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的小野猫不讲武德》飞花斋叶

216、茶酒同理（一）

　　徐雨最终还是没有去那家酒吧上班。
　　面试的结果是令人高兴的，只是工作的地点却不尽如人意——不是在纽约，而是在距离纽约有段距离的另外一个城市。
　　这对于徐雨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毕竟，他可不想跟尹仁两地分居，搞异地恋。

　　这个消息对于尹仁来说自然是好的，只是在安慰徐雨的同时，他也不忘帮徐雨物色其他更好的工作机会。
　　无独有偶的是，之前那个教尹仁海鲜焗饭的意大利厨师无意间提起自己那个餐厅少了一个鉴酒师，主动提出让尹仁带徐雨去试试。

　　考虑到是上星的餐厅，老板还是熟人，工资薪酬都非常可观，工作环境也相对而言的单纯，尹仁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就答应，并且在当晚就说服徐雨去试试。

　　面试的那天，徐雨是一个人去的餐厅。
　　尹仁是想跟着一起去的，但是他太忙了，他甚至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所以只有在事务所里耐心的等待徐雨的电话。

　　面试徐雨的是餐厅的三位主厨和行政主管，谁说是尹仁打过招呼，该有的面试流程还是一样不缺。
　　面试官们摆了一溜装了不同酒液的杯子，让徐雨一一品鉴识别。

　　徐雨没有让他们失望，准确的说出了每一种酒的名称，产地，制作工艺以及产品特点和最佳品尝的时间。
　　面试官们又陆续问了徐雨许多问题，包括徐雨以前的工作经历等等等等。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徐雨毫无悬念的被聘用了，当天就办理了入职手续。

　　主厨是一个拥有一头漂亮的红棕色头发的意大利人，他亲自带着徐雨去酒窖看餐厅的藏酒，并主要介绍一些关于徐雨工作的重点。
　　在主厨的介绍中，徐雨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工作范围：日常清点酒窖的各类藏酒，标注好年份和产地；在相对应的季节向客人推荐适合的酒类；要记录各类酒的消耗度，并且随时掌握供应情况；必要的时候，还需要随着主厨出访各地品鉴不同酒用以丰富酒窖的藏品。

　　总之，这是一份看上去轻松，实际上却非常繁琐的工作，但是相应的，薪酬非常丰厚，工作环境也的确是比酒吧来得简单得多。
　　在完成日常的工作介绍和必要的入职手续之后，徐雨抽空给尹仁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尹仁在听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非常的高兴，连连说晚上就要过来在餐厅订餐吃饭。
　　“不要打扰我的工作！”徐雨呵斥着，脸上却是挂着满满的笑意，“你好好的做你自己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几点下班呢！”
　　尹仁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他还想再跟徐雨多说上两句话，助理就来敲门说，参加第二次谈判的人已经到了楼下，现在所有的人都在会议室等着他。

　　无奈之下，尹仁只有挂断了电话。
　　徐雨挂完电话就兴冲冲的又回到酒窖去继续自己的清点工作。
　　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午饭是行政人员特地过来叫他的，用餐时间是和餐厅对外营业时间错峰的。

　　餐厅的工作氛围都很不错，其他同事都是非常容易相处的人，主厨的言语间有些严厉却非常亲切，吃饭的时候还主动过问徐雨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不适应的。
　　用完午餐，徐雨休息了一会后继续回到酒窖忙碌。临近晚餐营业时间时，主厨突然来到酒窖叫住了徐雨，说是晚上有客人定了一瓶产地为TMP的63年V&P。

　　徐雨非常轻快的把酒取了出来，递给了主厨。
　　主厨双手捧着酒，用带着意大利腔的英文说：“这酒可真让人怀念，我记得上一次来预定这个的还是尹。”

　　徐雨不知自己该怎么回话，细想了一下，他还是选择了沉默着站在了一边。
　　主厨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你在他家没见过这个吗？”
　　徐雨愣了一下，很快的他的脸红了，他说：“抱歉，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主厨露出了一个非常迷人的微笑：“徐，说到尹的时候，你脸上是只有在恋爱的人身上才能看到的表情哦。我非常清楚你和尹之间的关系，关于这一点，你不用太紧张，因为我和你们是同一类人。”
　　徐雨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是真没想到尹仁和这个主厨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对尹仁的感情在其他人的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记得你们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做茶酒同理吧？”主厨问道。
　　徐雨认真的想了一下，回答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不过我不太懂。”

　　“嗯，我也是听尹这么说才知道的。”主厨说，“当时他过来跟我问有什么特别难找的，又特别好喝的酒，说是要给他多年好朋友一个惊喜。”
　　“惊喜？”徐雨的眉头皱了起来，“好朋友？”

　　“嗯。听说这个朋友跟他有差不多三十年的交情，前几年好像给他带了特别名贵的茶叶，他特地要找同样珍贵的酒做回礼，所以才找到我。你也知道，这实在是太难得了，要找到品相完美的未开封的，实在是相当困难。当时为了这个事，我还特地去产地跑了一圈，耗费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还费了不少口舌，才匀到了五瓶。”
　　徐雨咬着唇，他听着主厨的这番话，心情复杂得犹如喝了一杯上年份的苦酒。

　　主厨自顾自的说完，此刻他才注意到徐雨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阴郁，他担忧的问道：“徐，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徐雨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儿，我只是在想，今天晚上要不要回去把那瓶酒翻出来喝掉。”
　　主厨摇了摇手指说：“单独喝掉，就太浪费了。下班回家的时候，你可以带上一些新鲜的虾和贝类回去，这样才算是最完美的搭配。”

　　“不，这个有些太过了。”徐雨连连拒绝，“我不能这么干，更何况我也不会烹饪海鲜。”
　　“海鲜并不是免费的，只是给了个员工折扣价。”主厨笑着说，“至于海鲜的做法嘛，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不过在我看来，清水炖煮，不加任何调料，才是最适合海鲜烹饪手法。”

　　主厨说完，拿着酒走了。
　　徐雨一个人留在酒窖里，他盯着那空出一格的酒架，想着主厨说过的那些话，脸上扯出了一抹看上去比哭还难过的笑来。

　　茶酒同理……吗？

　　晚餐点忙过之后，徐雨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主厨提着一个袋子追出来，不管徐雨再三的拒绝，强硬的塞到了他的手里。
　　徐雨一看，袋子里装了不少个头不小的贻贝。

　　“清水煮，倒点红酒，非常美味。”主厨说着，五指合拢，放到唇边对着徐雨做了一个亲吻的姿势，“徐，相信你自己的手艺，一定没有问题的！”
　　徐雨叹了一口气，只有拎着那袋贻贝，坐车回了家。

　　徐雨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亮灯。徐雨抬手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已经过了晚上的十点，徐雨把提回家的贻贝洗干净之后丢进了锅里。
　　看着在锅里煮开的水，徐雨犹豫着，终于给尹仁打了个电话。

　　第一通电话，没有人接听。
　　第二通电话，响了很久，在徐雨想要挂掉的那一刻，才终于有人接听了。
　　接电话的不是尹仁，而是托马斯。

　　徐雨有些失落，他问道：“尹仁呢？”
　　托马斯说：“尹律师现在正在开会，他特意把电话给我，让我出来接的。你有什么急事找他吗？”

　　徐雨没有回应，他只是重复着托马斯的话：“开会……吗？”
　　“嗯，今天是第二轮磋商，谈判已经持续了六个多小时，我们到现在连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吃。”托马斯说着，语气也变得苦逼了起来，“我现在肚子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尹仁……也没有吃吗？”徐雨问道。
　　“嗯，毕竟谈判的方向引导在他的身上，其他人还有可能偷偷摸摸出来吃点巧克力饼干啥的，他就压根没有休息的空挡，所以这不，连电话都是让我出来接的。”托马斯说着叹了一口气，“徐雨，你有什么话让我转告给他的吗？”

　　徐雨看了一眼锅里煮得差不多的贻贝，说：“没什么，我只是看他没有回家，所以打电话问一下。”
　　“别担心，尹律师没有出意外。”托马斯说着顿了一下，他仿佛是回去观察了一番之后，又继续说道，“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会议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他会马上回来的。”

　　徐雨“嗯”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徐雨盯着电话看了半晌，才将锅里的贻贝捞了出来。他急匆匆的去找家里的那瓶酒，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

　　徐雨坐在饭厅里，盯着桌子上那盘还冒着热气的贻贝愣神。
　　他想起几天前，尹仁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开门的时候，浑身的酒气。
　　那天晚上，尹仁是喝了酒，但是是喝的那瓶酒吗？

　　徐雨不敢肯定。
　　徐雨剥了一个贻贝，放进了嘴里。
　　味道果然是如同那个主厨说的那样，没有任何的调料，这贝肉也十分鲜美多汁，如果再配上那瓶酒佐菜，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味搭配。

　　徐雨莫名的掉下了泪来。
　　他想起了更多，想起那客厅里那一屋子的数学书，想起了那罐被自己用来煮蛋的茶叶，更想起了尹仁吃到茶叶蛋时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更想起，尹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酗酒一夜，也正是那一天晚上。

　　茶酒一理！？哪里有什么茶酒一理?
　　有的不过是，三十年的,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

　　尹仁没有说错，茶叶的价格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份茶叶的独一无二性。
　　茶叶是薛定邦送的，而只要是薛定邦送的，就必定是珍贵的，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能够让尹仁如此上心，如此耗费心力的也只有薛定邦一个人。

　　“尹仁爱的，永远都只有薛定邦，你不过是他的玩物！”
　　前田克里斯的话，仿佛像是最恶毒的诅咒，更像是一剂最烈的慢性毒药，在经过了一段漫长且沉默的潜伏期之后，突然在眼下的这一刻产生了效力。
　　窒息感和无力感，如同一张细密的大网，牢牢的罩住了徐雨。

　　薛定邦。
　　薛定邦。
　　薛定邦。
　　薛定邦不在这里，可他却无处不在。
　　他在那些被束之高阁的茶叶罐里；他在那些被自己淹没在时尚杂志之下的数学书里；他在那些写满了批注的书里，更在这家中，那些许许多多自己尚未察觉的地方。

　　三十年，这是一个人近乎半生的岁月，它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到足以将“薛定邦”这三种字用各式各样的方法镌刻在尹仁的心中。
　　毫无胜算，是的，自己毫无胜算。
　　没有什么不敢肯定的，有的只是不愿意肯定。
　　尹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个人喝光那瓶酒，是因为薛定邦。

　　绝望像是夹杂着闪电和雷鸣的雨云，被狂风裹挟着，滚滚而来。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蛮横且又无情的冲刷着，击打着徐雨看上去坚强却又无比脆弱的灵魂和内心。
　　它是那样的声势浩大，又来势汹汹，终将徐雨心底里最后一丝挣扎都彻底的掀翻，吞噬，直至灭顶，连呼喊求救都舍弃。
　　看着那满满一盘，逐渐冷掉的贻贝，徐雨站在餐桌前，泪似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