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弗色

21、二十一

　　王齐周围跟着三个人，这已经是前线部队能给出科学院的极限。
　　在行动之前要人耗时长，解释为何要去耗时长，选人耗时也长，但一旦走出营地，一切就只是短时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而王齐在奔赴到前线之前，也没闲着，他深知自己皮薄体脆，在路上就火急火燎批了些轻型防爆破材料，打印出一个可以装人的球状透明空间。到时，他蹲在里面，外面三个人拉着，就可以保证他高速在战场上穿梭。
　　滑不滑稽暂且不论，其实只要速度够快，就完全不引人注目。
　　出发后，王齐如预期蹲在里边，心急着查看王黎的动态定位，发现那小点居然在移动，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马上把这个动态定位也发给同行的三位，于是他们一行四人也飞快朝着定位的方向疾驰。
　　地图上，王黎的坐标移动得很快，且飞速朝着敌军的方向，看起来惊心动魄。
　　王齐联系了她好多次，都如石沉大海，半点反应也无。
　　他抿着嘴，唇角用力，唇中苍白，在一路颠簸里沉静，眸光暗淡。
　　求你。
　　等我。
　　生平头一次，王齐将希望寄托到玄学身上，他甚至冒出了很多荒谬的想法。
　　直到，王黎的定位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脸顿时煞白一片，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随行的战士们脚步未停，但也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停顿，越发疾驰。若是那边不再移动，他们其实已经离那里很近，一分钟之内是可以到的。
　　战士们极目远眺，朝着目标位置隐隐约约看到了倒着两个黑影，都一动不动，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
　　但这些，王齐看不见，他的目力是几百年前普通人类的标准视力，他只能看到呼啸的风和模糊的景。
　　近到一百米处，虽然眼前时不时有打斗者阻挡视线，但王齐也看到了那个位置，一个小山状的一坨兽人，旁边跌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顿时，他眼光大亮，心跳如擂鼓。
　　“我来了。”
　　近了，阿黎，只要还有一口气，你就能被救活，他焦急地将手扒在透明的球壁上，望眼欲穿。
　　但这战场上不是真空的，仅百平米内交战双方就有十对，零散士兵也分布着。
　　一个战士轰然倒地的动静让周围的士兵们不约而同的关注着，警惕着，每个人都是科班出身的军人，战斗过程中本就敏锐着四周的动静。尤其是兽族士兵，当它们从最开始注意到这个脱战的兽人士兵，就觉得奇怪，直到它倒地，直到摔出一个人类。
　　它死了，而那个人类还活着。
　　那一刻，那周围的兽族的士兵眼冒绿光，蠢蠢欲动，而人类战友则有着些许担心，也蠢蠢欲动。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向着风暴中心靠近。
　　现在，大家在等一个变数，那个受伤的人类士兵如果想活，需要期待帝国这边的游离散兵支援，且得赶在兽族的人前，且他们这些在战斗着的人，需要死死缠斗着，不让在场兽族士兵分出心力。
　　当然，还有一可能，这个士兵可以自己窜起来一溜烟跑没影。
　　但看样子，王黎并没有这种条件。
　　她趴在地上，小心的查看着周围动静，火力很密集，如果擅自乱动可能会当场去世。她的一条腿少了一节，用力不均，起身的时候极有可能控制不住方向，且绝对跑不远。
　　王黎思考着她用双臂撑着逃出一条血路的可能性，陆地狗刨。
　　“算了，等死吧还是。”
　　一想到拼死拼活最后的结果是被流弹打死和被人踩死，王黎表示自己生无可恋，她还不至于为了活条命就把自己搞那么狼狈。
　　人间不值得。
　　“阿齐啊，……，不好意思，再说一遍，对不起，你来晚了。”

　　王齐可不知道王黎已经自怨自艾就地等死，当他看到远处地上的女孩还活着，他的眼中重新又汇聚了亮光。
　　“阿黎！”
　　他呼喊着，但透明罩隔音减震效果非同一般，并无卵用。
　　三位随行战士也看到救助目标，但他们暂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时刻注意着周围动态，寻找最佳的救人时机。但几个闲人久待热战场里不是长久之计，几个人只能又往远撤，逐渐出了战场范围，从长计议。
　　而所为这场救援的主要发起者，王齐实在无可奈何，透明罩既保护着他，也困着他。他焦急地一拳捣在透明罩上，眼白处赤红的血丝点缀在眼眶上，看到她无助又狼狈的模样在硝烟飞尘中，恨不能以身替之。
　　王齐眼睁睁的女孩了无生气的跌在地上，如同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压着她的头颅，胸腔里涌动着绝望与无奈。
　　随行的战士们相互交换着意见，打算一击得手，火速捞人。
　　“他怎么办？”
　　“你俩守着，我去。”
　　“不行，一个人守着。”
　　“可。”
　　计划完备，目标清晰，可就算如此，他们距离王黎的位置实在不近。
　　他们这里，事实上属于外战的边际，是脱战区，一旦人进入热战场，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更别提拖个人回来了。
　　“你们小心。”
　　话音刚落，果然，去救人的俩人一进战场，其中一个就被兽族士兵缠住，另一个本想帮忙，却变成了混战。在个人实力碾压不明显的当代战争，若不是以多打少，或者谋略有佳，真的很难速战速决。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王齐望眼欲穿，但毫无办法。
　　眼看他们脱了身，眼看他们再被拖住脚步，眼看他们离王黎越来越近，但总也走不到，像是没有尽头。
　　昂热是被留下的那一个，他的心态比较乐观，他的性格也比较跳脱。
　　“女朋友？”他一边绷紧全身肌肉警惕四周，一边跟王齐搭话，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他因过于担忧而窒息。
　　“嗯。”
　　“那你们怎么没考同一个专业？”昂热问。
　　潜台词是想知道王齐怎么跑去搞研究了，没上前线杀敌去，当然他没有恶意，单纯好奇。
　　“没机会。”
　　王齐没多解释，没心情也没力气。
　　“有对象真好。”昂热咂咂嘴，发出羡慕的声音，“我当年也有过美好的爱情啊，可惜全葬送在战场上了。”
　　王齐没有搭话，旁边的人兀自说了下去。
　　“我跟我女朋友在学校认识的，其实论起来我们还算一个养育所长大的呢，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她人真的超好，超温柔。你见过那种贤妻良母吗，单眼皮柳叶眉白皮肤，也是亚裔。她真的就是那种你说什么她都会认真聆听，善解人意到爆炸，而且她也从不会大小声，只会据理力争讲道理，真的比其他人好太多。我突然想她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她。”
　　“我第二个女朋友，emmmmm，一言难尽，反正就是馋老子的脸和身子，只交往了半个月她人就没了，呜呜呜。”
　　王齐不解，“什么叫人没了？而且，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跟你的初恋女友分手，怎么突然就说到第二个女朋友了？”
　　“我说了呀，都死在战场上了，我没说吗？”
　　王齐点点头。
　　“哦哦，她们牺牲了，我跟我初恋同期，她两年前死在一个蜥蜴人手里。除了我初恋，后来的女朋友都是前线找的，……，说不上有没有感情，反正大家有空的话，可以来一段战地情缘。”
　　“但是，有一说一，这种不叫感情，叫交易，各取所需。”
　　“所以，我这辈子就算只有一个女朋友了，妙啊。”
　　昂热得意的挑眉，嘿嘿嘿。
　　“兄弟，不是我说，如果你不紧跟着你女朋友在前线，被绿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啊，还挺高的呢！”他突然说，“毕竟大家压力很大，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及时行乐能保持身心健康。”
　　“当然我绝对不是嫉妒你女朋友还活着！我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孤家寡人才故意说这种话的！”
　　“真的！”他顶着一脸纯善，却笑的像个白痴，一眼就能被看穿，“祝天下有情人，emmmm，白头到老。”
　　王齐叹了口气，更不想多说，这是什么运气，碰到个丧了偶的孤寡年轻人，心态已经报社了。
　　“你说句话呗，我们俩怪闲的。”昂热摇晃着脑袋，“放心，有我在，你绝对安全，而且这儿也安全的很。”
　　“……，说什么？”王齐又叹气。
　　“也讲讲你们的事呗，比如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爱的。”他兴致勃勃地问。
　　“……，我们也是一个养育所长大的，而且我出生的机位与她相邻，她比我先醒。”
　　“那你们这情况，缘分啊，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她从小就很照顾我，把我当弟弟看，生怕我被别人欺负。”
　　“弟弟是啥？……，这是最近流行的什么绝妙的骂人话吗？啥意思？”
　　王齐无奈的解释，“就是比挚友还亲近的关系，胜于友情，但不是爱情。”
　　“搜嘎，好奇怪的感情啊，……”昂热点点头，奇怪的问，“那她怎么爱上你的？爱情不应该是龙卷风一样的嘛，一见倾心，心跳如雷，她都把你当弟弟了，不来电不是吗？”
　　“……，她后来慢慢发现我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所以疯狂地爱上了我。”王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瞎话，“她发现如果没有我根本睡不着觉，为了向我表白，她计划了很久，她特别依赖我，所以我就答应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她先喜欢你？她先追你的？”昂热直觉不对，但又没有证据，“兄弟你是不是飘了，我看你现在着急的这个样子，emmmmm，毫无可信度。真的，坦诚一点，我一个单身狗还怕你伤害不成？”
　　“……，你想听什么？”王齐默，被揭穿也不好意思信口胡编了。
　　“你怎么把人追到手的？”昂热毫不含糊，张口就来，“有什么浪漫的事情吗？约会在哪？”
　　“我带她去游乐园，去鬼屋，玩真实电影。”
　　“我们在末世题材里，我们清空了记忆，我成了一个很成熟的可以依靠的人，才让她喜欢上我。”王齐陷入回忆中，“因为这个契机，她终于把我当做一个男人看，而不是孩子。”
　　“哦豁。”昂热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没什么曲折。”王齐干巴巴的说，仰头闭住眼睛，脑子里回想起不好的事情，不是黑就是红色。
　　“细节呢？就拿这打发我？”昂热怪声怪调的强调，“我要听甜甜的恋爱！”
　　“我们的神仙爱情凭什么说给你听？”王齐横了他一眼，非常冷漠，“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只能在我心里珍藏，别人不配。”
　　一听这话，昂热愤怒地指着他的脸，“我们舍生忘死来救你女朋友，你就这态度？没有我们，你的爱情就死了！就死了！你就跟我一样了！你懂吗！”
　　王齐没说话，一张脸板的像个棺材，黑气缭绕，气温骤然降到冰点。
　　昂热小心翼翼的看他如丧考妣的脸，也觉得自己可能说的有些过激，“哈哈哈，我就随便一说，未来是光明的，啊哈哈。”
　　“兄弟，我说错话了，骚瑞奥，……”他眨眨眼，神经大条的问，“我们还能继续愉快的聊天吗？”
　　“可以。”王齐揉揉太阳穴，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恼不已。
　　一想起在电影中的结局，和他每次的无能为力，他心中的郁气就凝成一块黑石，噎在身体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哦哦，那看来你是不会告诉我你们的绝美爱情，那你还有什么可以讲的吗？”昂热苦思冥想，“emmmm，比如你为啥搞科研去了，为啥整这么个玻璃罩，为啥没跟你女朋友报一个专业在前线打拼？”
　　这些问题，倒是不难回答。
　　王齐一板一眼的说，“因为我有基因缺陷，上不了学，所以一直在家里自学制药。”
　　昂热瞪大眼睛，“啥叫上不了学？那帝国分房给你吗？生活费呢？按理不上学就不会有资源拿的！”
　　“我的确没拿，所以我一直住在女朋友家里。”
　　“哇呜，感天动地，所以你也没有生活费，全花你女朋友的，……，真的勇士！我每次月初拿到钱，基本上第十天就花光了，也靠我女朋友接济，……”昂热笑，“同一个世界，同一种生活啊！”
　　“嗯，她特别好。”王齐赞同着，表情麻木着，目光飘向远方小小的影子。
　　“是啊，她们都好的不得了！”昂热也顺势夸了一波自己已逝的女友，表情夸张又丰富。
　　王齐死死地盯着远处，两个战士还在挣扎着向目标前进，阿黎也还安然无恙。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