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的小野猫不讲武德》飞花斋叶

199、菜鸡（一）

　　“小星星”沟通法似乎很管用，徐雨做噩梦的频率在那一次的聊天之后，逐渐减少，睡眠质量也有明显的提高。
　　在和家庭医生确定了为徐雨做第二次复诊时间后不久，尹仁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那就是，把工作带回家。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尹仁都是这么干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把工作带回事务所附近常住的酒店，而不是这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回的“家”里。

　　尹仁的下班时间，从最常见的晚上22点之后，挪到了19点。
　　尹仁的工作和生活重心发生转移后，收益最大的，除开徐雨之外，还有事务所里的其他同行们，毕竟尹仁那种基本保持每天10小时以上的工作时长，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尹仁每天回家之后，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陪着徐雨一起用晚饭，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家做，因为徐雨喜欢看他做饭，而他也喜欢看徐雨吃什么都胃口奇好的样子。
　　用完晚饭之后，尹仁回到书房工作，通常这个时候，徐雨就会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手里抱着杂志或者是手机，安静的陪着尹仁加班。

　　就像是现在这样。
　　徐雨整个身体都窝进了那舒适柔软的沙发里，怀里放着一个抱枕，抱枕上隔着一本漫画。

　　书已经翻过大半，剧情无外就是英雄战胜了黑暗和敌人。
　　徐雨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将目光转向了正在书桌前翻阅文件的尹仁。

　　徐雨喜欢尹仁工作时的样子，在他看来，这样的尹仁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帅气性感。
　　在家办公的尹仁，并不像平时那样西服革履，正襟危坐。一身随意舒适的家居服的他，此刻看上去非常的放松和惬意。

　　尹仁戴着那副曾经被徐雨叼在嘴里的眼镜，微微皱着眉头。
　　修长的手指，随着视线的移动，逐一滑过页面；随着纸张翻过的哗啦声，形状完美的唇瓣被光泽度极好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徐雨拿起抱枕上的书，悄悄的遮住了脸。在那书的后面，有克制不住的笑意和欢喜。
　　尹仁抬起眼睛，温柔的目光透过那薄薄的镜片折射过来，暖意中，意外的，看上去还有几分凛冽之感。

　　徐雨被那视线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他飞快的低下头，火速的翻了一页漫画。
　　尹仁取下眼镜，勾了勾嘴角：“要看你就大大方方的看，躲什么？”

　　“谁躲了？”
　　徐雨不服气的哼了哼，抬起眼睛直视尹仁，只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又兀的红了脸。

　　尹仁笑了笑，重新戴上眼镜，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资料。
　　徐雨抱着书，挪到了沙发边儿上，晃着那双光溜溜的脚丫子说：“哥哥，可以放点音乐来听吗？”

　　尹仁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可以。唱片在那边，想听什么，你可以随便挑。”
　　徐雨撅着嘴，继续晃着脚说：“为什么是我去？”

　　尹仁放下手中的资料，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去？”
　　徐雨眨了眨小鹿一般湿润明亮的眼睛：“哥哥去，不可以吗？”

　　“我老了。”尹仁说，“小孩子要敬老。”
　　“老话儿还说要爱幼呢？”徐雨不满意的哼着，站了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尹仁的怀里,“你怎么就不爱幼呢？”

　　尹仁咬了一下徐雨的指尖：“我怎么就不爱幼了！？我巴不得天天把你抱在怀里疼爱，好吗？”
　　徐雨微微红了脸，他亲了一下尹仁的嘴角，说：“哥哥，你一点都不老。”

　　“不老？”尹仁笑着看他，“怎么个说法？”
　　徐雨轻声笑着，咬着尹仁的耳朵尖说：“哥哥在床上生猛着呢，哪里老了？”说着，徐雨用屁股在尹仁的腿根处轻轻的扭了几下。

　　尹仁轻拍了一下徐雨的大腿，呵斥道：“别闹。去吧，去挑你喜欢的音乐，不用管我？”
　　徐雨叹了一口气。他从尹仁的身上下来，径直走到了书架前。

　　复古的唱片机旁，摞放着大量的黑胶唱片。
　　徐雨翻了翻那些唱片，发现自己有些看不太懂封面上的内容，只大约知道是古典音乐。

　　这些并不是他会喜欢的那种流行音乐或者摇滚乐。
　　徐雨想了想，好像自己喜欢的那些，有些太过吵闹，放到现在也不太适合，毕竟尹仁手边还有一堆工作。

　　徐雨仔细的挑着，他原本想要看看里面有没有小星星变奏曲，最后却只能找到几张钢琴独奏的唱片。
　　“……Prelude……J. S. Bach……”徐雨嘟嘟囔囔念着唱片封皮上的字，好半晌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哥哥，你喜欢巴赫吗？”
　　尹仁抬起头看他：“巴赫？可以啊？”

　　徐雨咬着唇，笑了起来。
　　徐雨觉得，有时候，自己也是要装装高雅的。
　　所以，他才不会跟尹仁坦白，巴赫，可是他唯一知道的古典音乐家。

　　随着唱针轻柔的下落，琴键弹奏出的乐曲缓缓流动，犹如星光，充盈在整个房间里。
　　徐雨已经回到了沙发上，他继续抱着抱枕窝着，手里的漫画已经换成了其他的杂志。

　　尹仁坐在办公桌前，听着熟悉的音乐，他缓慢的抬起了头。
　　镜片下，原本温柔的目光逐渐散去，随着音乐的流动，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尹仁看着窝在沙发里的徐雨，沙发的另一端，如同他心里的某一个角落，空空如也。
　　Prelude and Fugue No. 1 in C Major，是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中的第一首，也是编号目录为 BWV846曲目。

　　尹仁还记得这张唱片是什么时候收的。
　　上大学的第一年，和薛定邦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唱片店里，翻到的这张古董唱片，连同屋子里的这个古董唱片机一起被搬回了家。

　　这张唱片和这个古董唱片机被一直保留到了现在的这套房子里。
　　在这个房子里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就是在这间书房里，薛定邦放了同样一张唱片。

　　那一天，壁炉的火焰熊熊燃烧，木柴噼啪作响，细小的火星从里面迸射而出。
　　薛定邦的脚，裹在厚厚的毛毯里。
　　他的脚，也裹在同一张毛毯里。

　　唱片放完了，他耍着赖，各种不想去换唱片，理由是地板太凉。
　　薛定邦抱怨了几声，还是由着他，自己跳下沙发去更换了唱片。

　　同样的Prelude and Fugue No. 1 in C Major，同样的旋律，同样的沙发，只是原本躺着他自己的地方，现在躺着的是徐雨。那原本应该躺着薛定邦的位置，是空的。
　　尹仁还记得，换完唱片回来，薛定邦的脚比之前还凉了。

　　“哥帮你暖暖脚啊！定邦！”
　　尹仁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说的是这句话。跟着他就把薛定邦那双冰凉的脚贴到了自己的腹部。

　　薛定邦没有挣扎，也没有抱怨，更没有反对。
　　尹仁现在想起来，甚至有些觉得，那个时候的薛定邦好像是有些主动的把脚往自己怀里伸。
　　“仁哥的肚子，果然比较暖和。”

　　那个时候，薛定邦是说着这样的话的。
　　壁炉里的干柴，烧得更旺了，温暖的光照着薛定邦的脸，红红的。
　　尹仁有些记不太清楚，那究竟是火焰的红光还是其他。
　　薛定邦低头看着书，根本没有看他。尹仁看着那张微红的脸，心跳得非常快。
　　薛定邦的脚搁在他的肚子上，偶尔动了一下脚趾，仿佛像是一只可爱的小青蛙，在尹仁的心尖上俏皮的蹦跶。

　　尹仁忍不住去碰了一下薛定邦的脚趾头。
　　薛定邦的脚缩了一下，薛定邦的目光看了过来。

　　尹仁心跳得更快了，他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于是他扯了个虎皮，他伸手挠了薛定邦的脚心。
　　就像是，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们经常玩闹的时候那样。

　　怕痒，这是薛定邦的弱点，尹仁很清楚。
　　那天晚上，被挠痒痒的薛定邦，一反平常的温和态度，罕见的生了气。

　　尹仁其实已经并不记得那天到底是谁先动手的，反正到最后演变成的结果就是，自己整个人都倒进了宽大柔软的沙发里。薛定邦完全压制住他的身体，居高临下看着他。
　　被暖光笼罩的薛定邦，看上起来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皮肤和衣服上那些细小的绒毛，反射出壁炉的火光，虚幻得有些不太真实。
　　那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的近，薛定邦身上的木质香味和他们彼此之间的呼吸彻底交融混杂。
　　尹仁分不清楚，在与薛定邦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究竟只是一瞬，还是永恒。

　　如果在那个时候，他能够紧紧的抱住薛定邦，不顾一切的吻上对方，告诉对方自己爱他。
　　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尹仁不知道。
　　就如同他不知道那个时候，薛定邦眼里闪耀的究竟是壁炉映照出来的火光，还是别的什么一般，他也无法清楚那些未曾发生的事。
　　人生，永远无法重新来过，也无法预知那些没有发生过的过去。

　　结束那晚尴尬的，是急促的热水壶鸣叫声。
　　薛定邦抽身离开了，取而代之是一杯滚热的黑咖啡递到了尹仁的手里。

　　“你喜欢的，无糖美式。”薛定邦说。
　　尹仁盯着出现在眼前的咖啡，那个杯子依旧是当时搬家的时候，薛定邦去买的杯子中的一只，也更是那天晚上盛满咖啡的那一只。

　　同样的香气，同样的杯子，同样的音乐。
　　尹仁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他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