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竭泽而愉

14、第 14 章

　　蒋申第一次觉得橙红色这么刺眼。
　　妮妮肯定生气了。
　　他撇了一眼手机，拿起来看了几次，等待对面发来消息。可聊天页面的消息定在最后一条，一直都没有更新。
　　他的手指几次点在周倪的卡通头像上，伸出几次就收回几次。
　　蒋申收敛情绪。
　　他要的不就是误会的效果吗？

　　这是周倪带华华的最后一个早班。下周开始，排班表上会多出她的独立早班，而周倪班次则会被调整成下午班和晚班。
　　她要开始带新人了。
　　华华独自做开早的工作，周倪站在一旁监督。开机机器和基础清洁的工作是有顺序的，周倪已经教过华华几次，她已经能够独立完整的完成。
　　见基本流程没有问题，周倪取出冷藏内部昨晚制作的慕斯蛋糕切分。

　　花朵咖啡的慕斯蛋糕都是提前一晚制作，然后放在冷藏定型，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取出切分。
　　周末时上午十点钟和下午两点时候都需要加做一份。平日里三种口味的慕斯各做一盘就足够了。
　　这些蛋糕只保留24小时。晚上下班的时候，员工可以自己把剩下的它们带回家。
　　周倪的冰箱里的临期物料，奶油酸奶淡奶油之类的，都是这么来的。将放置着烤盘推进预热好的烤箱，华华那边已经全部准备好了。登录外卖软件的商家端，预定的订单一张张吐出来。

　　周倪撕下贴纸贴在杯子上，看着华华出单。
　　早高峰的单据很多，但只要能够掌握节奏，就不会显得慌乱。
　　周倪的频率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摸索练习出来的，华华想要快速上手这里的工作，练习属于自己的早高峰频率是必修课。
　　周倪最后一次带她早班，标准却是按她一个人上班来要求。单据再多，她也不会主动帮助。
　　不过就现在十几杯的量，还远远算不上爆单。

　　华华也知道这是一次挑战。她之前再也其他的连锁奶茶店做过，不过那个时候干的都是固定的工作，有的时候剥葡萄就是一天都在剥葡萄，切柠檬就是一整天都在切柠檬。一个人接单，点单，出品，打包还是全新的体验。
　　早晨和花朵咖啡比不了周末的奶茶店，但她刚刚开始学咖啡不久，想着马上就要自己面对这种情况，她还是有些期待和不安。
　　她按照单据做单，视线时不时撇到周倪身上，她正在摆放点心。
　　周倪感受到视线，她偏过头，朝着华华笑了笑。
　　小票机器还在不停地喷吐着单子，华华不敢浪费时间。
　　自提外带和打包外带放在出品台不同的位置，虽然说花朵咖啡的营业时间写着是八点，但七点五十左右就有顾客来自提咖啡。

　　周倪将烤好的司康放置在烘焙架上，走到出品台辅助取单。她时时刻刻关注着华华的动向，虽然还有些换乱，但她已经能够独立完成绝大多数的工作。
　　周倪把打包好的外卖订单交给外卖小哥，抬头的时候，面前站着的身影让她恍惚了瞬间。
　　蒋申站在出品台的位置，低头看着她。
　　周倪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瞬，接过另一位自提单顾客的单据，核对之后将饮品和打包好的烘焙点心递给她。
　　蒋申看着面前整齐摆放的一杯杯饮品，视线偏移。

　　“我给你发微信了。”
　　他没领那一百块的红包。本来不打算来这里的，今天他的店要重新营业，蒋申早起就是为了再去检查一遍店铺。
　　从住所去会所堵车，可相反往六环走却没什么车。
　　蒋申不喜欢堵车。他来了这里。
　　他不知道周倪今天上不上班，他就是赌一把。

　　他运气不错，她今天早晨在。
　　周倪抬头与他对视，蒋申发现，她的眼睛是肿的。
　　周倪摸出围裙口袋里的纸笔。

　　[我在忙。]
　　她给蒋申展示了一下本子上的文字。

　　自提顾客靠过来：“麻烦让一下，我十五号。”
　　周倪把十五号对应的餐点递出去。十五号顾客扫了蒋申一眼，行色匆匆地离开。

　　店铺门开开关关，人来来往往。
　　蒋申知道现在周倪没空和他说话，自己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视线偶尔移动到其他地方，更多时候，都有意无意落在周倪身上。
　　周倪被他盯得不自然，她走到华华身边，和她比划几个手势，然后接替她手里的活，开始出品咖啡。

　　研磨咖啡的声音一直不停，空气里充斥着萃取咖啡液的浓香。奶泡打发咕噜噜的声响，店铺门开启又关上的异动。
　　蒋申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听到这些声响。当时他只感觉很吵，乱七八糟的影响他休息。
　　可这才没几天的时间，他清醒着，坐在并不安静的咖啡馆里。
　　周倪还在忙碌，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停下。

　　蒋申靠在布艺沙发上，摸出手机。
　　工作群里叽叽喳喳。会所才安静了三天，就和安静了三年一样。蒋申点开看，好事的把针孔摄像头的照片发在群里，男男女女讨论个不停。
　　他们说着，在蒋三少爷的地盘动这些歪脑筋，纯粹是活腻了。
　　蒋申却心知肚明，就是因为他是蒋三，这些东西才会出现在店里。
　　就是不知道是他哪个兄弟做的。
　　蒋申退出微信点开游戏。
　　他不知道周倪什么时候有空，玩游戏打发打发时间。

　　到差不多九点二十，小票单据停了下来。
　　华华活动手臂，对周倪说：（还挺意思的。）
　　早晨出品咖啡的数量多，她有了很多次练习拉花的机会。就像是周倪曾经说过的一样，外带咖啡奶泡会消泡，她可以大大方方的练习。
　　一早晨的时间，在运气的加持下，有几个拉花图案她很满意。
　　周倪笑了一下：（慢慢练肯定会好的。）

　　虽然说慢慢来，但周倪知道，只要开始独立开早，就不可能有慢的机会。
　　华华有在奶茶店工作的经历。而她在做这份工作之前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的经验。
　　陆文墨带来她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就丢她一个人应对早高峰。
　　幸好她一直做的都不错。

　　周倪吸着杯子里的冰咖啡，视线停在了坐在外面的蒋申身上。
　　她不想和这个家伙儿有什么关系。
　　昨天晚上都的亲密照片，不就是有女朋友的意思吗？眼神黏黏糊糊不清不楚，这估计是就是花花公子勾搭女孩的方式。现在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周倪不喜欢。尤其现在是她的工作时间。
　　打扰别人工作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蒋申。

　　周倪在内心叹气。她拖延着时间，直到吸完最后一口咖啡，才从吧台走出，走到蒋申面前。
　　她在蒋申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圆桌。

　　周倪没取手机。
　　她翻着线圈本，找到她要的那一页展示给蒋申。
　　纸上写：【有事吗？】
　　蒋申的视线在白纸黑字上短暂停留一瞬，就往上移动到周倪脸上。
　　她垂着眼皮，因为眼皮肿起，显得懒洋洋的。

　　哭过。为什么哭？
　　蒋申指了指她。
　　周倪没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哭？”

　　周倪揉揉眼睛。他不提醒她都忘记眼睛肿这件事了。
　　她在纸上写答复，电影一词还没写完，笔尖停滞在空中。
　　她为什么要和蒋申报告？
　　周倪翻页：【你来做什么？】

　　蒋申看他把问题糊弄过去，心中突然滋生出一些荒唐的想法。他打量周倪，看到她眼瞳里倒映的小小身影。
　　照片是误会。漂亮姑娘他的员工。照片是故意照给蒋家人看的，是威慑，也是示弱。
　　他和周倪的关系没有分享这些的理由。

　　【我还要上班。】周倪在纸上写。
　　影响打工人的正常工作真的很讨厌。他不需要工作也能过富贵的日子。

　　蒋申张了张口，突然表情一变。
　　周倪听不见，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咖啡店内到处都是细微的响动，可比起会所，太安静了。
　　而手机铃声像是唢呐，突兀又刺耳。
　　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脸上的神情不受控制的露出厌恶。
　　“稍等我一下。”蒋申留下一句话，拿着手机离开室内。

　　周倪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回到吧台，直接走进后场，从休息室里拿起自己的手机。
　　蒋申给她发了几条微信，内容没什么营养。
　　周倪的手中悬停在屏幕上，没有丝毫的犹豫。

　　妮妮:[接完电话直接回家吧，不要来了。]

　　店铺门口接电话的蒋申沉着脸，无论对面说什么，他给出的都是最简单的回应。
　　好不容易接完这通来自紫禁城的电话，跳出的微信消息让蒋申放弃了再次踏入店门的打算。单面玻璃限制视野，只有店门玻璃的小块地方能够看到里面，他站在门厅，身后却有借过的声音传来。
　　蒋申回头看了一眼，是花朵咖啡的顾客。
　　他不是顾客，所以没有留下。

　　-
　　住着太上皇的蒋家的主宅，蒋申叫它紫禁城。
　　房子是晚清富商建的，后来被民国军阀占了，被砸过，被封过，被缴过，风吹雨打，被烧过被泼粪，什么都经历过，依然好好的存在的，快要三百年了。
　　现在这古宅里住着蒋老太爷。
　　老太爷把这些看做是荣誉。

　　蒋申的祖上是做倒卖地盘，放贷放租的生意发家的，往上倒腾几十年，手里握着大半个盐城的地契，盐城的老一辈或多或少都欠过蒋家钱。
　　蒋老太爷见过世面，当过人上人，也就上了瘾。现在其他地方人人平等，但在“紫禁城”里，他就是土皇帝。

　　电话是蒋太爷的秘书打的，太爷发话叫蒋申回来。
　　蒋申在祠堂里跪着。
　　祠堂是风水师傅建议建的。蒋太爷前面的辈分，兵荒马乱的年代记不住。
　　祠堂里只供着蒋太爷的正妻，还有蒋申的哥哥，这代蒋家的嫡长子。
　　一夫一妻的年代，蒋家还有嫡庶之分。
　　封建到了骨头里，但蒋家有钱。

　　蒋申在祠堂里跪着。
　　蒋太爷要传家法。
　　因为朋友圈的照片。

　　蒋家人个个胡乱搞，但明面上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就蒋申一个明年上的败家子。
　　蒋太爷不是因为他乱搞男女关系，而是因为他搞关系的时候不合适。
　　地产逐年衰减。这些年，反而是生物科技，新能源蒸蒸日上。蒋家算涉黑起家，就算后来洗白了生意，堵不住悠悠众口。
　　唐欣的家族企业在千禧年初转型，抓住了新世界的快车，占尽了政策优势，现在正是上升期。
　　如果蒋唐联姻，对双方都有好处。现在就是装样子的关键时候。

　　如果蒋申的亲哥哥活着，这事情轮不到蒋申，但他死了，家里的嫡子就蒋申一个了。
　　蒋太爷不在意蒋申是不是阿斗，他是个正常男人就行。
　　和唐家女联姻，生个儿子，这是他的作用。
　　结果他就在这节骨眼上，给其他姓蒋不姓蒋的人一把刀。

　　“爷爷，难道说蒋家现在已经落魄到要卖孙求荣了吗？”蒋申跪在祠堂里，腰板挺直，声音不卑不亢。
　　“那你得送个值钱的孙子。”蒋申木着脸，一点都不在意什么家法不家法。
　　蒋太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祠堂外面。
　　蒋淼陪着二夫人散步。
　　说是二夫人，其实是蒋申父亲的小老婆，要叫二姨太。
　　“这小子，说他聪明，他明明知道老太爷给他的任务，还勾三搭四。说他孬，受家法一声不吭，硬生生挺着。”二夫人挽着蒋淼，“我记得，那东西每打你一下，都是打在妈的心上。三儿连妈都没有。”

　　蒋淼面无表情，回忆起自己被执行家法的时候，杀威棒打在血肉上，每一下都会留下印记。
　　他挨打最频繁的时候，就是二夫人刚刚被抬进蒋家的时候。
　　二姨太，人长得漂亮，又不太聪明，是男人最喜欢的笨蛋美人。她那么容易就被骗了。
　　一个野种有了名分。老太爷看不过眼。

　　三天两头血水一盆盆从屋子里往出端，二姨太磕头磕的脑门一片模糊。
　　蒋淼面无表情，他不关心蒋申是不是真的是烂泥，他反而愿意看到爷孙之间狗咬狗。
　　“妈。”蒋淼放柔声音。
　　“走吧，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