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30、是非

　　樊与鹤传信给营地，让一批弟子过来守住结界，防备还有魔物，其余人则带着伤患回营地休养，同时通知隐幽堡再送一批新的法器过来暂时把结界补全。哪怕补全后的结界防御能力远远不及之前的，但也聊胜于无。

　　大队人马抵达营地北门时，陈主事正领着几名弟子等候在门口。樊与鹤下马后，陈主事上前来行礼，而后先看了旁边的樊见素一眼，才低声对樊与鹤道：“宗主，周霁到了。”
　　樊见素握在刀柄上的手收紧了，赶在樊与鹤说话前先道：“我先去安置伤员。”
　　说完也不等樊与鹤点头，就头也不回地往西边一顶大帐去了。

　　陈主事小心翼翼地看了樊与鹤一眼，见他嘴角噙着冷笑，若无其事地向主账走去：“人安排在哪儿？”
　　陈主事忙跟上去：“正在属下帐中，周霁带来的东西都留在了隐幽堡，他自己带了三十名弟子来。”
　　“什么时候到的？”
　　“两个时辰前，您的口信刚到，他便来了。说是路上耽搁太久，本欲立刻往北边去，被我拦下了。”

　　樊与鹤冷冷道：“时机倒是把握得正好，不费什么功夫便赚个人情。”
　　陈主事默然，这玄天宗的人摆明了不想帮忙，可又碍于联姻的关系，装出一副情深义厚的模样。联姻反而给了他们一路迟缓的借口。

　　樊与鹤径直进了主帐，让陈主事带着周霁来见。两人此前未曾见面，联姻一事全是双方派遣使官沟通。樊与鹤也好奇，这素有“铜山小狐狸”之名的周霁到底是什么模样。
　　陈主事很快就带了人来，厚重的帘子掀开，一个身穿暗紫长衫的青年走了进来，头戴木制莲花冠，腰间挂着一把模样普通的长剑。刚一进帐，一双狭长的凤眼里就带着笑意，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面有疲色，但身姿挺拔。

　　“世伯，”周霁恭敬地行了一礼，“小侄来得晚了，本是为了借此行敲定婚事，不想车重马迟，反倒耽误了正事。是小侄思虑不周，特来向世伯告罪。”
　　他先请了罪，又一副谦卑模样，且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樊与鹤有多少气都发不出来。当初联姻的事是他先提出来的，玄天宗考虑了一段时间才答应。这次对方带着聘礼来，算是主动表诚意，樊与鹤又不可能真的和小辈计较，只得压下怒火，站起身来，虚扶了一把，道：“世侄言重了，从铜山过来路途遥远，你们一路奔波也是辛苦。好在危机已解，世侄便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一起回隐幽堡。”

　　周霁如释重负，道：“伯父不计较，小侄内心却有愧。听闻北方结界残损，正好玄天宗新钻研出一套阵法，不需太好的法器，就可以设下牢固的结界。这结界一日不补，隐患便一日难除。既然明日才返程，不如小侄这就动身，先去补全结界。”

　　之前的结界就是用的玄天宗的阵法，周霁提出这建议实属正常。樊与鹤却有些迟疑，万渊宗受袭一事显然有人在背后操控，即便有玉墟门的玉牌为证，他也不敢打消对玄天宗的怀疑。
　　周霁见他沉默不语，也不着急，等候了片刻才道：“想是伯父怕我们这阵法乃是新创，不知效果如何，有所顾虑。结界关乎万渊宗上下安危，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不过伯父不必担心，我们此前已经试验过了，伯父若是信不过，我们可以再试验一番。”

　　修复结界的事确实不能拖延太久，樊与鹤思索片刻后道：“那便试试吧。”
　　“请。”周霁跟在樊与鹤身后，往营地外的空地去。路上他左顾右盼，似乎在寻人。陈主事猜测他在找樊见素，但他不问，自己也不便多言，佯装不知道：“金昴河沿岸风光秀丽，在营地里看不出什么，少宗主有兴趣，一会儿办完正事，陈某带着少宗主四处转转。”
　　周霁像是被猜中心事似的，有些难为情，笑道：“那就有劳陈主事了，我常年生活在南边，未曾领略过北地风光，觉得新奇，让陈主事见笑了。”
　　“少宗主客气。”
　　周霁表现得真像是一个初涉情思的少年郎，若非早听闻过他的名号，恐怕就要被他那想见又不敢明说的欲盖弥彰的言语举止唬过去。陈主事暗暗叹了口气，玄天宗这父子俩都不好对付，之后还得试试他的深浅，只是大小姐怕是要闯一回龙潭虎穴了。

　　周霁让玄天宗的弟子们在空地上结了一个小型结界，之后让弟子们尽全力攻击，樊与鹤甚至亲自动手，结界都丝毫没有损伤。但他也不敢全然放心，周霁像是早料到似的，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来的路上，就听说樊妹妹修为深厚，聪慧干练，对宗门里的事务十分熟悉。伯父如今要坐镇大营，不如修复结界一事，就劳烦樊妹妹带我去？”

　　樊与鹤立时心下不悦，按理来说，办这件事周霁应当最先想到的应当是樊抱朴，可凭樊抱朴的心性，只怕到时候被这只小狐狸骗得团团转。相反，樊见素本就对周霁殊无好感，机警慎重，确实是不二人选。派她去，樊与鹤自然放心。
　　只是樊见素的名声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世人均不知樊抱朴之名，这无疑是碰了樊与鹤的心头刺。想到这一层，樊与鹤便更加恨铁不成钢。

　　樊与鹤这边转着心思，周霁却像对这些懵然无知似的，半晌又道：“我与樊妹妹有虽有婚约，此前却未曾谋面。若是仓促结亲，恐樊妹妹心中不悦。其实小侄也有私心，想借此机会先和樊妹妹结交，只盼……只盼有幸能得芳心。”
　　这又戳中樊与鹤一桩心事。他既对霜夫人借联姻暗夺万渊宗实权一时不满，却又希望樊见素进了玄天宗之后，能如霜夫人一样，把玄天宗握在手里。他也知道樊见素对这门婚事千般抵触，若能改变她的心意自是最好。因此周霁的提议于公于私都是最合理的。
　　思及此，樊与鹤终于不再犹疑，便应下了周霁。

　　这边樊见素正忙着安排各处事务，樊抱朴跑来找她，将她拉在一边，悄声道：“姐，我刚刚去爹的帐子外面，看见周霁那小子了。嗯，人嘛，还算周正，看起来也不傻。而且他是少宗主，以后就是玄天宗的掌事人，你和他结亲，也不算亏。”
　　樊见素睨了他一眼：“既然这买卖划算，不如你嫁过去。我和他结亲只是不亏，你和他结亲，那岂不是占了大便宜。到时候我就是你娘家人，放心，有我撑腰，他一定不敢欺负你。”

　　一顿冷嘲热讽，把樊抱朴气得满脸涨红：“我是好心关心你，生怕你嫁个丑八怪或者大傻子，你好心当做驴肝肺！”
　　樊见素冷笑：“你真这么好心，就自己嫁。”
　　樊抱朴跳脚道：“你把气撒我身上也没用，谁叫你不是男人？你有本事就和万渊宗断绝关系，到时候自然没人逼你了。”他说完就跑走。
　　樊见素立在原地，恨不得把刀柄捏碎，最后一腔怨愤无发泄处，拔刀将一架损毁待修的马车劈成了两半。

　　她和樊抱朴说话的地方正好在冷绣丹帐子外，冷绣丹正在里面制药丸，把姐弟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最后那一刀落下，马车碎裂时，冷绣丹动作一顿，将一枚药丸也捏得粉碎，咬牙骂了一句：“混账！”

　　隐幽堡送来的法器到了之后，樊见素就被叫去主帐，和等候在那里的周霁见了面。
　　“樊妹妹果然英姿飒爽，我一路过来，听见万渊宗的门人和百姓无一不对妹妹交口称赞。”周霁看樊见素态度冷淡，有意与她拉近距离。
　　樊见素面无表情：“你们过来途径大小十数座城池，其中大多数百姓并不识得我，如何对我交口称赞？”
　　“这……”周霁一番马屁被堵了回去，尴尬得无所适从，未及再说些什么，樊见素已经忽略了他，径直和樊与鹤说话。

　　“父亲叫我前来有什么事？”
　　樊与鹤早知她是这个性子，也没心情教训她，道：“霁儿准备连夜去修复结界，他们新创的法阵十分牢固，我已验查过。只是他们不识道路，就由你带他们过去吧。”
　　樊见素明白这是要让自己去盯着。不过樊与鹤当着她的面称呼周霁为“霁儿”，显然是要表明态度，这门亲事，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推脱。

　　但眼下正事要紧，樊见素便对周霁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动身。”说完大步出了营帐，自顾去准备马匹。
　　一行人星夜离开营地，快马加鞭往结界处赶。路上周霁还想试着和她搭几句话，每次刚刚开口，樊见素就一扬马鞭，加快了速度。

　　到了地方，樊见素只与周霁谈论公事，别的话一概不搭理。周霁讨了个没趣，也失去了耐心，终于闭上嘴巴，专心和手下弟子干活。
　　樊见素默默跟在旁边，亲自查看每一样法器的状况。之前结界突然被攻破，她本就疑惑，后来发现他们自以为十分牢固的法器早就损毁严重，只差最后一击。只因表面上对结界毫无影响，导致众人并未发现。那些魔物学聪明了，故意假装袭击失败，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结界修复完成后，樊见素又仔细检查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终于感觉肩上的担子松了不少，难得对周霁说了声“多谢”。

作者有话说

　　周霁：传说中的狐（戏）狸（精）。
既同还睡着，正做梦呢。