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竭泽而愉

13、第 13 章

　　蒋申开车送周倪回到店里。
　　他原本打算把她送回家，周倪拒绝了。

　　午后的阳光刺眼，蒋申摸出墨镜戴上，周围的环境碰上乌色，也模糊了周倪的样子。
　　她在店铺门口转身，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然后转身，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蒋申判断出手势的意思。
　　她教过他，是谢谢。

　　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蒋申垂着眼睛，墨镜遮住光线，遮住他的神情。
　　从右侧的后视镜里看到周倪走进店铺。他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他还要去包租公朋友家里还钥匙。
　　真是被这唐欣当小弟使唤。
　　蒋申哼了一声，一脚油门离开。

　　推门而入，咖啡店内特有的极低冷气铺面而来。
　　从暑气瞬间过度到冷气，周倪缩缩脖子，她打开手机，在群里询问实习生们有没有顺利抵达唐欣家。
　　群里正在分享照片，朋友圈里，也有各种各样的照片。

　　蒋申带众人的去的餐厅在年轻人的群体里很有名。好几个博主都探过店，拍过视频。
　　他家的菜式精致，摆盘造型典雅，看上去就非常贵。
　　年轻的群体喜欢这样的行为，尤其是迫切需要认可的群体。

　　周倪知道原因，她只是简单浏览图片，主要是看夹杂在其中三言两句的消息。绝大多数已经抵达，也有一些没走，在购物商场里转悠。
　　周倪皱起眉头，但看到留下的人中有能够与人对话的，她稍微放松一些。

　　她已经不做学校的生活老师了，其实这些事情，管与不管不是她的职责。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管的太严才容易出问题。

　　夏繁正在点单，看到周倪站在店门口摆弄手机，朝着她招招手。
　　周倪隐约感觉视野盲区有东西晃了晃，她抬起头，看到夏繁对她笑。
　　他把交给搭班的华华做，抬手问周倪：（看完了？）

　　周倪点头。
　　（很顺利，房子是特意选过的。）周倪有不少租房子的经验，她能看得出来，两间房子很不错。有着蒋申这一层关系在，实实在在帮唐欣省下不少。
　　不过房租她必须要和唐欣讲清楚，该要多少要多少，一点都不能少。

　　夏繁呼出口气：“那就好。不过接下来有的忙了吧？光带实习生都是个麻烦。”
　　周倪笑了一下。

　　现在店里的熟手就她，夏繁和夏繁的女友陆文墨。她的咖啡手艺就是陆文墨带出来的。

　　这家店以前就是他们情侣两个人一起开的，只是因为盐城咖啡的竞争太过激烈，他们两个人凭借着自己的存款，慢慢就支撑不下去了，是唐欣看中这里，接手过来，才让花朵咖啡继续营业下去。

　　周倪抬起手：（哥，一杯热拿铁打包。）
　　夏繁点一下头。
　　“唐欣那边的排班出来了吗？”
　　周倪摇摇头：（刚刚体检完。）

　　体检完，等到结果出来，办理实习入职。一次性十几个人，唐欣古言要忙一阵子，只会他们的工作量就会变大。
　　要赶在新店开业前带一批新人入门，不容易。现在店里还有华华没有完全出师呢。

　　夏繁动作很利落，很快就把咖啡做好放到周倪面前。
　　“你陆姐新买的单品豆，你试试。”陆文墨在店里一半负责新品，这段时间因为新店开业正在疯狂尝试新品，店里新到货了很多单品豆。
　　花朵咖啡和其他精品咖啡馆不一样，因为员工的特殊性，虽然也有准备，却很少出品单品手冲。

　　他们的客群也是居住在附近的上班族，很少有顾客能够有限地坐下来和咖啡师聊豆子什么的。
　　接手店铺之后，周倪陪着唐欣去考察过很多精品咖啡馆，不乏有些特立独行的老板，拉着顾客说着些中二的话语。

　　唐欣不喜欢昏暗的装修氛围，不喜欢絮絮叨叨的咖啡师。
　　她是来喝咖啡的，不是听人装逼吹牛的。
　　周倪也不喜欢，因为她没法设想自己站在操作台后和人侃侃而谈的画面。
　　幸好，花朵的位置很一般，客群里也很少特意来品尝咖啡豆的顾客。

　　（要上单品吗？）周倪询问夏繁。
　　夏繁摇摇头：“去了那边更没法出手冲。”
　　周倪理解其中的缘由。他们可是临时抱佛脚才招来一批实习生。
　　“文墨准备上新几款不同的单品豆澳白和拿铁。”夏繁说，“她还从华华那边闻到了几款手摇茶的配方，最近正在试货。”
　　周倪知道他口中的试货，是寻找不同的原材料供应商，对比寻找最好的。

　　“老板给拨了一笔转款。”夏繁笑起来，“看起来我们资金充足。”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摇了摇头。

　　妮妮听不出语气的变化，他不介意透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花朵咖啡本来是夏繁和陆文墨大学毕业之后的心血，最后却是因为没有钱继续支撑下去不得不转手。

　　周倪无法从语气判断情绪，可眼睛里产生的变化却瞒不住她的视线。
　　她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夏繁点头：“今天本来该你休息的。辛苦了。”
　　她平静地摇摇头：（没关系。）

　　周倪端起咖啡，起身回家。
　　她顺路去了一趟超市，到家的时候，已经采购好未来几天的食材。

　　周倪累了。
　　她今天很早就起床了，忙碌到现在才停下。
　　拉上窗帘，照例留下缝隙，光源从外头透进来，周倪踩在光与阴影的交际点，呼出一口气。

　　她顾不上处理食材，换下外套后，就倒在床上。
　　在特别困乏的时候，咖啡能够起到的提升作用很小，趋近于无。
　　她以前不太接触这种饮品。是到了咖啡馆工作后才知道，想要将咖啡因最大的效果发挥出来，喝过咖啡后最好能够短暂的休息片刻。

　　周倪迷迷糊糊地想着些什么，再醒过来的时候，从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那点阳光变了颜色。
　　从耀眼的金色变成温暖的橙红。她撑起身体，照例打开微信查看消息，没人找她。
　　周倪打着哈欠站起来，打开了屋子里的主灯。
　　超市的购物袋放在橱柜上，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做晚饭。

　　休息日的时候，周倪会准备一些制作复杂的食物放进冰箱里，除了这个，她也会做一些食物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吃。

　　周倪喜欢看电影。
　　不过，她没去过电影院。
　　她一个人的时候，看电影，按照网络上的教程做些没吃过的东西。
　　将腌制好的鸡块放进空气炸锅，她洗手打开手机。

　　华华给她发过某家连锁饮品店招牌饮品的配方，她家里有店铺里的临期物料，随便几种，凑出一杯葡萄味气泡饮品。
　　这个季节的新鲜葡萄价格太高，她是用葡萄果汁代替的。冰箱里有很多脆波波和椰果，都是之前尝试新品剩下的，唐欣给店里的员工都分了。
　　冰冰凉凉的饮品，刚好适合夏天。

　　等油炸食物好的间隙，周倪打开电视，选电影。
　　她拿着遥控在电影分频选择，除了恐怖片，其他的题材她都看。
　　恐怖片和惊悚片喜欢突然出现一个物体吓唬人，周倪不受音效的影响，但是很害怕角色或者鬼怪突然出现。

　　周倪还有个习惯，她有时候会先看剧透，确定剧集内没有任何意外。
　　这会减少很多趣味，但是适合她。

　　最近的新上的影片她大多看过。
　　周倪在旧片库的寻找，她不看花里胡哨的剧照，而是专注在影片片名和剧情介绍上。
　　视线在某个地方停下，按着遥控向上。

　　周倪的视线在一部电影的主演名字上停下。
　　倪妮。
　　她楞了一下，又看了一眼。
　　倪、妮。
　　两个字，语调一样，女明星的名字和她的一样。

　　左手半攥成拳，拇指挤入中指和无名指的缝隙，食指和中指压在无名指上，两根手指缓慢上移，重复两次。
　　妮妮。
　　用字母N的手语表示，她给自己起的手语名字。

　　周倪笑了一下，收起手，她按动遥控上的确定开始缓存影片。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周倪起身朝着炉灶走去。
　　将空气炸锅里的鸡翅翻面，她把下午打包的老式串串香炖在锅上加热。
　　本来该现买现吃的，但是下午太困睡着了，周倪往老式卤汁里加一点水，等待水煮开。

　　等她端着食物回到小茶几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

　　近两个半小时，周倪坐在沙发前的地垫上，一动不动。
　　偶尔响起擤鼻涕的声音，眼泪顺着面颊不由得落下来，然后被擦干净。食物摆在桌上，几乎都没有动，炸鸡，她喜欢的串串香，葡萄饮料喝了一半。

　　字幕滑动，她才勉强地眨一下眼睛。
　　眼睛有些涩，因为眼泪的原因。
　　她没认真看介绍，被两个字蛊惑是打开影片。
　　是战争背景的电影。
　　她呆坐了片刻，视线落在茶几上吃了一点的晚饭。

　　周倪抽纸抹了抹眼睛，端着碗站起来。
　　她把晚饭重新加热，等待卤汁烧开的时间，周倪垂着眼睛，轻轻叹气，除了被电影感染而诞生的悲伤，还有遗憾。
　　对话，旁白，介绍，她都可以看字幕不影响理解，和曲调不行。
　　影片有一首曲子，她听不到。
　　就算看字幕能够明白歌曲的内容，她无法想象曲调，就这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琵琶调子，她也完全想象不到。
　　声音，在她的脑海是空白的。

　　再次被加热的老式卤汁冒着泡泡，泡泡应该也有声音，她也听不见。
　　周倪关掉燃气灶，这个过程也有声音。
　　不过，这些声音缺席她的生活二十多年了，周倪没有那么在意。
　　她只是很遗憾。
　　遗憾不知道琵琶是什么声音，不知道《秦淮景》到底要怎么唱。

　　周倪通过干活转移自己的情绪。
　　除了电影，她喜欢烧菜。其实谈不上喜欢，只是她擅长做。
　　把番茄炒蛋和小炒黄牛肉放进便当盒，再把没有吃的炸鸡翅一个一个塞进去，周倪把便当盒放进冰箱上层，走进浴室洗漱。

　　她在床上辗转，不知道是因为电影的后遗症太大，还是咖啡因迟来的作用，到了平时睡觉的点，她一点都不困。
　　周倪知道自己眼睛肿了，眼皮沉沉胀胀，可就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拿着手机，刷着朋友圈。食物照片，几张合照，背影照，看时间都是今天下午照的。
　　蒋申带着这些学生吃了一顿饭，连带作用真不小。

　　她垂下眼睛。
　　她不知道蒋申这次花了多少钱，结账的时候，她因为妲妲的事情先出去了，但肯定是个大数目。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没有多么高洁，占小便宜的事情她也做，但是是小便宜，前提是小。刚好的好处能让她的生活轻松一点，但这个量很难估计，越过她认为的合适，就会产生心理负担。
　　就像是那一百块钱一样。

　　一百块对蒋申那样的人算什么？她今天坐过的车是天文数字了。

　　他说歉意，赔罪。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事情，一个借口而已。
　　周倪的手指悬在屏幕上。
　　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她刷新页面。
　　页面跳出一条最新更新的朋友圈，同样也是照片。

　　是蒋申。
　　蒋申搭着漂亮姑娘的肩膀。他摘了墨镜，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笑，背景是闪烁灯光的娱乐会所。
　　他怀里漂亮姑娘胸口白花花的，露着大片大片皮肤。

　　【明天重新营业，记得来哦。】
　　图片陪着文字，看起来是宣传店铺。

　　这估计是就是二百七十五个女朋友。
　　周倪想，也许是第二百七十六个。
　　花花公子的日常，不值一提。

　　周倪点了个赞，继续往下刷。
　　蒋申和员工说完重新开铺后要注意的事项，准备开车回住处。
　　发动车子前打开，他坐在驾驶座上呼拉手机。
　　他的朋友圈多了个点赞。刚想看看是哪个蒋姓人最先看到，两个字直愣愣地跳进他的眼睛。
　　妮妮。

　　妮妮？
　　蒋申抬手重重拍在方向盘上。
　　妈的。周倪是刚加的，忘记给加分组设置屏蔽了。
　　这照片是照给蒋家人看的，现在妮妮看到了。
　　没事没事。工作关系。
　　漂亮姑娘是店里的员工，这是摆拍。
　　手机响了一下，妮妮的消息。
　　妮妮:[微信红包]
　　他都不用点开。
　　肯定是那一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