有一条依然在使用。
　　陈焰站在站台的边缘往轨道侧探头。黑暗如同贪婪的野兽，将光源一点点蚕食殆尽。

　　“上一站是王村南车站。”
　　声音从背后响起，陈焰转身，看到那位年轻的医生。
　　他朝着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医生说。
　　“还好。”陈焰回答。

　　他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我从上一站来。”医生说，“王村南站、西大街站和华宇中心站三个站，组成了这个服务点。”
　　陈焰点头，脑海里回忆起在站厅层见到的地铁线路图。

　　这些地铁站点的名字很陌生。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远离F区的管辖区。
　　陈焰面无表情：“要开始治疗吗？”

　　医生点头：“可以。”
　　陈焰没有说话，迈步往站厅区走。
　　以前的车站管理区域被改造成了宿舍区。

　　医生走在他身侧。

　　“这里怎么样？”医生问。
　　陈焰偏头看向他：“站点？”

　　医生露出茫然。他很快纠正道：“身体感觉怎么样？”他显得愧疚，“我的联合话说得不好。”

　　确实不好，陈焰想。
　　“勤劳改变命运。”他面无表情地念出荧光幕上的宣传语。
　　“多加练习，很快就能熟练掌握。”

　　医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说：“很多医学专用词汇还没有对应的联合话，我……”

　　“我很好。”陈焰打断他，“没有脱发、没有呕吐、进食和排泄都很正常。”
　　他的视线停留在车站的监控器上。

　　之所以没有人跟着他，是因为地铁车站是少有的监控全覆盖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些监控摄像头有没有监听的功能。

　　“哦哦，那很好。”医生斟酌着用词，尽可能地用联合话的词汇表达自己想要传达的意思“说明抗辐射药物在你身上的表现力很好。”
　　陈焰嗯了一声。
　　他不在意药物在他身上的表现如何。在雇佣兵团体内，他曾多次接受过皮埋抗辐射药物。这或许就是他坠海却依然保持健康的缘由。
　　他其实对原因没有兴趣。

　　两人抵达宿舍区。
　　站岗的岗哨见到陈焰和医生，主动打开门禁。
　　陈焰的房间在最里侧。单独一个人一个房间。

　　给他送饭的女人在过道里忙碌。
　　陈焰已经知道，她负责车站内的一些杂活，清洁和整理之类的事情。
　　两人经过她时，女人的视线在陈焰身上多停了一瞬。

　　陈焰注意到了。幸好医生是个愣头青。
　　他依旧面无表情。

　　回到房间，陈焰按照上一次的流程褪去上衣。
　　脊柱的骨节寸寸显露。肋骨随着呼吸的频率内缩外扩。

　　医生上前。
　　“你太瘦了。车站会为你提供营养餐。”医生说，“营养不良会影响恢复。”
　　陈焰回想起丰盛的食物，原来这是营养餐。

　　医生按照为陈焰注射液体防辐射药。他从随身的医疗箱里取出塑料瓶递给陈焰。
　　“一天一片。”
　　“上一次的药物……”陈焰出口的话语停下。他发现，写在塑料瓶上的文字和上一个瓶子的不一样。
　　这不是防辐射药物。

　　“人工配置的混合激素咀嚼片。”医生回答，“能够辅助增重。”

　　“增重？”陈焰重复这个词。

　　“是的。”医生点头，“你现在太瘦了。”
　　“至少要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F区的正常人就是我这样。”

　　医生一愣，沉默片刻后，他说：“这里对应的供应等级……”
　　“我建议你不要说出来。”陈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认真的神态。

　　他见过亨利。他知道这里等级不低。
　　“这对你和我都没坏处。”陈焰说。

　　医生突然脸色煞白，显然意识到自己险些铸成大错。
　　“谢、谢谢。”向非辖区人员透露辖区的供应等级，是会被判刑的。

　　陈焰扯扯嘴角，旋开手中的白色塑料瓶，倒出一颗药片塞入口中。
　　“可以了吧？”

　　-
　　陈焰握着手中的塑料瓶，手边放着女人送来的食物。
　　骷髅一样的女人站在墙角，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食物的分量又增加了。
　　陈焰想，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他变胖。

　　陈焰放下药瓶，按照之前一样，分出一部分食物送到瘦弱的女人面前。
　　他回到原先的位置。

　　陈言是高学历精英人才。按照现有的规矩，他这种为研究所工作的人才，供给等级远高常人。
　　他的外在不可能和F区的底层劳工一样。

　　陈焰拿起餐叉。
　　迟迟没有人向他透露任务内容，却在衣食住行方面给足了他便利。

　　陈焰低着头。
　　他确实需要尽快将体重提到他们满意的程度。

　　陈焰将这一餐的食物尽数送进口中。他没有刻意思考供给等级，不在意有人正在监视他。
　　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透露情绪的表情，干瘪的两腮一次又一次被食物撑满。食材塞满口腔，将一个瘦弱的劳工粉饰成学院里走出的知识分子。

　　陈焰放下餐具，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碟，情绪没有任何起伏。

　　他偏头，视线落在角落的女人身上。
　　漆黑的眼珠盯着他，与站厅站台上的监控摄像头没有差别。
　　陈焰站起来，端着空荡荡的餐盘走到女人面前。

　　他对女人说：“再帮我取些食物来。”

　　女人看着他：“你……”

　　“这是团结。”陈焰压低声音，看着她手中的空碗，“你收下了我的馈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