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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猪欲6 ...

  •   “别想那些,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董晓峰见他这样,有些反感。
      陈割匠想了想,说道:“其实将我女儿的尸骨挖出来送到你那边去的那天,有人跟我提了个醒。”
      “谁?”
      “一个小孩子。我当时没在意。”
      “小孩子?”
      “是的。是我们村里的小孩子。我那天从你们那里回来后,他坐在我家门前哭哭啼啼。见我回来,他责怪我把他家的猪弄死了。”
      “把他家的猪弄死了?”董晓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勺。
      “我一听,还以为是某次给他们家阉猪没阉好,害得他们家的猪这天死了。”
      “难怪小孩们唱歌说你阉个猪儿喂不活。”
      陈割匠辩解道:“可是我猜错了。不是阉割的猪死了,而是他们家一只小母猪病死了。母猪是不用阉割的。”
      “那他来找你哭什么啊!”
      “他说就是因为我移动了我女儿的尸骨,害得他家的小母猪跑了魂儿,所以他家的小母猪死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
      “他还振振有词,说若儿——就是我现在的女儿的名字——说若儿的姐姐要变成猪伺候其他的猪,跟那帮兔崽子说的一样。现在一想,怎么说呢,想着别扭,但是好像有几分道理。你知道我要说的意思吧?”陈割匠眼巴巴地看着董晓峰。
      董晓峰点头道:“我懂。”
      “这么说来,因为动了她的尸骨,她的灵魂不得安宁,无法继续呆在猪的身体里,被我们硬生生拖进了你二叔的坟墓里。这才使得那头猪突然死亡?”陈割匠掰着手指说道。
      “暂时只能做这个考虑。”董晓峰说道。
      “所以若儿从用上你送来的被子开始梦见她姐姐变成了猪,你媳妇则梦见二叔牵着猪到处找她?”
      董晓峰摸着后脑勺道:“也许吧。”
      “那……是不是把我女儿的棺材请回来,埋在原来的地方,这就可以了?”陈割匠说道。
      董晓峰白了他一眼,反问:“如果你阉了猪,但是想反悔,是不是把猪的那东西塞回去就行?”
      陈割匠不说话了。
      董晓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建议道:“要不我们去问老太太吧。她的古怪名堂多,说不定有法子。”
      陈割匠为难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是没有脸面见她老人家了。哎,都怪我贪心,想着那点定礼,瞒着老太太做了这么多事,亏老太太还那么相信我,要把做媒人的礼也给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跟她讲清楚讲明白,说不定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
      两人又讨论了大半天,最后做出退阴亲的决定。这虽是下下策,但是除了下下策再没有其他可以想到的办法。配阴亲算是结婚的话,退阴亲算是离婚。既然它们过不下去,不如“离婚”。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给二叔另找一个鬼老婆。
      退阴亲相对来说没有这么多讲究。女方将男方之前赠送的定礼悉数还回,而男方将女方的棺材送回。一刀两断。
      退阴亲的消息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第一个跳出来阻止。她像一个用心而又泼辣的媒婆一般将两方人痛骂了一番。
      “说不过就不过了?像小孩子过家家呢?”老太太气愤填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再说了,我活到这个岁数了,只听说过鬼要找老婆,没听说过做鬼了还要离婚的!”
      其实,关于鬼离婚的事情,我还真听村里老人说起过。
      事情是这样的。
      民国九年秋的一天夜里,隔壁湖北省某县的法院书记员李四中在家中呼呼大睡。突然间一阵冷风吹开了窗子,直灌进李四中的被窝。他一个哆嗦醒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就在他坐起来的时候,看到有两个人影像纸片一样从窗户飘了进来。他想喊,可是嘴像被缝上了似的怎么也张不开,他想跑,可是怎么也动不了。过了一会儿,李四中定了定神,看见床边站着两个人。
      女的鹤发棘皮,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男的黑发圆脸,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
      这时,女的说话了:“李书记别怕,我俩没恶意,是找你办离婚的。”
      李四中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说也说不了话,动也动不了身。
      男的怕李四中不相信,也发话了:“我俩确实是办离婚的,不过我俩是对鬼夫妻,就住在西边山中间,我叫刘继宗,她是刘王氏。”
      李四中冲俩鬼点了点头。接着他就能动了。他想,反正我想跑也跑不了。于是他穿上衣服,搬过桌椅,拿来纸笔,坐在椅子上。鬼夫妻站在他对面。
      “籍贯?”
      “湖北襄阳。”
      “住址。”
      “小溪街九十号。”
      “年龄?”
      “她一百,我九十七。”
      “为什么要离婚?”
      女鬼抢着说道:“他有外遇了,他整天跟邻居的那个小狐狸眉来眼去的,老不理我。”
      男鬼说:“她不讲理,妒忌,我也没和那个狐狸怎么样,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她就吃醋和我没完没了的。”
      “你先死的,你死了不好好的在下面等我,整天跟那个小狐狸眉来眼去的,我不在时还帮人家干活。哼,没关系谁信。”
      “你二人结婚多少年了?”
      “道光二十三年结婚,光绪十三年他死了,光绪二十八年我死了,儿子们把我们合葬了。”
      “你俩还住在一起?”
      “是。”
      “那就难办了啊,你俩同居在一起,就是离了婚还是要住一起,这不合适吧?再说了,你俩离婚为啥不找阎罗王呢,找我一阳间的小吏?”
      “找不着阎罗王,他不见我俩。我们只好来找你了。你在法院管离婚的案子,管的了我们的。我们只要离婚判决书就行了。”
      “可是判决书也要按规矩来,你俩没有其他的理由的话这判决书就是有了也没效的,因为不合法啊。”
      “那怎么办?我们肯定要离婚的。我们再也不想在一起了。”女鬼说。
      李四中想了一会儿说:“要证明你俩感情破裂了,先分居才行,不然明摆着感情没破裂嘛。”
      “可是我俩都死了十多年了,骨头都混一起了,怎么分居?”
      “那就没办法了。你俩先回去分骨头去,分完了再来找我。”
      二鬼无奈,行了个礼后,联袂离去。
      时间飞梭,转眼间八十年过去了。
      二零零零年秋天的一天晚上,李四中的重孙子从县民政局下班回老家过周末,他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呼呼大睡。
      突然,一阵冷风把他吹醒了,他拉开灯,看到了两个人,一人鹤发棘皮,另一人圆脸黑发,他想喊,可是怎么也叫不出来。突然他想到了爷爷讲的太爷爷遇鬼的故事,这两人怎么那么像爷爷说的俩鬼。他冲俩鬼点点头,就能说话了。
      “二位有啥事情?”
      “我们要离婚。”
      “你俩是我太爷爷遇到的人?”
      “是。”
      “这么多年了还要离婚?”
      “离,怎么不离,我们听别的鬼说,现在离婚好离了?”
      “是,简单多了。你俩分居了?咋分的?”
      “我俩用了十年分清楚了头骨,用了二十年分清楚了手骨,用了五十年分清楚别的骨头,然后就来了。”
      “可是现在我手中也没有空白的离婚证啊,怎么办?”
      女鬼嘿嘿一笑说:“我们俩从你们单位偷了两本,连公章都印好的。”
      说话间,两本空白离婚证就递到了小李面前。
      小李按程序填完了,就又问了一句:“你俩真要离婚?”
      “对,离。”
      于是小李把两本证明一人一本地递了过去。
      二鬼拿着离婚证,都还没来的及看,就听到天空中一个声音传来。“刘继宗,刘王氏,你二人快去城西孙家投胎,不得有误。你俩姻缘已尽,但是情缘未了。去吧。”接着,两鬼就消失了。
      第二天,小李听说城西孙家添了一对龙凤胎。
      给我讲这个故事的老人说,她是李四中的孙女,以前就听家里人说起过前半截故事,前几年回湖北老家探亲又听见舅侄说起后半截故事,遂以为真。
      且不论这个鬼闹离婚的故事几分真几分假,这个老太太可不会像李四中以及他的重孙一样好说话。媒是她做的,她觉得她要负责到底。她先将董晓峰骂了一通:“你真孬!二叔找你又怎么样?你直白地告诉他,他本家的人没管他的事,现在你帮他管了,已经是做善事了!要嫌这嫌那,当初就不要找你!再说了,你又不是成心报复他。你说是不是?”然后她又将陈割匠骂了一通:“你活该!当初你不说清楚,害得我以为你帮忙找了一个好亲家,还要把媒人的礼给你!你女儿才几岁,你就为了哪点定礼把她给嫁了?别人说她变成了猪,你就把她当猪?就算是猪,古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猪也得随猪!”
      陈割匠怯怯道:“那是说女的。”
      老太太斜了他一眼,大声道:“现在男女平等,说女的就可以说男的。”
      董晓峰悄声道:“重男轻女。怪不得以前把亲生女儿溺死。”
      陈割匠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愿反驳,没有吭声。
      “既然您老人家不同意退阴亲,那您说说该怎么办?”董晓峰眉头皱起。苟杞也在场,但怯弱地躲在一旁。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反正只要我在这里,这门阴亲就不能拆!”老太太的话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说完,老太太瞄了一眼苟杞,苟杞如老鼠见了猫似的浑身一颤。
      董晓峰见她害怕,走过去温言细语道:“你怕什么呢?三奶奶说得在理。我们问心无愧。你再梦见二叔,就照三奶奶的话说。”
      董晓峰不知道,正是苟杞偷偷溜进老太太的屋里,告诉她董晓峰和陈割匠要退阴亲的事情。
      苟杞告诉老太太的不止这些。
      她还告诉老太太,自己有癔症的病,常常幻想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做一些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情。这种病她家族里没人有,所以董晓峰不知道,连她父母都不知道。苟杞说,这种病有一定的传染性。她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一个人在操场犯病,学一条狗那样四肢伏地,像狗一样吠叫。有人说,那个人的叫声跟前些日子好几个同学一起打死的那条狗一样。打过那条狗的同学都非常害怕,认为是狗的魂魄附在那人身上来寻仇。苟杞没有参与打狗,但是一直在旁边看,没有做任何阻止。由此,她心有愧疚,渐渐变得看见人就不敢说话,并且莫名其妙地同情一切弱者,包括无赖的自作自受的。
      她在嫁到董家之前在暗冲坡见过二叔几次。二叔去世的时候,有人进灵堂的时候大哭,哭的内容不外乎是年纪轻轻没讨老婆就早逝的话。于是,她也觉得二叔太可惜了。虽然二叔在世的时候没做多少好事。
      癔症发作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
      这才有了上次二叔附身的事。苟杞后来偷偷去找过医生。医生说,这种病确实有一定的传染性,不过不是普通传染,而是心理上的传染。有一定的刺激的话,患者特别容易犯病。就苟杞“被鬼附身”这次来说,起因一则是丈夫彻夜未归,苟杞担惊受怕;二则是苟杞已经怀孕在身,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某些有癔症的人由于精神紧张,过度疲劳,睡眠不足或者月经期间更容易发作。这就造成了苟杞当时犯癔症的种种条件。
      由于超过常人的同情心,或者说是歇斯底里的同情心,苟杞才会出现“被二叔附身”的感觉。
      苟杞的同情心不仅仅对人才有,对所有看见的甚至看不见的都有。她见过几次陈割匠在村里阉割公猪的情景,觉得这对猪来说太残酷无情。于是,她癔症再次发作,告诉董晓峰说梦见二叔牵着猪到处找她。她从心底里知道,这至少可以恐吓陈割匠,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后来董晓峰去找陈割匠,发现其他隐瞒的事情。这些是苟杞之前没有想到的。
      她还没有想到,自己的种种行为导致丈夫和陈割匠要退阴亲。这样一来,本来觉得二叔可怜,好不容易让他娶上了鬼老婆,心里稍稍好受一点,却又画蛇添足要将配好的老婆送回去。苟杞如何能平心静气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不敢告诉丈夫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癔症,或者说因为她过分的同情心。情急之下,她找到了老太太。丈夫彻夜不归的那次,老太太热心为她做这做那,因此,她觉得只有老太太可以帮到她,也只有老太太愿意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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